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二合一】救了姚珍珠,……

宮裏太醫院所制金瘡藥, 藥效很強,剛一敷上李宿的傷口就不再流血。

李宿靠在石頭上,雖肩膀還是火辣辣的, 卻覺得整個人都安穩下來。

以往的幹淨整潔都被忘記,身下的泥土和石頭上的苔藓也不令人厭惡,反而散發着讓人安心的清香。

身邊的小姑娘不自覺靠着他, 因為這一日的擔驚受怕,此刻顯得頗為困頓, 正一下又一下點着頭。

李宿知道,她這會兒一定很疲憊。

可這裏畢竟不是休息之所。

李宿略微緩了口氣, 他剛想叫醒姚珍珠,就聽到自己肚子發出一陣叫聲。

咕嚕嚕。

李宿:“……”

對餓肚子聲音特別敏感的姚珍珠:“……”

她揉着眼睛坐起來, 小聲說:“殿下,我帶了吃食, 咱們先吃點東西吧?”

李宿這才發現,她身上一直背着一個小包袱。

感受到李宿的目光, 姚珍珠解釋:“原本是要回帳篷休息,聽瀾和湯圓去布置帳篷,這包袱我便自己拿了。”

沒想到, 陰差陽錯被她帶下山崖來。

姚珍珠話說到這裏,臉上立即顯露出幾分沮喪:“也不知她們兩人如何了。”

一直以來, 李宿眼中所見的姚珍珠,從來都是活潑開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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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笑、喜歡吃,從來不會為任何事情沮喪氣餒, 之前被賢妃折辱那一次,她甚至都沒有特別生氣。

她只是按照自己的方式,給了欺辱她的人最好的回擊。

李宿嘴上不說, 但他欣賞姚珍珠這樣的性格。

在長信宮中,哭泣和懦弱是毫無用處的,你越軟弱,只會讓日子過得越卑微。

所以姚珍珠可以從一無所有的小宮女,成為趙如初的關門弟子,又在趙如初出宮之後,迅速在毓慶宮站穩腳跟。

跟她一起過來毓慶宮的其他三個宮女,李宿甚至連名字和長相都記不住,唯有她,讓他想忘都忘不了。

所以,此時,他聽到姚珍珠聲音裏濃濃的擔憂和慌亂,也不由動了幾分恻隐之心。

他甚至都不知那是恻隐之心,只是下意識安慰她:“她們只是宮女,刺客不會對她們下手,只要躲起來不露面就不會有危險。”

其實在事發時姚珍珠若是在帳篷中,也不會有太大危險,可她那時恰好穿着大氅站在營地裏,瞧着就不是普通宮女,刺客才會沖她下手。

姚珍珠被李宿這麽一說,雖然心裏還是略有些擔心,但到底不至于驚慌失措。

她微微嘆了口氣:“但願大家都平安。”

她這麽念叨着,便打開了包袱,從裏面挑挑揀揀。

李宿垂眸看過去,就見那包袱裏五花八門,什麽東西都有。

火堆并不很旺,李宿只能看個大概,卻看到裏面包着不少油紙包,大概都是吃食。

除此之外還有幾塊帕子,一個小木盒,兩個瓶子并幾個鴨蛋。

李宿之所以能認出鴨蛋,還是因為前幾日姚珍珠往他馬車上送了幾個,讓他能下飯。

說實話,那鹹鴨蛋确實很救急。

姚珍珠似乎感受到李宿的目光,仰頭看了看他,把鬓間的碎發抿到耳後。

這一路連跑帶摔,她發髻早就亂了,松松散散垂在腦後,亂得不成樣子。

“殿下,這是我帶的體己包袱,”姚珍珠想了想,解釋道,“我……總覺得要出事,所以提前把東西帶好,還好我當時拿着了,否則還真不知道要怎麽辦。”

她打開一個油紙包,捧給李宿:“這是香酥餅幹,殿下先墊墊肚子,若是不夠吃,還有牛肉幹和鹹鴨蛋,能管飽。”

“這都是我出宮前盯着做的,味道不會差,殿下別嫌棄。”

兩個人都露宿荒野了,李宿沒那麽嬌貴毛病,絕對不會嫌棄。

他心裏一陣說不出來的滋味,最後落到嘴邊,卻成了一句輕松的調侃。

“還好當時救了你。”

