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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此情入蠱,似癡如夢妖囚醉。這是荒誅闕的毒。
鐘離笙已身中妖囚醉數年之久,病情反複也從兩三個月發作一次到如今一月一次。
對藥量的需求增長不說,如今必須借助寒潭的極致低溫壓制蠱毒蔓延。
“藥?”我突然如夢初醒,上下摸索出瓷瓶趕緊給他,“我有藥我有藥!”
良回一怔。
“方才……遇到一個人,她給我的。”
我就此省略無數字如何與這人相遇。
接過藥,良回卻搖搖頭。
“……難道藥是假的?”
良回打開瓷瓶聞嗅:“是梨香不假,可惜……”
“可惜什麽?”我拽住良回衣角。
良回道:“世上已再無妖囚醉的解藥。”
“這是為什麽?”我皺緊了眉。
良回重複道:“世上再無妖囚醉的解藥妄念,梨香不過是後來人參考古書千般調試出來的半成品。”
只是……半成品?
“荒誅闕前掌事杳嫣,是赫爾一族最後的繼承者。赫爾一族掌握無數毒功蠱術,妖囚醉也是出自她手。若傳聞不差,她現已不在世上了……”
“這麽說梨香也沒有用了?”
良回思忖良久:“有效,可緩解毒性,卻不知離笙可否願意承擔副效。”
我憶起那黑衣女子說她來過數次,卻沒有一次被師父收下的。
師父為何不肯收下?
我一怔:“難道副效會還比沒了性命更難承受?”
良回苦笑:“梨香副效令飲藥者産生錯覺記憶混淆,于離笙如何……恕在下才疏學淺,我也不知。”
我沉默許久,憋出一句話:“如果沒有解藥,師父還剩多少時日?”
“全看造化,多則半年少則……”
我震驚,一時之間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之後的小木屋裏一片沉寂,燭火一點一滴燃盡,終是在不住搖曳後聽得良回一聲嘆息,将梨香扶師父飲下。
“這就是書中所謂命中情劫罷。”
良回替師父煎藥出去了,房裏就只留我與師父二人。
燭火跳躍着在鐘離笙臉上留下閃爍微光,睡着的師父似乎也沒有平日裏那般疏離了,模樣柔和幾分……甚至還有些平易近人。師父在夢裏是不是也在擔憂,眉宇之間蹙着,呼吸微弱。
我終于理解了,為何師父收養了流浪的孩子們,卻還要想盡辦法把養熟的孩子往外送。
是怕自己走後無人收留罷。
我替師父将衣服掖好,輕手輕腳關上門也出去了。離開前,我的目光在桌上書信處停留一瞬。
——是師父要寄出的信嗎。
我終究沒有勇氣打開來看。
等我離開準備回房休息,山路從一片漆黑到天際微微亮,遙見一只白鴿遠遠飛向天邊,我循着山路摸索回去。
一路風吹得身體瑟縮,我卻有些麻木。
回到房間,我把劍重新放在床頭吃灰,一股腦鑽進被窩裏把自己埋起來。
心想自己要是什麽都不知道就好了,還是睡自己的大覺,整日該吃吃該喝喝不知有多快樂。
那根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全身都像散了架動彈不得。
與荒誅闕逃不開幹系的事情,自然與一人也逃不開幹系。
——夜傾。
他曾一身紅衣站在我面前,薄唇彎起弧度與我調笑從容,輕佻又致命,偏偏一身孑然。
是這樣的一個人一反平常,他說此番上山只為見一故人,眼眸之中滿是深邃與霧色濃重。
于是我便信他。
各大門派遭遇毀滅性報複,杳嫣杳無音信,同門殷若離世……如今就連師父也受到波及。
一樁樁離奇就擺在我面前,是我不敢去聽事實。
我不懂,他究竟有什麽目的……到底想要做什麽?
