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哥哥!
幾天之後付坤的小床被拆了,一個挺漂亮的木架子床放進了小屋,不過跟付坤想象的有點兒差距。
他本來以為上鋪能站起來居高臨下俯視呢,結果因為頂上有老爸之前加裝的一個放雜物的吊櫃,他只能跪在上鋪。
不過驚喜也是有的,上鋪腦袋這邊兒正好對着氣窗,可以往外瞅,雖說窗戶外邊兒就是樓後的破雜物房,晚上看着跟鬧鬼的地兒似的,但付坤覺得挺刺激。
他一直趴在上鋪盯着外邊兒看,天已經黑了,外面只有雪地反着月光,他拿着個望遠鏡對着窗戶,想象自己是潛伏着等待猛鬼出沒好大顯身手的捉鬼大師。
想着想着就聯想起前陣兒看過的三山迷案了,金馬車,呱嗒嗒,方金花,呱嗒嗒……付坤頓時覺得身上的汗毛都立起來了,沉浸在自己吓自己的氣氛中不能自拔。
正害怕呢,突然感覺床晃了一下,接着自己的腳踝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啊——”付坤喊得聲音都變調了,往前一邊蹬腿一邊爬,腦袋在玻璃上磕了好幾下才停了下來。
“怎麽了你!”老爸正看電視呢,被他這聲慘叫吓得沖了進來。
“我……”付坤爬起來就想往床下邊兒蹦,一扭頭,看到了順着樓梯爬到了上鋪的付一傑,正擡着手一臉震驚地看着他。
他差點想一腳丫子把付一傑給踹下去:“你上來怎麽不出聲兒啊——”
“我叫你了。”付一傑瞪着眼睛,還是擡着手。
“叫我了我沒聽見你不會再叫啊——”付坤對于自己被吓成這樣感覺非常沒面子。
他一直想在付一傑面前樹立一個威猛的高大的強壯的牛逼的哥哥形象,沒成想居然被付一傑抓一下腳脖子就能吓成這德性,前功盡棄!架都白打了!
“我都聽他叫你半天了,”老爸托着付一傑的屁股把他推到了上鋪,指了指付坤,“你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三山迷案。”付坤嘟囔了一句,把腿縮起來給付一傑騰出了一半床。
不過說完這句他就後悔了,老爸老媽一聽就樂了,老媽在外邊笑得停不下來。
“哎……”付坤嘆了口氣,枕着胳膊躺下了。
這事兒對于付坤來說相當丢人,看完三山迷案的那天晚上,他躺床上反複回憶,跟中了邪似的越怕越想,越想越怕,最後硬是自己把自己吓得尖叫一聲跑裏屋鑽進了老爸老媽的被窩裏,哆哆嗦嗦一宿沒睡。
“三山迷案是什麽?”付一傑爬到他邊兒上趴下了。
“大半夜的,有一個村姑,”付坤翻了個身沖着付一傑,壓低聲音開始說,他自己被吓着了,必須得把付一傑也吓着才能找回面子,“她提着個籃子,籃子裏裝着……你猜裝什麽了?”
“雞蛋。”付一傑眨眨眼睛。
“雞蛋你個腦袋,就認識雞蛋!”付坤很不滿意,頓了頓又換成一臉猙獰的表情,“是……骷髅!”
“哦。”付一傑應了一聲,反應平靜。
“還有個老頭,”付坤看骷髅沒吓着付一傑,又換了一個,“每天都唱……”
“唱什麽?”付一傑挺好奇。
“金馬車,呱嗒嗒,方金花,呱嗒嗒……”付坤壓着聲音唱,唱得自己一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哥哥。”付一傑突然擡手按住了他的嘴。
付坤頓時來勁了,吓着了吧!還沒等他樂呢,付一傑說:“你唱歌真難聽。”
“你給我下去!”付坤火了。
付一傑有些茫然地慢慢爬下樓梯,坐到了下鋪。
付坤想想覺得特沒勁,于是把上半身探出去,倒挂在上鋪:“一截兒。”
付一傑擡頭看着他,又伸手摸了摸他都豎起來的頭發,笑了。
付一傑笑起來很好看,付坤也伸手摸了摸他的臉:“你不怕嗎?那電影可吓人了。”
“你說的一點也不吓人。”付一傑還是笑。
“那你說,你怕什麽?”付坤打探情報,打算有針對性地出手。
“怕餓。”付一傑如實回答。
“哎,誰問你這個啊,又餓不着你,我成天被罰不讓吃飯我都沒說,”付坤彈了彈他腦門兒,“還怕什麽?”