救了姚珍珠,仿佛也救了他自己。

李宿不怕一個人流落在外,即便在山林裏,他也能養活自己,不會讓自己餓死。

但身邊多了一個人,總是讓人安心的。

更何況,姚珍珠想得如此周到,這個包袱管大用處了。

他們兩個省着吃,可以将就吃上兩三天,這兩三天足夠他們找到避難之所。

姚珍珠沒想到李宿會感嘆這麽一句,這才意識到,李宿救她就是救她。

這是沒有摻雜任何雜質的,對一個熟悉之人的保護和挽救。

現在兩個人算是安全了,他才有閑心說這麽一句。

姚珍珠咬了咬下唇,努力壓下心中漂浮着的感動,她沒說什麽話,只是把包袱裏的帕子取出來,讓李宿可以擦手。

李宿只吃了四塊餅幹就不吃了。

“你吃吧。”李宿道。

姚珍珠比他能吃,今日又沒用晚膳,這會兒一定餓了。

姚珍珠也不推辭,她用帕子仔細擦了擦手,然後便開始默默吃起來。

這一包餅幹不多,姚珍珠實在餓得慌,不多時就吃完了。

待到油紙空了,姚珍珠才回過神。

她不自覺紅了臉:“我……我有點餓了。”

李宿成天同她一起吃飯,自然知道她飯量多大,倒也不會嘲笑她,只是道:“能吃是福。”

姚珍珠仰頭看他,橘黃的火光點亮了李宿的眉眼,讓他一貫冷傲的眼眸裏多了幾分暖意。

他唇角微微揚起,姚珍珠甚至覺得他在笑。

她突然發現,從宮裏出來後的李宿跟在宮中時有些不同。

他不再冷漠、暴躁,也不再動不動就生氣,沒完沒了用鼻孔出氣。

他身上多了幾分人氣。

鬼使神差地,姚珍珠問他:“殿下,您很高興嗎?”

李宿平靜看着眼前的火堆,沒去看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嗯。”

他依舊是用鼻音回答的她。

姚珍珠想:看來殿下真的很高興。

吃飽喝足,姚珍珠又困了。

她往日這個時候已經沉入夢鄉,更不用說今日又累又困,早就支撐不住。

兩人都不說話,這一安靜下來,姚珍珠立即迷糊起來。

李宿正在沉思今夜是否要尋個住處,就感到肩膀略微一沉,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倒在他的肩膀上。

