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夜遇

幽暗密林的夜晚比白天更恐怖，白天還能勉強看到樹幹藤蔓的影子，晚上一般無法趕路，因為根本看不到路。

那是一種徹底的黑，黑到了你連自己都看不見。

把手指湊到眼前都不行，一切只能靠摸索。夜晚的幽暗密林還會出現一些不反光也不照明的亮點，遠遠的，各種顏色，在緩慢移動或者消失。它們分布在森林深處、道路兩側、甚至樹幹上方——那是野鹿、黑狼還有巨蜘蛛的眼睛。

費伊起初還很警惕，随後就發現幽暗森林的可怕對他毫無影響。

那些生物根本看不到他，只能感覺到一股恐怖的氣息，連巨蜘蛛都紛紛閃避。費伊循着對魔戒本身的感應，穿過藤蔓繞過蛛網，日夜兼程的趕路。

再暗的地方他都看得見，只是那些突起的樹根與糾纏的藤蔓實在太過煩心，逼得他不斷繞路。

幽暗密林裏的黑暗力量源源不絕，能維持他這種形體的消耗，費伊甚至不會感到餓，也不口渴。只是有一次，他看到一條河流，忍不住想過去看看此刻的自己到底長什麽樣。

結果！

這座黑森林真是沒救了，連河水都是漆黑的，什麽也照不見。

只要走進森林，就能感到這種可怕的窒悶壓抑，逐漸人就會變得暴躁恐懼，恨不得立刻離開這個鬼地方。

費伊卻越走越平靜，最後連他自己都發現不正常了。

——孤身一人，連續幾天幾夜走在這樣可怕的森林中，舉目全是扭曲的樹幹與詭異聲響。就算沒有危險，這樣走下來情緒也會失控。只有性格堅毅，意志毫不動搖的人，才能無視這些，費伊不覺得自己是這樣的人。

他以前只是不怕黑暗，但還是正常人！

這讓他開始踟蹰，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來：就算穿回去，恐怕也不是原來的自己。

費伊立刻寬慰自己，或許是因為他目标明确，魔戒的方位他又始終有感應，即使身在幽暗密林裏，他也是朝着明确的方向一路走過去，所以才沒有擔心迷失的恐懼。

他距離魔戒越來越近了，矮人們的冒險小隊應該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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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遠處的森林竟然出現了一片空地，還有篝火！

難道是矮人們在休息？

幽暗密林裏有毯子那麽大的黑蝙蝠，還有巴掌大的飛蛾，眼珠蒼白的巨蜘蛛在大樹上虎視眈眈，點上一把火，簡直就是挂了一個“這裏有美味大餐快來吃”的牌子。而且這裏陰暗潮濕，就算把枝葉藤條砍下來也只能冒黑煙，根本沒法生火。

費伊疑惑的往篝火那邊走，因為森林裏太黑，所以這點火光被照得很遠。

等他終于踩着樹根爬上那段略高的空地時，他被眼前的景象徹底驚呆了。

這塊空地很明顯是被特意清理出來的，長滿樹瘤的扭曲樹幹被砍下來，堆在空地中央，藤蔓與苔藓也被清理幹淨了，幾簇篝火在空地上熊熊燃燒，周圍還插着一圈火把，照得空地如同白晝般明亮。

顯然這裏在開篝火晚會。

樹墩上擺放着各種漂亮的銀盤，裏面盛滿了各種晶瑩剔透的水果，還有優雅漂亮的高頸瓶，成排造型像苜蓿花的杯子。烤肉的架子放在篝火邊，也有正煮着濃湯的瓦罐，豐盛的食物中間還堆疊着鮮豔的金薔薇與香花薄荷，烤好的肉片上面撒着新鮮的黑莓與山楂。這誘人的一幕，就算費伊不餓，都忍不住摸了一下胃。

篝火晚會确實很棒，但這裏是幽暗密林！！

成群的巨蜘蛛黑蝙蝠不是假的，這無止盡的黑暗氣息也很濃郁！誰會在這種地方，用魔法點燃火把，歡快的開篝火晚會？

哪裏不對吧！

費伊趕緊換了個方向，繞過枯藤接近火堆，這次他終于看清了在場地中央說說笑笑的人群，不，應該是精靈。

這是費伊第一次看到精靈。

他們穿着綠色或褐色的衣服，花紋精致，袖擺長長的垂下來，也有一些精靈穿着狩獵似的衣服，顯得身材高挑修長。好像有一種淡淡的光芒從他們全身散發出來，漂亮柔順的頭發也是閃亮的，發飾與身上都佩有大顆的白水晶與綠寶石。

金色的彎弧捧在手中，纖細白皙的手指來回撥動，那是豎琴。

精靈們圍在一起愉快的唱歌，跟費伊想象中的優雅美麗有點不同，這些精靈甚至手挽着手，繞着燃燒的篝火一邊轉圈一邊跳舞。費伊又靠近了幾步，他發現在火光的照耀下，他根本沒有影子，精靈也看不到他，還在繼續說笑唱歌。

這歡樂的氣氛，惹得費伊都忍不住想加入了。

他仗着沒人能看到，直接順着篝火邊緣走。

精靈們确實是神所鐘愛的種族，尤其當他們愉快的圍聚在一起時，好像整個世界都變得美好起來。

費伊被迫穿越以來所有的糟糕心情都在那悅耳愉快的歌聲裏慢慢消失。

他繞過火堆之後，忽然看到彈豎琴的精靈其實是簇擁着他們的王圍坐在篝火前的，精靈王耀眼的金色長發戴着樹葉綴成的王冠，大約因為現在是秋天，葉子呈現着瑰麗的楓紅色。

精靈王漫不經心的半閉着眼睛，以手撐颌，那身華美的銀色長袍在篝火映照下，不時閃爍過樹葉的繁複暗紋。火光同樣照得他半邊臉忽明忽暗，眼睫低垂，修長有力的手指在身側岩石上微微彈動，似乎在合豎琴的拍子。