付一傑低下頭想了想,猶豫了一下才說:“怕不要我了。”
“我是問你怕不怕鬼啊什麽的……”付坤嘆了口氣,撐着床欄杆翻着跳了下來,坐到了下鋪,把付一傑摟了過來,“哎小東西,誰不要你啊,咱家肯定不能不要你,不要我也不會不要你的。”
“我晚上睡上面。”付一傑靠在他懷裏小聲說。
“睡睡睡,你墊着我睡都成。”付坤拍拍他。
付一傑挺開心地笑了,然後放了一個屁。
付坤被他可憐巴巴的樣子勾起來憂傷情緒頓時煙消雲散,一邊兒擡手在鼻子下面扇着一邊樂:“一截兒你怎麽這麽愛放屁。”
“好撐。”付一傑被他這麽笑倒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就揉揉肚子。
“我發現你真能吃,比我吃得都多,”付坤幫着他揉肚子,“一截兒啊,你知道麽,屁啊,分好幾類。”
“屁?”
“嗯,你看,你剛放的那個,幹屁對吧,”付坤一邊樂一邊說,“那個叫旱天雷。”
“還有呢?”付一傑來了興趣,這個比剛才什麽呱嗒嗒有意思多了。
“你那天拉肚子,放的那個屁……叫水中音。”
“還有呢?”
“還有啊,還有就是你不好意思放屁的時候就憋着,憋憋憋,就憋回去了,順着腸子往上走,過一會兒你打了個嗝兒,那就叫回籠嗝。”付坤說得樂個不停,笑着倒在付一傑枕頭上。
看着付一傑一臉好學的樣子他就又想樂,剛一張嘴,打了個挺響的嗝。
付一傑頓時眼睛一亮:“回籠嗝。”
“滾蛋!”
自打上回為了付一傑跟大傻熊幹架之後,付坤發現付一傑比以前更粘人了,晚上睡覺不光要捏着他褲子小摸,還非得要把腿搭他肚子上。
“喘不上氣兒了。”付坤推了推壓在他肚子上的腿,付一傑胳膊腿和臉都胖乎乎的,摸上去特舒服,就身上沒肉。
付一傑沒吭氣兒,只是把腿往下移了移。
“哎壓鳥兒了。”
付一傑又把腿移回了他肚子上,他嘆了口氣:“夏天可不能這樣,得熱死。”
“嗯。”付一傑應了一聲。
“夏天咱倆上院兒裏睡,就不熱了。”
“有蚊子咬。”
“沒事兒,叫上小飛哥,有他在,蚊子都跟見了親爹一樣全粘他身上。”
“我夏天的時候長疖子,可疼了。”
“我也長,還長痱子,我媽給掐痱子,掐得人以為她揍我呢……”
“我會掐,我幫你掐,不疼。”
“我現在都不長痱子啦。”
“啊?”付一傑有些失望。
“要不夏天我試試吧,再長點兒讓你掐。”
“嗯。”
寒假前的散學典禮每次都比較簡短,主要就是交待一下過年期間要乖乖呆着,然後帶一張什麽注意事項回家給父母。
簡短的典禮之後,付坤和孫玮拿着小凳子坐在一年級二班門口的滑梯前等着付一傑。今天不用排路隊,不過一年級的小朋友動作都慢,發個獎狀也發了半天。
“坤子,一會直接回家?”孫玮用胳膊肘碰碰付坤。
付坤瞅了他一眼,看表情就知道孫玮這話的意思是“一會兒別直接回家吧”,他笑了笑:“那去哪兒啊?”