他低頭去看,就見姚珍珠已經閉上眼睛,沉沉睡了過去。

李宿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沒有挪開被靠着的肩膀。

我不是怪物。

李宿心想,對于自己接納的人,他不再嫌棄惡心,也不再拒于千裏之外,這樣真好。

或許,他可以慢慢成為一個正常人。

不會因為外人的猛然接觸而惡心,也不會見血暴怒,控制不住殺人,過往的那些揮之不去的血腥味,似乎也在漸漸淡去。

李宿想:姚珍珠對于他來說,仿佛是一個意外的驚喜。

他要保護好她,讓她保持那份天真和快樂,讓她能健健康康做個小吃貨。

這樣,他就可以成為正常人。

姚珍珠睡得很熟,完全不知身邊的太孫殿下經歷了什麽樣的心路,也不知道他下了什麽樣的決心,夢裏,她吃着自己剛做好的糖醋排骨,正在就着粘稠的糖醋醬汁,嘎吱嘎吱吃脆骨。

做糖醋排骨要用小排,指節長,每一塊都漂漂亮亮,整整齊齊。

做這道菜的精華是炒糖色。

糖色炒得漂亮,如同琥珀一般包裹着同樣漂亮的小排,碼放在潔白的瓷盤中,看着就好吃。

若是喜歡果香,可以加話梅一同翻炒,若是不喜,這麽吃也剛剛好。

如果湯汁多了,第二頓還能回鍋,可以放一些炸地瓜塊,又變成了另一道菜。

往年在家中時,母親能把排骨剩下的湯汁,用十八般武藝做了各種各樣的菜。

夢裏,她吃飽喝足,溫暖舒适,安全平安。

而李宿卻并未停留在原地。

等到他體力恢複,便收拾好包袱綁在姚珍珠身上,把她背了起來。

姚珍珠睡覺很死,根本沒發現自己被人背起來。

李宿感受了一下夜晚的寒涼,把那大氅皮毛撿起來,從身後裹在姚珍珠身上,把兩個人裹在了一起。

他從火堆裏挑了一節最長的木頭,剩下的直接掩埋,然後便繼續往前走。

黑暗的森林裏,他背着身上輕飄飄的姚珍珠,沉默往前行。

大氅罩在身上,夜裏微涼的風無法侵染他們,眼前的火光點亮腳下的路,驅散籠罩一切的黑暗。

李宿步伐堅定,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孤獨,會寂寞,也會有一種還未安定的彷徨。

但這一路走來,這些情緒一樣都沒有。

背上的小吃貨如同個小暖爐,暖融融趴在他背上,輕聲打着呼嚕。

他并不孤單,也不寂寞,更不彷徨。

李宿淺淺勾起唇角,那一向冷硬的眉眼裏,經年寒冰一瞬被融化,只留下蔚藍的海洋。

他臉上挂着笑,一路往前行。

離開長信宮,離開那困了他一輩子的牢籠,他滿心愉悅。

在這陌生的,寂靜無人的森林裏,他次才能放肆地笑。

他有多久沒笑過了?李宿自己都不知道。

這一刻,壓抑了許久的煩悶全部被笑容驅散,只留下暢快惬意。

李宿笑了一會兒,直到嘴角都僵硬了,才收起笑容。

對于他來說,這個短暫的笑容已經足夠撫慰他的心。

夜半三更時,李宿終于尋到了一個狹小的山洞。

山洞裏什麽東西都沒有,不過地面是幹燥的,而且洞口狹窄,可以擋風遮雨。

李宿解開大氅,先把它鋪在地上,然後才緩緩放下姚珍珠。

姚珍珠不知道夢到什麽,剛一被放下,就砸吧了一下嘴。

“好吃。”

李宿:“……”

李宿坐在她身邊,緩緩合上眼。

這丫頭,可真是一點都不知愁。

姚珍珠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

和煦的微風吹進山洞中,吹動了她卷翹的睫毛。

姚珍珠眼珠略微轉了轉,下一刻便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陌生的石壁。

姚珍珠掙紮着坐起來,才發現自己裹着大氅,躺在一個并不寬敞的山洞裏。

山洞外面的天色明亮,顯然已經到了第二天白日。

姚珍珠揉了揉眼睛,覺得喉嚨有些幹澀,便輕輕咳嗽了一聲。

細微的咳嗽聲在山洞裏回響,姚珍珠莫名有些害怕,她立即往身邊看去,想要尋找李宿的身影。

李宿這會兒正坐在山洞最後面,離姚珍珠不遠不近,他抱着肩膀,靠着石壁低頭而坐,不知是否醒來。

姚珍珠小聲喚他:“殿下。”

李宿沒擡頭。

他似乎還處于沉靜的夢鄉裏,沒有醒來。

姚珍珠起身,抱起大氅,輕輕來到李宿身邊。

姚珍珠蹲在李宿面前,仰着頭看他的面容。

這一看,她才發現李宿雙目緊閉,臉頰發紅,額頭挂着冷汗,顯然不太對勁兒。

姚珍珠吓了一跳。

她忙伸出手,輕輕碰了碰李宿的額頭。

一片滾燙。

姚珍珠心裏着急,她又喚:“殿下,醒醒。”

李宿不知道燒了多久,姚珍珠怕他昏迷,緊着喚了他好幾聲。

但李宿一直都沒有醒來。

他微微皺着眉頭,看起來特別難受。

姚珍珠心中發緊,卻并不特別慌亂,她深吸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看了看山洞的大小,估算了一下盡頭的寬窄,便把大氅整個打開,鋪在李宿身邊。

然後,她把手放到李宿肩膀上,輕輕搖了搖他:“殿下,您醒醒。”

剛才姚珍珠的聲音太輕了,在昏睡的李宿耳中不過是一縷青煙,轉瞬就被清風吹散。

這會兒姚珍珠的手一碰他,他似乎才從繁複的夢境中掙脫出來,略微動了動眼睛。

但他依舊沒有睜開眼。

他生着病,昏睡着,又同姚珍珠有過生死相救的緣分,姚珍珠現在已經不是很怕他了。

因此,這會兒看到他眼皮動了動,姚珍珠便湊上前去,面對面盯着他看。

以前離得遠,又不能直面貴人,姚珍珠總是看不真切他的容貌。

現在湊到近前,姚珍珠才發現他的睫毛特別長,皮膚白皙而細膩,鼻梁比他們落下的山峰都要挺拔,唯獨那雙薄唇卻是淺淺的淡粉。

兩個人一夜都沒喝水,她也覺得喉嚨幹澀,很是難受。

若是尋常時候,姚珍珠一定會好好欣賞一番太孫殿下的俊顏,讓自己飽一飽眼福。

現在卻沒時間容她多耽擱了。

姚珍珠湊在李宿面前,手上微微使力,推了推李宿沒受傷的右肩。

“殿下,您醒醒,您得吃藥。”

