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下裏巴人(6)
在動身去北方看洛凡之前,艾克裏裏遇到了一個叫穆雅斓的女孩。她不是普通男生心目中那種女神的形象,也不是清純的鄰家妹妹。她長相清秀耐看,但是性格逗趣得簡直像是女版的艾克裏裏。她也玩微博,跟艾克裏裏一樣拍一些搞怪毀形象的視頻。他們兩個性格相似的人在各種機緣巧合下結識了,很快就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穆雅斓也是年輕的大學畢業生,業餘的平面模特,自己也開了一家網店,偶爾會幫艾克裏裏管店,但畢竟不能長久的留在艾克裏裏身邊當助理。艾克裏裏經常會沮喪地跟穆雅斓提起洛凡,苦惱着好不容易能遇上性格那麽合得來的朋友,難道真的沒辦法長久地留在自己身邊齊頭并進嗎?
穆雅斓這個時候會安慰艾克裏裏,說自己哪天被炒鱿魚了,就跟着艾克裏裏混吃混喝。艾克裏裏說等不到那一天,自己肯定已經過勞而死了。
這樣一想,艾克裏裏覺得自己更加需要洛凡了。
剛想給洛凡發一條私信說關于助理這個工作就非他洛凡不可了。他習慣性翻翻洛凡的狀态。
“讓自己心安的方式有很多種,就像我包裏總放着兩盒以上的火柴。哦,我還常在抽屜裏藏一支煙。”配圖是洛凡那只白淨的手,腕上帶着他大二那年跟自己念叨過很久的手表,他終于靠着自己的努力賺錢買來了是嗎?洛凡的手上握着一瓶洋酒,标簽上歪歪扭扭一堆洋文不知道是什麽,艾克裏裏不懂。
艾克裏裏不懂酒,也從來沒有懂過洛凡。但他就是知道,他的小助理,文藝而憂傷的小少年在某一天真的不開心了。
洛凡抽煙喝酒,但沒有瘾,只有在心情郁悶的時候企圖澆澆愁。那麽文藝的洛凡果然抽煙的方式都是很獨特的,別人都是用食指和中指夾着煙,而洛凡是用中指和無名指夾煙。當煙抽到粉筆頭長短時,別人都是把煙頭丢到地上用腳去碾,艾克裏裏一直覺得這個動作特別粗魯。洛凡從來都是用拇指和食指優雅地将煙掐滅,再丢進垃圾桶裏。所以洛凡那兩根手指的指尖都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燙疤,艾克裏裏有時候會覺得可惜了那麽一雙白淨秀氣的手,洛凡卻說這疤痕給他添了不少男人味。
艾克裏裏有一段時間喜歡抓着洛凡的手擺弄,雖然有抽煙喝酒的毛病,但洛凡骨子裏是幹淨又溫暖的男生,看他那雙手就知道了。洛凡不喜歡留指甲,十根修長的手指總是幹幹淨淨的,指腹圓圓的,溫柔地包裹住了修剪得很平整的粉紅色指甲。洛凡平常嗜茶,偶爾抽煙,極少喝酒,所以那雙冬天裹在毛衣袖子裏的手有淡淡的煙草味和茶香,帶着讓人沉淪的可靠溫度,輕輕覆住艾克裏裏被輿論打擊的幾乎要難過落淚的雙眼。艾克裏裏聞着洛凡手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感受着鋪天蓋地的無邊溫柔。
那個時候大學生都裝腔作勢用什麽Zippo的打火機,洛凡笑道如果大家都用Zippo,我也用的話顯得我多沒品位。他特別定制了一款火柴盒,上面印着切格瓦拉,洛凡最崇拜的古巴英雄。
洛凡每一次劃着一根火柴,在北方的冰天雪地裏手顫抖着點煙,總也點不着。艾克裏裏就笑他是賣火柴的小男孩,或者村口因老眼昏花點不上旱煙的老大爺。洛凡想抱怨艾克裏裏的比喻反差太大的話語如數吞回肚裏,化成一句“你行你來”。
從此以後,洛凡一抽煙,就是艾克裏裏幫忙點火。
艾克裏裏不顧穆雅斓還在自己身邊絮絮叨叨說着自己的模特明星夢,也不管長途話費的昂貴,直接一個電話撥給洛凡,他想要馬上聽到他的聲音。
過了許久電話才被洛凡接起來,聽聲音果然醉得不輕:“诶?裏裏?你咋來電話了捏?”洛凡口齒不清,說話大舌頭。
“洛洛,你怎麽了?”