“一會去接了孫潇,咱去橋邊玩會兒呗。”孫玮搓搓手。
“齁冷的,”付坤把手套捂在臉上,“去就去吧。”
所謂的橋邊,就是離學校沒多遠的一條破河溝,上面有一座跑三個來回用不了兩分鐘的小水泥橋,旁邊有個舊工廠,門和窗都用木板釘死了,他倆找到了個破口,能爬進去。裏面放着各種攪拌機鏟車什麽的,他倆把這個算作是探險。
付一傑一手抓着小凳子一手拿着張獎狀從教室裏跑了出來,一臉興奮。
付坤拿過來看了看,是張好孩子獎狀,表揚一年級二班付一傑同學在一年級上學期是個好孩子。
獎狀這東西,付坤基本沒摸過,雖然他學習成績不差,但在老師眼裏德智體美勞他差不多一樣都占不上,連入個隊都拖到二年級下學期,最後一撥,就五個人,這還是因為人人都能入隊。
所以看到付一傑的獎狀時,他挺開心,拿着看了半天:“真不錯!帶你玩去!”
“去哪兒?”付一傑仰着頭。
“探險。”付坤拿過他的小板凳用腦袋頂着往學校門口走,“不過咱得先去接孫潇。”
孫潇三年級,不在三小上學,在跟他們隔着幾條街的陽光小學,孫玮的叔叔沒孩子,把孫潇當自己閨女,找關系給弄到陽光小學的,說是那邊教學質量要好得多,不像三小,學生多數是“街道上的孩子”,比較亂。
他們推着車到陽光門口的時候,孫潇正跟幾個同學圍在一個賣爆米花的老頭攤子旁邊,捂着耳朵等着。
“吃嗎?”付坤看到就一邊掏錢一邊問付一傑。
付一傑并不知道付坤問的是什麽,但他想也沒想就先回答了:“吃。”
剛回答完,那邊攤子上就發出了一聲巨響,嘭地一聲,付一傑原地蹦了一下,喊得很響:“啊!”
付坤有心理準備,所以沒被聲音吓着,但付一傑這聲響亮的驚叫卻吓了他一跳,沒繃住樂了:“出息。”
“付坤哥哥。”孫潇拿着爆米花,看到付坤的時候臉紅了,低下頭叫了一聲。
“走吧。”付坤推着車,帶頭往前走。
孫潇不算漂亮,特別文靜,平時說話總是輕聲細語,她其實不太像孫玮的妹妹,除了眼睛,全身上下再找不到相似的地方,不過付坤一直弄不明白她為什麽這麽愛臉紅,付坤跟她也挺熟的了,但每次見到,她都會臉紅。
付一傑坐在車後座上一邊吃爆米花,一邊盯着孫潇看,孫玮說這是他妹妹,可是長得一點也不像,也是領來的?
“你叫什麽名字呀?”孫潇對他笑了笑,聲音很輕。
“付一傑。”
“我叫孫潇,你是付坤哥哥的弟弟吧?”
付一傑不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付坤哥哥?付一傑對于孫潇輕輕軟軟地管付坤叫哥哥突然很不高興。
付坤是他的哥哥,不是別人的哥哥。
“哥哥。”他拉了拉付坤的衣服。
“嗯?”付坤回過頭。
“哥哥!”他提高聲音。
“啊?”
“哥哥——”他又拉長聲音。
付坤樂了,伸手摸摸他的腦袋:“幹嘛啊?叫着過瘾呢?”
“嗯。”他點頭,繼續吃爆米花。
付坤把自行車鎖了,扔在橋邊的樹下。
孫玮不放心,這裏經過的人挺多的,現在放假了,肯定也不少沒回家的學生會過來,他把車拖到了旁邊的灌木叢裏。
“有魚嗎?”付一傑扒着橋欄杆往下面的小河溝裏看。
“有屁啊早被電光了,”孫玮回答,“再說現在這麽冷,都凍上一半兒了,哪來的魚。”
“能下去嗎?”付一傑看着付坤。
“能,走。”付坤帶頭順着橋邊的斜土坡往下走。
孫玮很歡快地往下蹦,蹦了兩下就順着坡滾了下去,站坡下邊沖他們傻樂。
付一傑和孫潇跟在付坤身後,踩着他的步子往下走。
坡有點兒陡,孫潇一腳沒踩穩,摔到了地上,付坤趕緊回頭拉着她的手把她拽了起來:“慢點兒。”
付一傑看了看他倆拉在一塊兒的手,一點沒猶豫地也一屁股滑坐到了地上。
“哎!”付坤又趕緊撒了手過來拉他,再沖孫玮吼了一句:“你看戲呢!”