姚珍珠連着喚了五六聲,李宿才動了動眉眼,嘴裏發出“唔”的聲音。

姚珍珠歡喜極了。

能被叫醒,說明他沒昏迷,也說明他還能恢複意識。

姚珍珠手上再度用力,聲音越來越大:“殿下,快醒醒!”

李宿正走在一片血色蓮花中。

那血色蓮花就飄在血池裏,散着幽幽的冷光。

天地間一切都是赤色的。

在這片血色蓮花盡頭,有一扇門。

他雙腿泡在血池裏,肩膀刺痛,身上一陣熱一陣冷,自然想要進去屋內歇息片刻。

但他心中卻有個聲音,告訴他:不要去。

雕花木門上刻着并蒂蓮,婀娜多姿,绮麗缤紛,溫暖的光從門縫裏散出來,吸引着李宿的目光。

可心裏的聲音不停在呼喚他。

告訴他:不要去!

喊到最後,幾乎要聲嘶力竭。

然而無論心聲如何勸阻,李宿的雙腿就木然地往前挪動着,一步一步,如同行将就木的老者一般,緩緩來到門前。

他着迷一般伸出了手。

李宿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手很小,很短,如同任何一個幼童那般,有着最脆弱最稚嫩的手指。

他朦朦胧胧地想,原來我還小。

這一恍惚,那柔軟的小手就碰到了門扉。

只聽吱呀一聲,門扉輕開,溫暖的光一瞬宣洩而出,籠罩在李宿身上。

初時是暖的,舒适的,令人向往的,可随着心聲的聲音逐漸變為嘶吼,那暖光逐漸熾熱,如同火燒一般燙在他額頭肩膀,讓他渾身劇痛。

心聲嘶吼着,讓他:“不要去!”

就在這時,一雙柔軟而纖細的手指碰到他的肩膀。

一個熟悉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

“殿下,快醒醒。”

是誰呢?

随着這一道柔和的聲音響起,暴躁的心聲一瞬消無聲息,瞬間隐匿進心海深處。

李宿站在原地,任由門縫裏的光越來越熾熱,他卻紋絲未動。

他在想,此刻呼喚他的又是誰?

然而來者不容他多想,她的聲音越發急促,拍打他肩膀的雙手越來越用力。

“殿下,快醒醒,您得醒來了。”

“殿下,您不能再睡了!”

原來他在夢裏嗎?

李宿如此一想,眼前的并蒂蓮雕花木門“嘭”地合上,再也無法散出更多光亮。

而身側的所有血蓮一瞬褪去血色,重複瑩白和純潔。

一陣微風吹來,帶來淡淡的,讓人舒心的泥土芬芳。

李宿猛地回過頭,睜大眼睛。

眼前是一臉擔憂的姚珍珠。

李宿粗粗喘着氣,腦海裏一片混沌,額頭燙得幾乎要把他整個人燒着,左肩是火辣辣地疼。

他身上沒力氣,脖頸裏都是汗,原本靠着的坐姿都要維持不住,眼看就要往邊上倒。

姚珍珠瞪大眼睛,下意識撲過去拖住他的身體:“殿下!”

李宿身體滾燙,呼吸急促,顯然已經急症攻心,寒症急發。

姚珍珠到底在禦膳房練過,又不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手上很有一把子力氣。

她穩穩托住李宿的身體,也顧不得李宿的嫌棄和尊卑有別,迅速道:“殿下,我扶着您躺好,您要是還有力氣,便跟着臣妾挪動。”

李宿急促喘着氣,沒有說話。

姚珍珠卻知道,他聽進去了。

姚珍珠雙手使力,托着他右側肩膀,讓他往邊上的大氅躺過去,上半身躺好了,她又去給他挪雙腿。

李宿雖然風寒急發,這會兒醒來,精神倒是已經清明。

他配合着姚珍珠,乖乖被她挪進柔軟暖和的大氅裏。

這大氅雖然是姚珍珠,卻又寬又大,姚珍珠讓李宿躺在一側,多餘的邊繞回來,嚴嚴實實蓋在李宿身上。

這一切忙完,姚珍珠一邊喘氣一邊擦額頭的汗。

“殿下,您病了,我正巧帶了祛風寒的複靈丸,您先用一顆。”

