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當凡文知在縣城的車站看到背着一個大牛仔包的周森時,他也傻了。走過去,先是給了周森一拳頭,将他就地正法,“老實交代,你這是想幹什麽?你怎麽會在這裏?”
“痛痛痛,快放手,痛死了。”
“不放,先交代清楚了,我再決定放不放你。”
周森沒辦法,小聲的說道:“凡文知,你是不知道,我是真沒辦法呆下去了。我媽就跟電視裏說的那個更年期似地,真的讓人沒辦法忍受。你看看我背上,這才幾天,就打了我兩回了。我要是再不走,你就等着哪天給我收屍好了。”
“你說什麽瞎話了。”凡文知趕緊放開周森,掀開他的衣服,真是慘不忍睹。這哪裏是在打兒子,分明是在打仇人。舊傷加新傷,就沒一處完整的皮膚。“你是蠢豬嗎?你媽打你的時候,不知道躲着點。”
“哎喲,你以為我沒躲過。躲一次,打兩次,還一次比一次嚴重。說真的,要是再和她住一屋,我覺得我離瘋子也不遠了。”周森說得輕松,可是那話裏包含的意思,卻讓任何人都輕松不起來。
雖然很同情周森的遭遇,但是現實的問題也要解決。“你就這麽來了,沒跟你媽說一聲?”
“沒有。不過我留了個字條給她。”
凡文知臉色不好了,做事如此胡來,真是……,“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你媽不識字。”
周森見凡文知臉色都變了,瑟縮了一下,“我還跟楊麻子說了,讓他跟我媽說一聲。”
這還差不多。
凡文知将周森的情況給瞎子老爸說了說。瞎子斟酌了一下,問周森,“周森你跟我們去城裏,是有什麽打算嗎?”
周森猶豫了一會說道:“凡伯伯,我想去找我爸。我,我想和凡文知一樣,就在城裏讀書。我不想回去了。要是再回去的話,我肯定要變成殺人犯的。說不定那天忍不住就動手了。”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可是毫無疑問,沒人會懷疑他的話。那話裏透露出的壓抑,憤怒,仇恨,委屈,只要是個人都能感受得到。
瞎子嘆了口氣,摸了摸周森的頭,“你有什麽話就跟凡文知說,別太逼自己了。你爸那裏,你要是說不通的話,到時候我來跟他說。總之,不能讓你就這麽給毀了。”
“謝謝凡伯伯。”周森眼淚流了下來,急忙用衣服擦掉。這下子又讓凡文知看到他腹部一大片青紫痕跡。瞧着離開車還有近一個小時,凡文知将周森拉到角落裏,“把衣服掀起來,我給你擦藥酒。”
周森頓時笑了出來。“凡文知,還是你對我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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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話真多。”将藥酒揉開,凡文知估計挺痛的,可是這次周森吭都沒吭一聲。凡文知問他,“周森,要是你爸不同意你留在城裏讀書,你到時候怎麽辦?”
周森沒說話,等凡文知以為得不到答案的時候,周森卻又說道:“不管如何,我都不會回去了。要是我爸不讓我讀,我就自己掙錢供自己讀書。”
凡文知笑了,“挺有志氣的啊!那你知道怎麽掙錢嗎?你連十二歲都沒有,才十一歲多點,去打工啊,非法童工,誰敢要你。”
“我,我……”周森急了,我了半天沒我出個名堂來。凡文知毫不客氣的嘲笑他,“笨蛋一個。”
“凡文知你有辦法對不對?”周森跟抓到救命稻草似地,纏着凡文知,非要他說出來不可。
凡文知煩了,一臉的鄙視,“周森,我怎麽會認識你這樣的人,怎麽腦子跟豬腦子似地。沒吃過豬肉,總看過豬跑吧。那電視裏那麽多例子,你就沒看?擦鞋,會不會?擺地攤會不會?打游擊會不會?賣盜版碟會不會?發傳單會不會?”
