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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祈兒頭戴小破氈帽,穿的衣服雖是髒兮兮的,但料子看着還可以,穿着整整齊齊大夏天的也不怕熱。他帶頭,各種蜿蜒小道帶着我往裏蹿。
“你不是本地鎮民罷?”我問。
聽他的口音,不像鞍山鎮人。
“啊……是,我與兄長原是江城人,去國都泉鎮州準備秋後趕考的。”
“你們來鎮上多久了?”
“……約有一月了。”小破氈帽腳步很快,舉止間看得出他對我的抗拒。
這我也是奇怪了,這麽小個孩子哪來這麽多心眼兒,又是耍手段又是玩心計的。
一條路走得偏僻,放着好好的大道不走偏要往小路裏蹿,迂回繞彎,生生拉長了幾倍路程。
這一路上沒見什麽人,大抵就是為了躲見生人。
其間我聽見誰肚皮響了一聲婉轉,看祈兒的臉“唰”一下漲的通紅。
“到了。”他低着頭。
巷弄裏七拐八拐,我二人來到一間破廟前。
我忍不住調侃幾句:“你說你鬼心思這麽多,卻像個小姑娘動不動害臊。”
他只顧低着頭往前走,并不接我的話。
我這才關注到眼前這棟破爛建築,真是破爛到……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步。
踏入大門,一股陳年潮濕的黴臭味撲鼻而來。
我緊着眉頭撩開門簾兒,恰好風氣,刮卷起裏頭“厚積薄發”的味兒沖面而來,我當即腳步一旋……被震退好幾步!
這可比武林高手內功一掌有威力多了。
“撩人得很撩人得很!”我拿袖子捂住口鼻,硬着頭皮往裏走。
卻看祈兒面色如常,似是早就習以為常了。
眼前的古廟,遍地的蛛絲灰燼與淩亂成堆的幹草,一尊佛像也不知跪拜其人是誰,如今也只剩下半截兒。
屋頂磚瓦破破爛爛,牆壁更是四面漏風,被野蠻生長的樹枝樹葉見縫插針,在裏頭枝葉繁茂。
“……”
此地境既不擋風更不遮雨……還臭烘烘的,在這樣的地方不知住了多久,一念及此,我竟“阿巴阿巴”說不出話。
我被推搡着深入廢墟,佛像後有稻草虛掩着的破爛棺材,與蛛網結伴的角落上,還有些零零碎碎煮剩的藥渣子。唯一的一張小破桌子四條腿斷了半條,只得撿了大小合适的石頭墊上,一高一低的桌上放着盞不知哪來撿來的蠟燭屁股……屋內昏暗一片。
眼前還是大白天的狀況,這一入夜,難說些老鼠蟑螂臭蟲的小動物跑來竄去作伴。
別說是在這裏養病了,就是給錢待上一晚都需要強大的毅力。
我朝祈兒看了一眼,他立刻警覺回看我。
我歪着頭問:“喂,你在這樣的地方睡,就不會害怕嗎?”
祈兒垂了眸子,長長的睫羽一顫:“自從到了這裏,從沒有人這麽問過我。”
他輕輕搖頭:“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有哥哥呢。”
我“唔”了一聲:“勇氣可嘉。”
我左顧右看,終于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那麽你兄長呢?”
祈兒看看我,又抿了唇……終于下定決心的模樣。
他往佛像後走去,撩開一塊大破布,将虛掩着的枯草撥到一邊,用盡全身氣力把棺材蓋往後推開。
“吱棱——”一聲,空中震起一片白色灰塵。
這一方明晃晃的棺材就這樣毫無預兆的砸進了我的視線。
我的嘴巴都上下打架:“你你你,他他他……棺材裏?”
他過來拉我走近些。
稍微湊近,從裏傳來了血腥味……要是他說這口棺材是從死屍手裏搶來的我都信。
弄一棺材一勞永逸?這不是随時準備着為他兄長送行嘛。
我心裏如是想着,嘴上就如實調侃了,他卻小臉上隐隐壓着怒意:“……那是祈兒的哥哥!”
我道他要與我生氣,就正經些不再與他逗着玩。
棺木半開,底下鋪着厚厚的幹草,身上蓋着不知從何而來的破棉被,中間夾心的男人是個書生打扮,這就是他口中生生喚着的兄長了。
我納罕:“被子幹草都給你哥了,你晚上怎麽睡?”