李宿喉嚨幹啞,說不出話,只能費力點頭。

姚珍珠來到包袱邊上,從那小木盒裏取出一顆藥,想了想,又把牛軋糖拿了過來。

她把藥喂給李宿,略有些遲疑:“沒有水,殿下将就些。”

藥丸子很苦,李宿的舌頭卻有些麻木,嘗不出別的味道。

他很快就吃下一丸藥,還沒等回過神,就被湊在唇邊的東西吸引了心神。

姚珍珠的聲音很輕,柔柔的,仿佛在哄他。

“殿下,吃塊糖,就不苦了。”

李宿垂下眼眸,看着那塊牛軋糖,最後還是張開了嘴,把糖塊含進嘴裏。

姚珍珠坐在他身邊,自己也撥了一顆糖。

她道:“殿下,您昨日半夜背我過來的?您受了這麽重的傷,怎麽可以勞累費神。”

李宿沒說話,只是定定看着她。

他眼睛裏的赤紅已經消退,此刻因病重而顯得特別羸弱,眼眸裏有着潮濕的水汽,身上所有的淩厲和寒冷都褪去了,仿佛只剩下他內心深處的柔軟。

姚珍珠心中一顫,難以抑制的心疼從心底浮出來,一晃神就占領了她的神智。

“殿下您別着急,這藥是周太醫給開的,姑姑說特別好,用兩三顆殿下就能好全了。”

她聲音特別溫柔,眉宇之間多了幾分柔情和慈愛。

李宿只覺得自己頭昏腦漲,眼前昏暗。

慈愛?

他心底抗拒這個想法。

姚珍珠不知道太孫殿下在想什麽,她想了想,道:“殿下,您昨日瞧見過小河水池嗎?咱們得找些水來。”

李宿沉默片刻,努力發出一聲:“前行一裏。”

昨夜因為尋到水源,他才在這附近尋找,找到了這一處山洞。

姚珍珠眼睛一亮。

她想了想把包袱拿到李宿身邊,把昨日用過的帕子揣進懷中,又取了一條幹淨帕子,把木盒裏的藥都倒出來包好。

如此弄完,她又四下看了看,找到了李宿的長劍。

姚珍珠握住劍柄,放在手裏掂量一番,她第一次拿劍,倒是沒有她想象裏的沉。

她回到李宿身邊,為了方便李宿聽清她的話,便又毫不猶豫坐在土地上。

“殿下,我可以帶着殿下的劍出去打水嗎?路上看到能吃的東西,我可以順便采回來。”

李宿幾乎是下意識拒絕:“不可。”

姚珍珠有點委屈:“殿下,我不會弄壞您的劍。”

她這麽說完便低下頭,長劍也小心翼翼放到了李宿身邊。

李宿微微一愣。

他身上病得難受,腦子一片混亂,卻鬼使神差地看懂了姚珍珠的委屈。

李宿抿了抿嘴唇,他努力又說一句:“危險,別去。”

姚珍珠猛地擡起頭,看向李宿。

現在的太孫殿下羸弱病态,眼神卻是堅定的。

那些水汽都從他眼眸裏褪去,只留下同平日別無二致的堅定。

姚珍珠努力安撫心中蹦跳的鹿兒,認真說:“殿下,這一處沒有外人,看樣子也沒有什麽吓人的野獸,我不會有危險的。”

“再說,我真的很渴,我們都需要喝水。”

李宿沉默了。

姚珍珠再接再厲:“殿下,我年幼時曾一人跟着流民流亡,這對我來說不算什麽。”

這話她說得平淡,但內裏的慘然卻刺痛了李宿的心。

李宿沒有再拒絕。

他眼眸微瞥,往小腿看去:“有匕首,劍難用。”

姚珍珠一瞬便笑了。

一無所有的山洞,危機重重的境況,重病不愈的艱難,仿佛都在她甜甜的笑容裏被驅散。

姚珍珠取了匕首,對李宿道:“殿下等我凱旋!”

“咱們來看看,這山谷裏有什麽好吃的!咱們争取都吃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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