凡文知每說一個,周森就急忙點頭。等凡文知說完了,周森小心翼翼的問,“你不是說非法童工嗎?那個發傳單也算是吧。”
凡文知無語了,望天,真是蠢到家了,惡狠狠的說道,“那有個詞叫做勤工儉學,體驗社會,你知不知道?”要是周森再敢搖頭,或是問出什麽蠢問題的話,凡文知發誓,他會給周森一個終身難忘的記憶。
周森非常的識時務,見凡文知臉色都變了,乖乖的閉嘴不吭聲。結果,從縣城到省城的這幾個小時裏,周森愣是忍着沒說一句話。凡文知滿意的點點頭,孺子可教。
到了城裏已經是吃晚飯的時候了,三人直接坐車到了東城區。這一片都算是老城區,許多大型的國有企業都在這裏,不過随着倒閉,改制,或者搬遷,很多廠房都空了下來。同時家屬生活區裏面也有許多房子出租,價格都還不貴。雖然治安不是很理想,不過三個男人怕什麽。
将行李直接放在院子大門口,凡文知就問保安室的大爺,有沒有房子出租。
這大爺常年在這裏守門,小區裏面的情況比誰都熟悉。見有人問房子,連忙點頭,“有啊,你們要什麽樣的?”
凡文知來之前就想好了,“大爺,有沒有兩室一廳的?價格怎麽樣?最好是一樓的。”
“一樓的啊,讓我想一想。46棟那邊有一樓的,他們在陽臺開了門,還做了個小院子。不過價格要貴個五十塊錢。其他的都是二樓以上的。對了,還有挨後門那塊,有個一樓的,價格倒是便宜,不過那裏沒太陽,陰得很。”
這大爺倒也實在,挨後門的不考慮,那就只剩下一處帶院子的。“大爺,你就帶我們去有院子的那家看看吧。對了,現在能看嗎?要是合适的話,什麽時候能住進去?”
大爺看他們都是帶着行李的,知道是急着找房子,便實話實說道:“房子裏面帶了點家具,要是你們看着滿意的話,今晚就可以簽合同。房東就住在六樓,一會我叫一聲,他們就下來了。”
凡文知點點頭,還真是方便。轉頭對瞎子說:“爸,我去看房子,你就和周森在這裏等我。”
“凡文知,我跟你一起去。”周森放下行李,說:“凡伯伯,我跟凡文知一起去,好不好?”
“去吧,我在這裏看着就行。文文,合适的話就租下來吧。”
“我知道了。”等走遠了,凡文知給了周森一拳,“你來幹什麽。我爸不方便,你就不知道看着一點。”
周森摸着被打痛的頭,委屈的說:“我不是怕你吃虧嘛。”瞧着前面的大爺好像沒注意他們兩個,不過還是壓低聲音說:“我聽好多人說,城裏人都瞧不起鄉下人。一會要是他們欺負我們,也多一個人幫忙,對不對?”
凡文知不屑的瞟了他一眼,說:“要欺負也是欺負你這樣的。”
“凡文知,你少看不起人了。”
“周森,有句話叫做越心虛,越大聲。你放心,我不會嘲笑你的。”凡文知一本正經的樣子,看的周森牙癢癢,有時候真的要被這人給氣死。周森轉過頭,不說話了。反正他是說不過凡文知的,就不要自讨苦吃了。
不過通常情況是要不了多久,周森又忍不住湊上前來,拉着凡文知說話。嗯,也許這就叫做犯賤吧,每天不被凡文知打擊一下,渾身骨頭都不舒服。
等房東開了門,裏裏外外的看了遍。房子比較舊,這沒辦法,好多年的老房子了。格局還好,每個房間都有采光,陽臺挺大的,花園面積不算大,不過聊勝于無。水電都通,還接了天然氣,這倒是方便。房子朝西,下午比較曬。出門也方便,生活也很方便,前面一棟就有個小賣部,再前面一棟還有個小超市,還有賣菜的。凡文知比較滿意,雖然房子面積較小。不過畢竟是城裏,不能和家裏比。家裏一個房間比它兩個房間都大。
決定了,就這間房子。房東開價三百元一個月,押一租三。由于他們都是鄉下來的,還要求給押一百塊的衛生費。對于這一點,周森很惱火。凡文知按住他,笑着對房東說:“這些都沒問題,不過我也有個要求。就是我們租房期間,你們不得未經允許就開門進來。這點沒問題吧。”
“那怎麽行,要是你們把我們房子搞壞了怎麽辦?”