幾個人下到了河溝邊上,順着岸邊踩着滑溜溜的破石頭往前走,時不時撿起小石子兒往水裏扔。
其實這破河溝真沒什麽好玩的,水少,還不幹淨,河邊也不平整,全是爛石頭,一不小心就會滑,只不過他們要去那個舊廠房探險,就得順着河岸走一段,繞到廠房後面才能進去。
剛走了沒多長一段,身後突然傳來唏裏嘩啦踩着石頭滑倒的聲音。
走在前面的孫玮回過頭,愣了愣,小聲罵了一句:“我操。”
付坤跟着回過頭,看到了摔倒在地上的汪志強和他的跟班兒陳躍。
那倆摔得挺狼狽,付坤回過頭的時候他倆還沒從地上站起來。
“喲,”付坤笑了起來,“樁子不穩啊。”
“你倆上去。”孫玮推了推傻站在他和付坤中間的孫潇和付一傑。
汪志強絕對不是來玩的,之前付坤和孫玮經常上這兒來,從來沒碰到過汪志強。
這小子今兒是偷偷跟着他們過來的,估計是那天讓他倆逃脫了,一口氣兒一直沒消呢。
汪志強是來打架的。
付坤摸了摸自己的右胳膊,打就打呗,他告訴老媽自己胳膊是翻牆的時候摔斷的,還拉了孫玮給他作證,但實際這胳膊是被汪志強用木頭掄斷的,他還一直沒找回來呢。
“盯一個。”付坤看到付一傑和孫潇已經順着坡爬上去了,側過臉低聲交待孫玮。
“嗯。”孫玮走了過來跟他并排站着。
他倆打架從來不分散,甭管你有多少人,反正就盯着一個揍。
就盯汪志強,不管跟着他來的有誰,反正揍的就是他。
汪志強也挺幹脆,沒像一般帶着跟班兒的老大那樣一揮手讓跟班兒先沖,他每次都是身先跟班兒帶頭沖。
他踩着爛石頭揚着胳膊,對着付坤就沖了過來。
速度挺快,付坤正想從地上摸塊石頭的時候他已經沖到了付坤眼前。
接着腳下一滑,揚着的胳膊在付坤肩上砸了一下,就摔倒了。
摔倒的同時他死死拽住了付坤的衣服,拼命蹬腿想要站起來。
付坤沒見過這麽打架的,跟菜市場裏撕衣服的大媽似的,他一邊推汪志強,一邊往後退,不讓汪志強有機會站起來。
孫玮趁機在旁邊沖着汪志強的臉就是好幾拳掄了過去。
跟班兒陳躍一看就急了,不管不顧地撲了過來,摞到了汪志強身後。
一下倆人的力量沖過來,付坤頂不住了,滑了一下,直接摔進了河溝裏。
河溝裏的水很淺,大概也就到小腿那麽高,不過帶着冰茬兒的水在很短的時間裏就從他領口袖口灌了進去。
第一回合汪志強雖然很狼狽,但卻以身高體重的優勢加上撐着付坤,沒有倒下,晃了幾下站了起來。
孫玮一看付坤吃了虧,頓時就急了,對着汪志強就要撞過去,哪怕一塊兒摔水裏也沒所謂了。
但沒等他沖到汪志強身邊,不知道從身後哪來的一塊圓石頭滾到了汪志強腳邊,汪志強本來就還在晃,沒留神就踩了上去,立馬一個大馬趴摔進了水裏。
孫玮一看,機會!跟着撲了過去,陳躍也撲了上去,四個人頓時跟下餃子似的在河邊滾成了一團,也看不清誰是誰。
付一傑蹲在坡頂上,手裏拿着一塊挺大的圓石頭,看到汪志強從水裏站起來,想往岸上走的時候,他推了一下石頭,石頭順着坡滾了下去,一直滾進了水裏。
這是第四塊石頭了,不過并不是每塊石頭都能那麽準地滾到汪志強腳邊。
但這塊成功了,汪志強絆了一下,身後剛從水裏爬起來的付坤跳到他背上,把他按回了水裏。
正打得難分難舍的時候,身後有自行車的鈴響,付一傑回過頭,看到是兩個下了班的大人。他們下了車跑了過來,沖着河裏的幾個小孩兒喊了一嗓子:“幹什麽呢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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