“……祈兒要照料哥哥,要煎藥看火候,只要挨着哥哥就好。”
倒是心善。
我探脈還有跳動,只簡單查看了身上傷口就把破被子又蓋了回去。
“四肢大概都斷了,有沒有內傷不知道,看你這些藥渣子大概都是補氣血的派不上大用。說罷,你兄長昏迷幾天了?”
祈兒低低想了一陣:“算上今天,不多不少恰好十日。”
我納罕:“你沒錢是怎麽撐得了這麽多天?”
“哥哥喜愛畫畫,生平遇上美景就喜歡停下來畫幾張,一路去趕考的盤纏用完了哥哥就賣畫。他怎麽賣畫怎麽與人交際,我看多了就學得了……起初賣剩下的畫,再到後來……鎮民知道我哥……鎮民就不買畫了,怕給自己添麻煩……我就去乞讨,去求去要……”
“再繼續偷?”我笑了聲。
他抿着唇閉了嘴。
“身上沒錢,看樣子還惹了不小的麻煩,誰會想吃力不讨好呢?”我問道,“你們是惹惱了何人說來聽聽?”
祈兒支吾一陣眼神躲閃,只含糊其詞不願多說。
“若你不想說,也不逼你,只不過你兄長之事還是另請高明罷!”我甩甩手欲要離開。
祈兒慌張過來抓着我衣袖,聲色顫抖:“為什麽……為什麽連你也不肯救我兄長嗎?”
“為何要救?”我輕笑一聲,“其中隐情一概不說,你既當我是個外人,那我又為何要為一個陌生人淌這番渾水,是我看起來很閑嗎?”
“萬一一日我引火上身,我要如何自保。”我看着他驚慌失措的臉,淡淡道:“你說呢?”
他在一瞬宛若失去了所有的氣力,站在原地,雙臂千斤重直直的落着。
我睨着他那張失魂落魄的臉搖搖頭,恰要走出大門,身後那個嬌小的身體顫巍巍張了嘴:“……等一下。”
我挑着眉回身看,祈兒咬住下唇,突然擡眼直勾勾的盯住我:“若祈兒告訴姐姐……”
“我便救。”我勾唇一笑。
于是他就拉着我把經過前後都說了一遍,我心裏有了底。
大抵是這鞍山鎮上有家李府小姐長相貌美氣質甚好,他兄長見了佳人心向往之。
結果郎情妾意被李大人發現,這兄長沒錢沒勢沒爹沒娘還是個窮小子,一心還想吃天鵝肉?果不其然被人打出門來,揚言要是再來糾纏就打斷腿。
結果這窮小子當真锲而不舍,故雙腿斷之,兩人被驅之破廟。
這是什麽苦情戲碼?聽得我直撓頭。
祈兒在一旁直跺腳,為兄長鳴不平:“哥哥才不是什麽窮酸小子,他苦讀聖賢書……以後是去當官的!”
我掏掏耳朵:“人家要是覺得你兄長有前途,怎麽還會棒打鴛鴦?”
只一句話就讓他啞口無言。
他張着嘴啞了半晌才發出聲音:“那是他們……沒有眼力,不識良玉。”
“好好好,你說什麽是什麽。”跟一個兄控并不能講什麽道理,他兄長就是道理。
他走上前來抓住我:“你方才答應了救我哥哥,不許食言耍賴!”
“耍賴?巧了。”我笑出聲,“我最擅長的就是耍賴。”
“你?”他瞪大眼睛呆住了。
事已至此,他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突然滿地打滾撒潑,一副我不答應就不起來的模樣。
不知他哪來的勇氣吃準了我?在人前我尚可置之不理,如今當着一個活死人的面兒更是如此。怎麽,他兄長是會跳起來把我胖揍一頓不成?
我将小破氈帽視若無睹,哪管他沾了滿身的幹草,一手按住他的腦瓜子:“聽好了,現在給你兩個選擇。”
聽見此事尚有轉圜的餘地,他的眼睛一亮。
“其一,我去找大夫,這些銅板留給你買些包子,其二,你繼續撒潑打滾,就當我沒來過。”
他呆愣看我:“姐姐你先前不是說你懂醫嗎?”