心底波濤洶湧,我想替師父讨個說法,我想找夜傾當面對質,我想知道一切來龍去脈……包括我自己。
我為何會受這一身的傷。
突然我萌生了一個念頭,我想要下山去找那個黑衣女子問個究竟,興許她不急着回去,興許她會在鎮上停留一晚,我此時下山,興許還能再遇見她。
于是當機立斷起床收行李。
踩着天亮的光我離北庭下山,白衣弟子阿珣瞧見我也沒有攔我,只道聲路上注意安全。
他大概是以為我下山執行任務罷。
我笑笑:“讓旺……阿歆,照顧好師父。”
薄霧初散,一路上的風景換了季。莊外鋪天蓋地的積雪轉而半路的桃花爛漫,不時夾帶一陣涼意的微風。
山路愈往下愈有些不對勁,待我踏上較為平整的石子路,山下鞍山鎮恰好進入酷暑時節,我穿着一身毛毛外衣确實頂不住。
我當場就脫下厚重塞進包袱裏。
集市裏的鎮民都秉承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優良習慣,于是都争先恐後趕早去搶好位置出攤。
我眼前便是如此場景,三三兩兩堆了人,有擺攤的就有一邊吆喝的。
“番薯——熱乎香甜、剛出鍋好吃的番薯哩——”
“玉米!我家的玉米三文錢一斤!”
“……”
我在吆喝聲中穿梭,不時夾雜些婦女閑話,東一耳朵西一耳朵,大多都是沒營養的,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這時有一對白傳進了我的耳朵。
“你聽說了嗎,昨日徐老頭剛從玄陽山回來,那裏玄宗派弟子都在傳啊,說什麽荒誅闕那個大魔頭啊內鬥,把以前那個女魔頭留下的‘血煞’給滅得一幹二淨!”
“這是為啥,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打一家人嘛……”
“嗨呦誰知道呀,聽說那個玄宗派的元老深山裏都隐居不住啦,重出江湖。”
“是不是因為青凜之巅大戰死了父子二人啊?”
“對對……就是這回事,這打了小的,大的跳出來,這大的死了……老的也坐不住咯!”
“聽說啊,磬竹居為了光複門派已經不恥擺攤賣起武器來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越走越遠。
“讓一下讓一下!”我急忙想從擁擠的人群中探出頭去看,而沒等我擺脫現狀,那兩個對話的青年就已經不見了。
這時耳邊傳來叫罵聲,我又轉過去看。
街口一只逃竄的小貓飛速鑽進樹叢裏,原來是那只花貓趁小販不注意叼了一只肉包就跑,小販罵罵咧咧就追着打,可人哪裏趕得上貓的速度,當下又白忙活一場氣出一身汗。
我收回目光,專心致志扒開人群去打聽些事兒。
沒成想,就在我人群中左鑽右擠之時,身後撞上個小孩子。他的腦袋才剛及我腰這般高,他扶正被撞歪的的小破氈帽,彎着腰對我連連道歉。
沒等我回應。
而下一秒,此人……搶了我腰上別的錢袋子轉身就跑!
我傻眼了,将他小短腿橫沖直撞跑出人群的動作愣瞧了幾秒:“……哈。”
我不禁笑出聲,原來這世道,就連個孩童都能欺到我頭上去了。
我遙見他跑開的方向,大大方方向身旁路人問了路,從容找到捷徑在路口守株待兔。
沒等一會兒,就見小破氈帽一路氣喘籲籲連連回頭的沖跑過來,我雙手環抱,只伸出條腿就緩緩打了個哈欠。
“啊——”小破氈帽慘叫過後應聲倒地。
我笑眯眯走上前,蹲在他邊上低頭看他:“呦,怎麽不跑了?你累不累呀?”說着還替他擦擦腦門,“瞧給孩子跑得,出了一頭的汗。”
那孩童望着近在眼前的我,喘着粗氣傻眼了。
“如你這般年紀,就該老老實實呆在爹娘身邊,在家裏啃啃冰糖葫蘆的不好嗎?”從他的手中拽回錢袋子,我拍了拍他髒兮兮的臉蛋子。
沒同他追究搶我錢袋一事就已是本姑娘善心開恩了,沒成想他卻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趴在地上大哭。
以為他要同我翻滾耍賴,我也不接招,戳着他的小腦瓜道:“怎麽?偷人財物你還有理了?你爹娘就沒有教過你別人的東西碰不得嗎?”