“有人出書我給他做封面呢,這不馬上要裝幀了嗎?結果對方突然說照片要換,出版日就在這周五,這可愁死我了,這麽突然,上哪兒給他找照片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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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凡,就因為這個你就把自己喝成這幅德行?”艾克裏裏的表情很難看,語氣很危險。
“裏裏,我對自己發誓,就算沒有你的鞭策,我也要自己努力工作,未來成為那個被你我所珍惜的優秀的人。所以,我必須要……”電話還沒有挂斷,洛凡卻在打了一個酒嗝之後就沒了聲響,看來是醉得睡過去了。
艾克裏裏連叫幾聲“洛凡”都沒有得到回應。看來,去北方看洛凡的日子要提前了。他要親自跑過去面對面的告訴洛凡,他目前就是一個當助理的命,就他那顆玻璃心根本不能獨當一面,他還是得踏踏實實跟着他艾克裏裏好好幹,還能吃香的喝辣的。
現在是晚上七點半,艾克裏裏立刻火速去訂了一張開往北方的高鐵票。
次日淩晨,艾克裏裏已經帶着倦容風塵仆仆地出現在沈陽高鐵站。北方的冬天不比南方的冬天,還可以穿着件單衣嘚瑟。出了高鐵站,艾克裏裏立刻裹上了大衣,哆哆嗦嗦叫出租,通過洛凡上一條微博的定位,艾克裏裏半個小時內趕到了洛凡所在的酒吧。
沈陽某種程度上也可以稱得上不夜城。冰天雪地的同時也燈紅酒綠。艾克裏裏穿過群魔亂舞的人群,目标鎖定在趴在吧臺上那個唯一安靜的身影。
艾克裏裏放心地笑笑,還好你沒事。
他一步步走近洛凡,穿着灰色緊身毛衣的洛凡像一只慵懶的貓趴在吧臺上,背部線條十分好看。洛凡酒品很好,喝醉了也不發瘋,就這麽窩在某個角落裏,睡得毫無防備。有他在的地方,就有寧靜,此時艾克裏裏慶幸自己守護住了這世界的最後一刻寧靜。
噓,不要吵到他。
艾克裏裏脫了大衣輕輕搭在洛凡身上。
嗯,我們兩個人就在這麽喧鬧的地方安安靜靜的好不好?自動屏蔽掉其他,這世界的最後一刻寧靜只屬于我們。
洛凡頭痛欲裂地醒來,環顧四周似乎是在酒店,浴室裏隐隐傳來有人沖涼的聲音。洛凡揉了揉迷蒙的眼,看着一個裹着浴袍的矮小身影打開浴室門,出現在自己眼前。
“裏裏?你咋在這兒呢?”洛凡不可思議地叫道,聲音裏卻透着欣喜。
“當然是把我迷途的助理撿回來啊!”艾克裏裏擦着濕漉漉的頭發:“我要換衣服!你回避一下!”
洛凡把臉埋進枕頭裏,聲音悶悶的:“裏裏,我……”一張口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老朋友慢慢沒話說,實在是讓人不知所措。
艾克裏裏換好了衣服,從包裏掏出單反相機,給洛凡看照片:“這是我這邊的一些比較好的風景照,還有我這一年拍下來的亂七八糟的素材,你看看能不能用。”
洛凡摸過床頭櫃的眼鏡戴上,一張一張的翻看着。他欣賞到了北方所沒有的反季節的春暖花開,廣州老城一見如故的市井熱鬧,南方獨特的美食、風景和人文,他從來沒見過。此時此刻他臉上的表情是欣喜的,他突然開始向往南方的一切。走南闖北,如果不去走一走,闖一闖,自己怎麽會發現新的機遇?