精靈們喝的是葡萄酒，醇厚的香氣在打開酒桶的時候就遠遠傳了出來。

只是這些木精靈實在太豪爽了，已經抛棄了苜蓿花杯子，直接用碗！精靈們互相傳遞空碗，又将滿滿的酒液遞給同伴，笑語不絕，根本不在乎誰喝多喝少，這種比喝水還幹脆的模樣看得費伊頭皮發麻。

他不記得這個世界的精靈擅長喝酒啊！

精靈王的待遇肯定不同，估計飲的葡萄酒也更好，不過費伊看着一個精靈遞上去的那個雕刻長青藤的銀杯，就木然想那真的是杯子？他家用來吃面的碗也就這麽大！

精靈王接過後，先是喝了一口，忽然像想起了什麽，一腳借力踩在岩石上慢慢坐直，他身形高大，氣勢尊貴，僅僅是不經意的擡眼，就有一種可怕的壓迫感。

精靈是長生不死的種族，他們不會衰老，于是歲月就沉澱在他們的眼睛裏，深邃而美麗。

那是一種浩瀚星辰才有的璀璨光華，在火光下，精靈王的輪廓線條如石英般優雅純粹，他微微側頭問身邊忙着換碗倒酒的精靈：“萊戈拉斯在哪裏？”

他們說話的聲音在精靈們的歌聲裏很難辨別。

費伊忽然擡頭，他感到魔戒的位置正朝這邊來！顯然矮人們也看到了這溫暖的篝火，可是這片空地已經遠離了巫師叮囑他們走的小路。

呃，可以理解，在陰暗恐怖的森林裏忽然聽到歌聲，忽然聞到食物與酒的香氣！

就是爬也要爬過來啊！

話說精靈們就沒覺得他們跟幽暗密林整個畫風都不符嗎？費伊深深扶額，他們從來沒想過在這樣的森林裏竟然還住着精靈，不不，這不是重點，連褐袍巫師瑞達加斯特都知道魔王索倫的力量在肆意蔓延，精靈們還照舊輕松愉快的開篝火晚會。

不知道這些精靈看到狼狽的矮人們，會是什麽反應。

可是，費伊等待的好戲根本沒有機會上場。

十幾個矮人剛剛從森林裏連滾帶爬的沖過來，空地上的所有火光瞬間一起熄滅，篝火就像是被誰踢了一腳，炸出無數火星，等到這些星星點點的火光消失後，四周已經一片死寂。

歌聲，食物的香氣，還有精靈們……全部消失了。

費伊哭笑不得的坐在樹幹上，看着精靈們很不高興的迅速收拾東西離開，只留下矮人們驚惶莫名的在原地大叫，拼命摸索。

也沒多久，遠處又亮起火光，看來精靈們是換地方繼續玩了。

矮人們又爬起來往那邊沖，費伊悄悄跟上。

他盯着比爾博.巴金斯的口袋，并且趁着霍比特人又一次撲出去滾了空的時候，猛然伸手抓住他的衣服。

費伊原地呆住。

他的手根本沒法将比爾博的衣服拎起來，他沒法影響這個世界的任何一樣東西，包括魔戒本身。

這很好理解，就算是自己的身體，也沒人能舉得動自己。

費伊挫敗的縮回手，他非常失望，但這不是絕境，他試圖思索新的辦法。

那邊矮人們也很絕望，因為他們在一夜追逐了三次火光，最終還是失敗了，甚至他們發現冒險小隊裏面少了一個人，他們的首領。

還沒來得及慌張，被火光刺激一個晚上的巨蜘蛛悍然前來狩獵。折騰了整整一夜，冒險小隊終于死裏逃生，躺在地上喘氣。

“我們的水沒有了。”

“什麽吃的也沒了！”

他們提出要回到巫師說的小路上，但他們跌跌撞撞走了一天，眼前還是茂密的樹林，迷路這個可怕的事實壓得他們喘不過氣。

費伊唯一知道的準确方向就是多爾哥多，魔王的召喚從那個方向來。

突然，森林周圍出現了無數火把，精靈們将冒險小隊四面包圍起來。比爾博迅速一跟頭滾到草叢裏，直接從口袋裏摸出了魔戒套上。

費伊猛然低頭。

隐身中的比爾博驚駭的倒退好幾步，戴上魔戒後看到的世界都是黑白模糊的幻境，然而今天這個變形扭曲的煙霧景象裏，竟然出現一個有色彩有穩定形态的人。

外表不像精靈，耳朵不是尖的，卻又比精靈存在感更強，根本沒法用容貌來判斷這個人的長相，只能感到可怕的力量，似乎單單是存在，就遮蔽了幽暗密林的一切陰影。

——這個人好像一直站在這裏，剛才為什麽沒有看到？

【你是誰？】

比爾博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對話僅存在于意識之中。

費伊吃驚的看着這個霍比特人，又看旁邊，最後确定對方真的在跟自己說話。

奇怪，難道戴上魔戒就能看到？

費伊當然不可能對比爾博說實話，他的目光在霍比特人手上的魔戒徘徊，忽然靈機一動，信口開河：“你手裏的戒指，會帶來厄運，你要趕緊将它丢掉。”

作者有話要說：電影設定精靈是只吃素的……但是原著不是半夜香氣神馬的，如果只是水果，沒有烤肉，那效果不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