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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這誰能想到,事情會演變成如今愈發不可控制的局面。

我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普通鎮民怎麽可能對付得了兩個練過武的年輕人?”

柳青青皺着眉:“我聽說,這次磬竹居的弟子也來伏擊了……阿歆他們正在崖邊找藥,被伏擊個正着。”

“現在那些人哪兒去了?”

柳青青道:“這些人恐怕是沖你來的,一時半刻沒找到你,還走不了。”

就是抓了人逼我現身呗?也不知哪兒來的嗜好。

“一幫野蠻人知恩不圖報,虧我在他面前還求情……現在想想,真是白費口舌,哼,走咱們去收拾他們!”我欲拽着柳青青大步流星,背後确有一雙眼緊随其後。

“青青。”良回傳喚。

柳青青頭皮一麻,乖順得很:“……先生,我在。”

果然,天底下同一類師父同一個爹。

良回從懷中掏出一本醫書道:“貪玩也該有個限度,這些時日裏我不在,功課可有怠慢?是否每日溫習得當,背誦熟練?”

柳青青繃着臉:“不曾……”

良回還是那副溫和模樣:“既然功課落下了,現在應該去做什麽呢?”

良回不把話說透,非逼着柳青青說出答案,柳青青耷拉着頭:“……知道了先生,我這就回去把這些天在<濟世實錄>上落下的功課補上……”

我在一旁目瞪口呆,怎麽說良回跟師父有夫妻相呢,就連使用的招數都如出一轍。

我吞咽了下:“既然柳青青忙得很,那我自己想辦法……我自己想辦法。”說罷溜了就想走。

良回緩緩道:“方才鐘莊主要找你,小姐這就要走了嗎?”

我只好調轉話頭,向柳青青使眼色:“我自己想辦法不也得跟師父商量商量嘛哈哈哈……”

柳青青收到訊號,趕緊替良回捏腰捶腿:“啊……先生你一路舟車勞頓一定辛苦了吧,我這就讓青命去收拾房間出來……”說罷推着良回趕緊離開。

幹得漂亮!

我心上湧出感激之情,可一想到旺財很是頭大,他因自己被抓,這個鍋我是頂也得頂,不頂也得頂了。

我必須得下山一趟。

眼下師父這方去不得,我往書房看去一眼,蹑手蹑腳離開南庭。

我偷偷流進西庭,與青恕青命打過照面,若師父問起來,多替我打幾個馬虎眼。

二人十分為難:“你要去多久?”

我撓撓頭:“這怎麽說得準,盡早回!一定盡早回!不用送了!”說罷我拎着劍就下了山。

我一邊下山一邊嘀咕,是不是旺財他看這磬竹居的子弟太過文弱,下不去手,這才僥幸被抓?

我把頭發抓成雞窩,已經做好了最壞打算,實在不得已,我跟他們走,換回旺財阿珣。

以一換二,賺了賺了。

來到後山。

我萬萬沒想到,這下下山,絲毫沒有我談判的餘地,人家就沒想只抓我一個,來人帶着兵馬武器,一副要把隐莊一鍋端了的架勢。

我大吃一驚,眼前這哪是文弱書生,這磬竹居不該改名叫壯士林嗎?!

眼前這些練家子都是來自磬竹居,鎮民恐被連累報複,早早的回了家大門緊鎖,而我臆想中如良回一般的書生不見一個。

他們身着土黃色的衣服,露着個胸膛,腰上別着把閃亮大刀。這些可個個都是掄鐵淬煉磨刀的專家,手臂上的兩斤腱子肉一用力,可以夾死一只兔子。

确實威武。

我又吞咽了下,見人磨刀霍霍向我而來,我即刻繳槍投降:“各位都是江湖上混的,有話好好說,也不用非得舞刀弄劍的不是?都是念過書的,咱們何不……”

一個壯漢扭頭:“老大,這女的說我們沒念過書!”

頭上紮着頭巾的男子牛目一瞪:“一個小女子,你活不耐煩了!”

我連連擺手,趕緊眨着眼睛賠笑:“我,我怎麽可能說這種話呢!江湖之人就該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這位哥哥啊……你看你們帶了這麽多人來,我就是一個普通弱女子,你們必不會以多欺少行不義之舉罷?”

那個壯漢撓撓頭,腦筋不太能轉彎的模樣:“可我們弟兄方才擒那倆漢子,就是一群人一起上的……老大他又罵你!”

“欺人太甚!”頭巾男把腰上大刀在空中掄圓了,發出呼嘯風聲,一下使勁把刀擲在地上。

一時間如地震山崩。

“我……你,他!”我竟從內生出一種無力感,這大概就是秀才遇上兵的真實寫照,“好吧你們贏了……你們抓我吧。”

聞言,那個壯漢拿了粗繩向我走來。

我眼睛滴溜溜的轉,大腦飛速旋轉,我用着商量的語氣道:“這個……幾位哥哥抓我一個小女子太簡單了,不如你們抓了我,放了前面那兩個年輕人?”

壯漢皺眉,頗有一副狗熊的嬌憨樣:“……這是什麽道理,抓到了就是我們的獵物了,為什麽要放?”

“這位大哥你想啊,你們此行不就是為了引出夜殺嗎?你們抓了我,這不就行了嗎?”我拼命眨眼。

壯漢憨到極致,回頭看看老大,并未催促,于是又看看我:“那好吧……你現在把夜殺叫出來,我就把你們都放了!可你要是叫不出來,那你也走不了!”

“……這可是傳說中的夜殺啊,哪是我一吹螺號就能跑到跟前的小龍女……”

壯漢一揮手,蠻橫道:“這我管不着!反正……你叫出來了,我就放人,叫不出來……我連你一塊兒抓!”