“……住嘴。”
于是一手拎着蔫蔫起身的祈兒,同我出發去找大夫。
我哪會什麽醫術,連醫書都不願多看兩個字,師父來還差不多……要是退而求其次,讓良回來也可以。
我在路上買了屜包子分給祈兒,大搖大擺走在路上吃。
他就很是拘謹,似是怕鎮民對他另眼相待,躲在我身後生怕別人瞧見他,他緊張地揪起我的袖子,只敢低着頭左右看看。
“咱們就打個商量……阿珣說初雪下山了,她一個姑娘也不會什麽武功碰上個高手就得歇菜……”
“誰成天打打殺殺還要跟個女子過不去了,我看你是成天想得太多了,得閑還是趕緊把藥送了,這可是個大單,要連送三日呢。”
二人轉過街口恰好與我撞面,走在前面的姑娘穿着鵝黃裙衫,這模樣甚是眼熟:“咦……姑娘我們是不是見過?”
聽見有人搭話,姑娘瞧我一眼,一怔,向後喚道:“阿歆你過來!”
“嗯?”
我歪頭看過去,見這白衣一身人模人樣的旺財就樂了。
面前二人正是旺財柳青青,我與他異口同聲:“你怎麽在這裏?”
旺財一怔:“我……”
沒等“我”出後半句,柳青青就把他給賣了:“哦他啊,正要找你呢,他怕你一人又是第一次下山遇見危險。”
我納悶:“哪有這麽多危險讓我遇上?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送藥啊,良先生這幾日不在,藥堂只負責送藥不開門。”她提着手上的一串藥包給我看。
身後祈兒扯扯我的衣角,示意我別忘正事。
我看着眼前人,一拍大腿,這不是趕巧嘛!
柳青青,從小跟在良回身邊醫理藥理早就爛熟于心了!獨當一面也就是時間問題。
……不過雖說是從小跟了良回當跟班,卻絲毫沒染着分毫良回的溫和性子,反倒是個生起氣來柳眉一豎就發作的暴躁姑娘。
眼前畏畏縮縮的旺財與盛氣淩人嬌小姑娘形成鮮明反差,就像……耗子見到貓。
“呦。”旺財扭頭見了個髒兮兮的小人藏我身後,伸手過來拎了就往一邊丢,“這是哪來的小乞丐,沒錢給你一邊去去去。”
祈兒把求助目光投向我,我開口攔下旺財:“這孩子我撿的,身世怪凄慘別難為他。”
“什麽,你撿的?!可莊上從不用這麽小的孩子啊。”旺財道。
我把相遇那檔子破事略說,只把他二人凄慘身世給添油加醋一番,又言其兄長胸懷壯志卻無人賞識,還遭歹人狠手,可憐了才滿八歲的孩童只能乞讨過活……正可謂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這小破氈帽适時的眼圈兒一紅,這可真是我見猶憐!
“這忙可以幫,只不過……”柳青青看看手上藥材與旺財對視一眼。
“這個簡單,你們把地址給我,我去送。”我轉了轉眼珠,“你們去送他兄長去幹淨的地兒。”
“好。”柳青青很爽快就答應了。
我面色古怪,目光落在他身上別有深意:“除此之外……還得讓旺財幫個忙。”
他愣住,一瞬警戒看我:“作甚?”
柳青青眉間一皺:“旺財?”
旺財眼皮一跳想要捂住我的嘴,被柳青青一巴掌呼去一邊,甚有興致:“你繼續說。”
“旺財嘛,自然是叫他。要是換着花樣,喊他狗哥也是動聽的。”
不知是誰先“噗嗤”笑出了聲,個個面上豐富,尤其是旺財,面上紅了又白、白了又青……變換得十分好看!
旺財跺跺腳:“你就說,你又有什麽馊主意禍害我了?”
“欸什麽叫馊主意。”我擺擺手,“這可是英勇大義之事,沒你還成不了,你看你多重要!”
旺財滿臉問號。
柳青青點頭:“那就這麽定了。”
旺財詫然回頭看她:“???”
我睨他一眼:“惡人與狗不得喧嘩。”于是單方面下了裁決,由旺財出力把他哥哥背回藥堂。
于是四人一番計較,由我送藥,其餘三人結成一隊去破廟!
我自是打着我的小算盤的,等送了藥,答應小破氈帽的事也解決了,恰好甩掉跟屁蟲我也好去做自己的事。
我問祈兒:“這下你可以告訴我了罷?關于那個姐姐的消息?”
祈兒湊到我耳邊,遮着小手說:“是我昨日瞧見她進了客棧,接着又出來就想拿……”
“哦,故技重施是吧?”
祈兒咬着下唇點點頭:“她太厲害,我直接被丢出來了……後來,後來她……好像往雨潤村走了。如果不停歇,大抵已經走出幾十裏路了……”
“……”
得,全部白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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