雖然,洛凡骨子裏還是喜歡北方的冰冷和純白。他不滿足與中國東北,他更想要去到的地方是冰島。他不久前發過一組冰島的圖片說:“Iceland is the place where I want to go with you while holding our hands.”他認為冰島是一個不需要任何高級攝影設備的地方,無論何時去看它,它都是最初那副虔誠的模樣,所以洛凡覺得一定要跟自己心愛的人一起去一次冰島,不然,對那純白的地方就是一種亵渎。
洛凡開始出神了,眼前一片迷蒙。
“洛洛,你怎麽啦?”艾克裏裏在洛凡身邊坐下,摸了摸他凍得有些發紅的耳朵:“那你休息會兒吧,現在就不要忙工作的事了,照片我來幫你選好了!反正好不容易來一趟,不幫忙怎麽行?”
艾克裏裏幫洛凡取下眼鏡,哄着他躺下來,幫他掖好被子。洛凡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艾克裏裏,眨了眨,眼淚溢出眼眶,順着那尾漂亮的眼角滑下臉龐。
“洛洛,你別哭,你別哭!”第一次看到淡淡的洛凡情感波動那麽大,一向都是比較溫柔成熟一些的洛凡照顧艾克裏裏,現在他突然變得那麽脆弱,艾克裏裏一時手足無措。只得胡亂替他拭淚:“助理你別哭!老板我還在這兒呢!天塌下來有我頂着呢啊!”
“你那麽矮,怎麽頂得了?”洛凡笑着調侃艾克裏裏,眼淚卻抹也抹不幹。
要是在平常,艾克裏裏早就氣得跳腳毆打洛凡了,可他現在只是在洛凡身邊躺下來,輕輕地擁抱洛凡。他不知道這樣對洛凡有什麽作用,他只是用洛凡一貫溫柔的方式,回饋給洛凡。
許久,艾克裏裏說:“頂不了也得頂啊!老板不罩着助理怎麽行?”
“嗯,你罩着我,我不怕!讓我抱抱你吧!”艾克裏裏被洛凡擁了個滿懷,他的懷抱結實而溫暖,有着熟悉的煙草的味道和淡淡的酒氣。
艾克裏裏跳起來,披衣出門。
“裏裏,幹嘛去?”
“我去給你買點醒酒茶。”
“我沒醉!”
“但是你真的很難聞!自己能去浴室嗎?簡單沖個涼吧!我給你帶點藥和吃的回來。”
洗過澡的洛凡穿着艾克裏裏另一套睡衣,純棉的休閑家居服,對于艾克裏裏來說寬松而舒适,穿在洛凡身上卻露出了小半截腰。洛凡低着頭“呼嚕呼嚕”吃着艾克裏裏在大排檔上給他打包的西紅柿雞蛋面,艾克裏裏在一旁給他煮水沖藥,嘀咕着:“酒店條件有限,要是有個廚房的話,我就買菜回來給你露一手,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洛凡沖艾克裏裏傻乎乎地笑,被艾克裏裏彈了一個腦瓜崩:“說!以後遇到什麽困難還喝不喝酒了?崩不崩潰了?”
洛凡拼命搖頭。
“那好!你吃完飯再小睡一下,睡醒了我們就選照片!實在不行你帶我在沈陽走走,咱們現拍都來得及!”
不知道為什麽,只要艾克裏裏在身邊,洛凡覺得自己時刻充滿了勇氣。
第二天,洛凡和艾克裏裏忙了一天,在幾百張照片中挑出最中意的三張照片給作家寄過去。
在沈陽呆了沒兩天,艾克裏裏就要回廣州了。生意正好着的小店不能沒人管,目前發貨是交給穆雅斓,一個同樣忙得四腳朝天的人,肯定沒有艾克裏裏細致。
洛凡送艾克裏裏去到高鐵站,臨別時,兩人眼裏太多情感,卻都沒有言語。艾克裏裏跳上火車的那一刻,往洛凡手上塞了一張紙片。洛凡小心翼翼揣進兜裏,彎起眼睛沖艾克裏裏揮揮手。
艾克裏裏什麽也沒交代,甚至都沒有像畢業分別時把腦袋探出窗戶。他只是兩眼無神盯着窗外,并沒有看向洛凡。
回到家,洛凡從兜裏掏出那張紙片,那是一張高鐵票,七天後從沈陽開向廣州的高鐵。
艾克裏裏給洛凡七天時間考慮,他有他的想法,但是時候要做出選擇,也是給艾克裏裏和他自己一個交代了。
“你真的多買了一張票啊……那我該不該跟你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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