聽到“爹娘”,他更是擊中淚點嗚嗚咽咽的哭開了。
我雖沒見過這場景,心上卻覺得有趣得緊,當下拿他當戲看。
小破氈帽兀自哭了一陣,指間縫隙看我一臉笑嘻嘻的看着他……就哭得更傷心了。
我無動于衷,我沒心沒肺,他就是哭得肝腸寸斷都與我沒有幹系。
大抵是他哭得累了哭不動了,就坐在地上一抽一抽。
見他總算消停了,我便拉他起來:“說說看?你爹媽呢?”
小破氈帽灰頭土臉拿袖子蹭蹭臉:“祈兒與兄長相依為命,可是哥哥得了重病急需用錢……”
“那你就去找大夫呗。”我理所當然。
“可,可我沒有錢……祈兒沒有錢……”他灰溜溜低着頭,看我反應,又低了頭。
那一眼,滿滿的暗示。
我挑了眉:“那就去想辦法要錢,當個小乞丐也是要有職業操守的,不能偷人錢財,知道嗎?”
沒成想我并不接招,祈兒嚅嗫一陣不說話了。
“天下之大,窮苦揭不開鍋的人遍地開花,如果都學你上街偷竊,那不就完蛋了?”
講完道理,我欲從容起身準備繼續尋人打聽消息。
突然有小手拽住我,祈兒猶豫一陣:“……姐姐是在找人嗎?”
我大方承認了:“是啊,你想怎麽樣?”
他低下頭,斷斷續續道:“……昨晚我去街上藥鋪裏讨藥……好像有遇到一個穿黑衣服的……姐姐……她不像鎮上的人。”
“昨晚?你怎麽見到的。”
“這個姐姐帶着武器想要尋個地方住,恰好被我看見了。”他始終不擡頭,眼珠子一轉。
“然後呢?”我拉住他的雙肩。
這個下落似乎就成了他與我談判的籌碼,他也不急着都說幹淨,只等着我問他後續以換取好處。
我挑眉:“你想要什麽?”
祈兒定定的看着我。
“帶你買點吃的?”
他搖搖頭。
“要錢袋?它歸你了。”我丢給他。
他繼續搖頭:“這麽一點錢,不夠哥哥喝兩次藥的……”
我一時氣結,揪住他的耳朵就往兩邊扯:“你兄長可告訴過你‘知足’二字怎麽寫?”
他連聲“哎呦哎呦”。
“哼。”我不管他了,“大不了把鎮上客棧都問一遍,你這錢愛要不要,姑奶奶我不伺候了!”
看我真的要走,他急忙跑過來抓住我這根稻草:“我說我說……你就算去客棧也是找不到的——”
我睨他一眼:“這又是為何?”
“……因為客棧一見她有武器,又穿的一身黑,不敢收留。”
我邁開大步走得更快了!
合着一開始就沒有有用線索!這小鬼頭一開始就是奔着訛人目的來的!
“我聽說!我聽說她下一站要去的地方了!”他抱着我的腿躺倒在地,說什麽也不讓我走。
“你這耍賴本事都跟誰學的?!”
比我都要更勝一籌。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迫不得已……”
我嘆了口氣:“罷了,你說吧,你是不是就想救你兄長啊?”
他點頭。
“那是不是我救完你兄長,你就把那人下落告訴我啊?”
“嗯嗯嗯!”
一頓,他遲疑打量我上下也不像個有錢人,于是問我:“可是姐姐你……懂醫嗎?”
這是……被人小瞧了啊。我“唔”了聲:“祝你早日搶到別人的錢袋子。”說完轉身就走。
“不,不許走!”祈兒故技重施,說跪就跪跪得響亮,抱住大腿不撒手,心想好不容易來了個冤大頭,都到最後關頭了怎麽能放走!
于是他扭捏一陣,“信你,祈兒信你就是了……”
我高貴冷豔的一擡下巴:“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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