29

昏迷的病人不能正常進食, 為維持生命,獲取必需的水分和營養。醫生通常會對患者進行鼻飼,用鼻飼管将水和食物送到病人胃裏。

林語沒見過這種操作, 眼睜睜看着女護工将她的身體扶起,男護工身邊放滿了工具,接着将管子插進了那個難以言說的地方。

接下來的場景慘不忍睹, 她滿臉糾結地閉上了眼睛。

很擔心有朝一日再次回到人身,她吃東西時會一直回想起這一幕。

這讓她以後還怎麽愉快地享用美食。

狗子掙紮着勸護工收手:“汪汪汪!”不用這麽喂也沒事的,她餓不死的!

鼻飼其實風險很大,不能出錯。醫生嚴肅地瞟它一眼,警告道:“不許吵, 再叫我就把你丢出去。”

人狗不能溝通, 阻止無效, 小泰迪生無可戀地背過了身子。

必須要快點想辦法回去,不然她這個身體就沒法要了。

半個小時左右, 鼻飼結束, 女護工替床上的人清理掉下巴殘留的液體, 而後擦了擦手,轉身尋找小泰迪的身影。

“旺福,來姐姐這裏。”

男護工邊處理工具邊嘲笑道:“哇你都多大了還姐姐呢。”

不到三十歲的女護工朝他翻了個白眼, 然後湊到泰迪身前伸出手臂想抱起它,被狗子避開了。

“不想讓姐姐抱嗎?”

“人家不想讓阿姨抱。”

“滾滾滾。”

兩個人說着說着便互怼了起來。

林語看到護工就會想起剛才可怕的畫面, 默默遠離了屋裏的三個人, 趴到病床下面, 憂傷地望着自己可憐的身體。

她珍惜了二十幾年的軀體,今天讓你受委屈了。

在房間裏待了沒多久,狗子被醫生送出了房間。

腳步沉重地移動到樓梯口,林語望着悠長的臺階,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她腦海中成型。

她站在二樓最後一方臺階的圍欄邊上,深吸一口氣,能成功最好,成功不了的話……林語瞄了一眼從這個位置到樓下的高度,斷腿就斷腿吧,反正她也不愛運動。

做足心裏準備,她猛地穿過圍欄空隙,“咚”地一聲重響,落到了一樓。

晚上九點過後,傭人們全都下班回家,沒人發現家裏的狗子從樓上掉了下去。

祁念和下屬的視頻會議剛剛結束,他伸展手臂,轉動酸澀的脖頸緩解疲勞。夏陽他們已經下線,只有于璐的視頻框還亮着。

半晌,她紅唇微張,輕聲問道:“祁少,你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人了嗎?”

男人沒有回答這個突兀的問題,揚眉看她,“你在說什麽?”

“沒什麽,晚安。”

于璐苦笑着關掉了視頻,沒有勇氣追問下去。

比工作更重要的人?

祁念單手撐着下巴,手肘支在桌面,回味秘書剛才的話。

他從沒覺得工作有多重要,不過是無聊生活中能夠打發時間的消遣罷了。

從書房走出來鎖好門,祁念想到今天旺福好像在玩撞牆游戲,他覺得有必要教育它一下,這種危險的游戲以後要禁止。

不遠處護工和醫生正在換班,他腳步一頓,鬼使神差地走向了那個房間。

“祁少。”

“她今天怎麽樣了?”

“還是老樣子。”

在門口用餘光掃過房裏躺着的人,目光将要移開時,一雙靈動的眸子闖入他的視線。

祁念瞬間轉頭,瞪大眼睛盯住床上的女人。只見她擡手揉搓了下眼睛,又詭異地用力擦擦鼻子。似乎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林語略微側頭,對上了他的眼睛。

她傻傻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比了個嘴型:“嗨。”

祁念回過神,對身邊的人喊道:“她醒了!”

門外交談的兩組人連忙沖進房間,床上的人已經自己撐着身體坐起來了。

她似乎有些尴尬,手指插進頭發抓過幾下,開口道:“我可以回家了吧。”

被一群人用看珍奇動物的眼神盯着,她感覺毛毛的,局促地抓緊身下的床單,視線不由自主地偏向她最熟悉的人。

不管怎麽說,她蘇醒過來還是讓祁念松了口氣,出聲道:“我很抱歉撞傷了你,稍後我們可以談一下賠償問題。”

林語搖搖頭,堅持道:“不用了,你送我回家就行。”

“賠償是應該的,你昏迷這麽久,住院和治療費用都由我來承擔。誤工費和其他損失費用你盡管開口。”

其實以她的時間計算,只過了幾分鐘而已。

“真的不用,你要實在過意不去,現在就送我回家吧。”

祁念抽了抽嘴角,也不強求她收下補償,同意了她念叨幾遍的要求。

“好。”

一旁的醫生忽然開口道:“祁少等一下,這位小姐剛剛清醒,至少要觀察到明天,以防症狀複發。”

“不會的!”

林語擔心他反悔,匆匆下床,赤腳站在地板上蹦跶了幾下,表明自己健康的很,并極力要求立刻回家。

病人自己都這麽說了,他們也不再勸阻。

祁念不經意看到她貼着地板的腳,淡淡道:“你先等一下。”

“啊?”

“我馬上回來。”

男人離開了幾分鐘,回來時手裏多了一雙拖鞋。

将鞋子放到林語面前,說道:“穿上吧,我送你回去。”

習慣了他的照顧,林語自然地穿好拖鞋,跟在祁念身後下樓。

走到一樓的臺階時,她頓住腳步,偏頭看向樓梯後方出神。祁念察覺身後的腳步聲消失,轉頭問道:“怎麽了?”

林語回過神,快速跑下樓梯,掩飾性地笑笑:“沒事。”

不知道回家撞牆能不能穿回來,或者,幹脆不回來了。

林語過去以為自己能适應變成狗的生活,甚至有點喜歡在祁家的日子,祁念對她的體貼照顧也讓她迷失在這裏。但她的人身出現在祁家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她想做回自己。

祁念喜歡的是他的寵物,是作為泰迪的她,林語的人格對祁念來說是陌生的,他也不會在意林語這個人。

她的潛意識裏,自己是非常排斥這種不認可的。

林語坐上祁念的車,在副駕駛的位置,偏頭看向男人的側臉。

祁念發動引擎,沒有看她:“有事?”

“蠢……呃,祁先生養狗嗎?”

“嗯。”

家裏到處都有旺福的玩具和生活用品,不難看出他有養狗。

“我也想養,但是又害怕忽然有一天它就離開我了。”

祁念沉默半晌,平靜地開口:“想養就養,沒什麽好害怕的。”

“哦。”

林語眯起眼睛,等我回去咬死你哦。

車開到林語的小區,祁念紳士地護送她到樓下。

林語和他道別後,還在糾結人和狗的問題。

小區是老式樓房沒有裝電梯,她剛剛走到二樓,樓道裏的聲控燈好像壞掉了,她在黑暗中慢慢摸上樓。當她踏上最後一階時突然腳下一滑,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仰去。

短短一瞬,林語心裏閃過無數句髒話,不能讓我回家再暈嗎!!!

祁念正要離開,忽然聽到身後樓道裏有人倒地的聲音。

上樓一看,那個女人倒在樓道裏,腦袋邊滾落一個扁了半身的易拉罐。

“……”

別墅裏,狗子四肢完好,絕望地縮在樓梯邊無語凝噎。

她真的需要去去晦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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