我一時氣結。

我想吐血。

但是我吐不出來。

于是,我被壯漢捆吧捆吧丢去營地的一片樹林裏,裏頭早早躺了兩塊白粽子。

白粽子旺財看見我,面露一副怒我不争的神情:“我與阿珣都被抓了,你還來白送?!長沒長腦子啊。”

“我這不是下來談判嘛,談判……”

旺財睨我:“那你談出個什麽來了?第三個粽子?好讓他們下鍋一起蒸?”

我嘿嘿傻笑:“這不是……這不是談判也有失誤嘛,誰能想到,這些人,根本就聽不懂人說話呢……”

“……師姐現在怎麽辦呢。”另一頭烏眼青白粽坐起身,阿珣叫苦連天,“莊主何時來救我們?”

旺財也看向我,我扯起甚是明媚的笑:“如果說……師父他,壓根不知道這回事……你們當如何?”

旺財頓時就暴起,似要抽出手胖揍我:“你啊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旺財那個表情之豐富啊,宛如一個恨鐵不成鋼的老父親。

“喂喂喂,你們幾個!都已經被抓了還不老實,再吵,再吵就把你們嘴給剁了!”樹林外探出一顆陌生的頭。

一旁有人提醒:“……老三,你說錯了,嘴沒法剁。”

“哦,嘴不能剁。那就砍腿!聽到了嗎,再吵就砍腿!”

我三粽噤若寒蟬。

旺財那腳尖踩踩我,小聲道:“這幫人腦子不好使。”

我回複:“我沒瞎沒聾我當然知道,就是因為他們腦子不好使,才說不通。口舌大戰我已經試過了,沒用,換一個。”

阿珣湊過來:“他們為什麽要抓師姐?”

我肅穆沉默,旺財瞥着我回答:“……為了用她引出夜殺。”

阿珣面露訝異,想來是他還不知山下傳言。

我嘆了口氣,擡頭望天。

夕陽已剩餘晖,我也不奢望夜傾出手相助,又或是那些壯漢良心發現,把無辜的我們放了……我深呼吸一口空中傳來的粥香,肚子不争氣的響了聲。

……我只求他們做晚飯時捎上我們的份。

鞍山鎮的季節已然入秋,天黑比以往來得更早一些。

我已不再奢求晚飯了。

旺財阿珣兩人背靠着背,竟是困得合上了眼。

“……睡睡睡,有你們醒不過來的時候!”我暗自腹诽。

外頭忽而傳來交談聲,與壯漢們交談甚久,透過火把光線,壯漢與商人打扮的男子做交易,面黃肌瘦的男子留着兩撇胡子,接過錢大搖大擺的離開。

壯漢拿着一包藥粉過來:“天色不早了,老大說帶着你們三個也是麻煩……還要擔心你們逃跑。”

我聽罷眼睛一亮,連連點頭:“是啊是啊你們老大說得對!”

“老大還說了,要把這包藥親手給女的喂下去,荒誅闕善毒,你把夜殺找來,你就能活下去!”

我笑不出來了。

旺財一瞬清醒過來:“你,你把藥喂我!我耐毒!她不會逃跑的!”

壯漢搖搖頭:“老大說了,必須是女的吃下去。”

旺財大抵是想自己現在變性也來不及了。

阿珣一臉驚恐,他不曾見過這種場面。

我雙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壯漢,冷汗直冒,心道今日或許就把命交代在這裏了……走馬燈一過,我遺憾起今日沒有在下山前跟師父認錯,師父你以後就再也見不到我這個不省事的徒兒了……

壯漢捏着我的下颌,打開藥粉包。

這時,旺財不知哪來的氣力,一頭頂撞在壯漢身上,我眼睜睜的看着白色的藥粉撲進了旺財的眼裏。

白色的粽子滿地打滾,很快變得泥濘,旺財發出疼痛的吼聲。

顧不及壯漢的反應,我連忙蠕動,拼命伸長了頭:“旺財……旺財你怎麽樣……”

阿珣急得快哭出來。

旺財面露猙獰,白色的粉末腐蝕了他的雙眼:“眼睛……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見了!”

“旺財,旺財你不該幫我的……”我的嗓子眼一下就被名為自責自惱的情緒堵滿了,我沖着壯漢毫無氣質的嚎叫,“你這麽大的塊頭,撒個藥粉也能撒歪嗎?!你有什麽用啊你?!回鄉下種田吧你?!”

“這……這……”這個局面完全不在壯漢意料中,“我也不知道他會撲過來啊……我這就再去找商人買一包。”

于是壯漢急匆匆的走開了。

旺財倒在地上緊閉雙眼,幹涸的唇瓣裂開,滲出點點鮮血,胸口起伏微弱。

別說阿珣面露緊張,我都快哭了:“旺財,旺財你別睡啊……師父這麽久發現我們都不在,一定會來救我們的!你再堅持堅持……”

忽而壯漢又折身返回,我道他這麽快就買到了藥,卻見他高舉了刀道:“……商人走太快找不着了,老大說剁了你們一樣帶走。”

大刀向我落下,旺財再無起身的氣力,刀光劍影。

我閉上了眼。

“哐哐——”令人牙酸的兵器摩擦聲傳來。

“初兒,睜眼。”

眼前是那身牢靠的墨衣,師父你又救了我一次,我鼻頭一酸,竟“吧嗒”一聲落下淚來。

我吸了吸鼻子,對着旺財道:“旺財你聽到了嗎,師父來救我們了,你很快就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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