凡文知依舊笑了笑,說:“那要是我們掉了東西,都算在你們頭上,你要進來,我也沒所謂啊!”
“你這是什麽話,你掉了東西跟我們有什麽關系。”
“那你們就管好自己的手,沒經允許就不準進來,那不是什麽問題都沒了。”凡文知不急不緩,一臉笑容,不過說出來的話卻是難以讓人反駁。
最後大家達成一致,凡文知再交兩百塊的家具押金,而房東也不能未經允許就進來。若是進來一次,就退五十塊的租金。由于凡文知沒有身份證,于是一行人就到小區保安室簽協議。
瞎子聽周森嘀嘀咕咕的說了經過,也沒表态。凡文知瞧着周森不忿的樣子,撇撇嘴。大環境如此,以個人力量去反抗,只會讓自己更難堪。簽了合同,拿了鑰匙,當天晚上就住進去了。
周森忙着搞衛生,凡文知到小賣部買了挂面,雞蛋和西紅柿,做了道西紅柿雞蛋面吃。三人都餓了,吃得呼呼響。凡文知吃了個五分飽,就放慢了速度。
“爸,來的時候,我有看到外面有二手家具店,要不明天我去買部電視還有風扇回來吧。”
瞎子搖頭,“不用了。我跟張三娃說好了,等我這邊安頓好,給他一個電話,就幫我把電器拉過來。”
這樣啊!“爸,那你跟他說一聲,把旺財也帶過來吧。”
“行。快點吃吧。”
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起,将房子重新收拾了一遍。過後,凡文知就帶着瞎子老爸還有周森,将小區轉了兩遍,熟悉環境。中午的時候又轉到小區外面。附近交通很方便,醫院,學校都有。不過都比較老舊了。
找了個小飯館,三人坐下。吃飯的時候,周森有點神思不屬。見凡文知看了他好幾眼,他才慢騰騰的說道:“凡伯伯,我想今天下去就去找我爸。”
“那行,讓文文跟你一起去。”
凡文知點頭答應,“周森,你有你爸的地址嗎?”
周森拿出一個皺巴巴的紙張,“這是我爸去年給的地址。”
凡文知拿過來一看,跟蚯蚓似地的字,看着真別扭。看地址上寫的,該是個建築工地。“那一會我把我爸送回去了,就跟你一起去。”
周森眉開眼笑,有凡文知在身邊,他就一點都不怕。凡文知不管在哪方面都比他厲害,就像昨天租房的事情,他還知道和別人讨價還價。也不會像他一樣,來到城裏,就覺得惶恐,還會自卑。吃完飯,凡文知還是固執的到了二手家具店裏買了個小風扇。現在正是大熱天,他和周森是沒所謂,可是瞎子老爸可受不了。昨晚他就聽見了老爸起了四五次,去洗手間沖冷水澡。
瞎子嘴裏說着不要,不過眉眼間的得意,幸福是瞞不了人的。摸摸凡文知的頭,佯作惱怒,“你又亂花錢了。”
“爸,你不是說憑你的本事,錢是大把大把的賺啊!我這也是幫你花點,免得錢多,鬧心。”
“我看你是欠揍。”瞎子舉起棍子作勢要打。凡文知配合他爸,趕緊跑開。凡瞎子聽着兒子清脆的笑聲,也跟着笑了起來。小孩子就是好啊,無憂無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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