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2)

同居這麽困擾,要是知道的話,就不騙他了。」

蕭允維沒忍住笑,他也不用多想,就能在腦中揣摩出他學長受到沖擊的表情。

那很傻,也很可愛。

他的學長在專業上争強好勝、專注執着且博覽群書。

但在日常生活裏,卻有許多小事能引起學長的訝異與贊嘆,那些被學長遺忘的瑣事,總能被學長活成一種驚喜,或驚吓。

他的學長把所有耐心跟執着都放在專業上,于是生活方式是超乎常人的散漫。

蕭允維想着,覺得自己好像要想通了什麽,卻又繞不過去,得不到解答。

「別又那張臉,」楊楷茵喝完最後一口咖啡,朝外指了指,「與其悶着自己鑽牛角尖,不如跟對方溝通。這是學姊跟男友同居多年的經驗談,平常是要收費才說的,不過看在你們兩個一個傻一個笨的份上,就不收錢了。」

「學姊,」蕭允維苦笑,想為自己辯解,卻說不出口。

「明天中午要去楊睿華的公司提案對吧?下午我幫你們請假啊,飯店就不幫你們訂了。」楊楷茵握着門把,另一手的手指在空氣中點了點,輕聲交代:「與其每天幫他買早餐,在學長熬夜睡公司時幫他整理桌面給他披外套,花式閃瞎我們這些同事,不如把話好好說完。」

「該說的我都說了,但學長好像不是……很樂意。」蕭允維站起身,困擾地看着楊楷茵,「可能學長暫時只想維持在這樣的狀态。」

「這樣的狀态不好嗎?」

「好,但不夠好。」

楊楷茵翻了個白眼,道:「你們這些優等生,就不懂什麽叫缺陷美嗎?我們這些凡人一直看着,替你們覺得累啊!」

蕭允維搖搖頭,很明白地表示自己聽不懂,懇請學姊明示。

「我本來還以為你很懂呢,」楊楷茵壓低聲量說:「你手握他生活的每個細節,那跟他同居有什麽不一樣?他不太會處理私事,你循序漸進慢慢來,他才能适應。」

蕭允維沉默着,聽見楊楷茵說「從習慣你跟他一起吃早餐,然後習慣每天晚上一起聊到半夜。從周末住你家開始,然後周一周二周三,蠶食鯨吞,不用學姊教吧?天啊我有一種背叛老板的感覺……」

「學姊。」

「嗯?」

「我不是不懂,我只是希望聽到學長也想跟我在一起而已。」蕭允維吸口氣,覺得自己說的話聽起來很無奈,「而不是我單方面的……」

楊楷茵嘆口氣,道:「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麽上班上到恍神?他在努力趕上你的要求,但顯然軟件沒問題,硬件沒升級,活生生當機了。」

「學長才沒當機。」

「那要看是什麽事。」楊楷茵揮揮手,打開門,「不說啦我要下班啦,你們倆真是會給我找麻煩,明明這麽聰明,談個戀愛這麽笨。」

蕭允維站在原地,罰站了十幾分鐘後,才意識到自己急着想獨占學長,兀自埋頭做好心理準備了。

卻沒問過他學長一句「那你是怎麽想的呢?」

于是他學長什麽心理準備也沒有,只能傻在當場,給他一句近乎雷擊般疼痛的「你讓我想想先。」

蕭允維走了幾步打開門,先是看見難得在辦公室裏也在熬夜的陳景桓,再轉頭看向學長的辦公室。

那裏燈亮着,映出一些模糊的剪影。

他回到桌前拿了手機跟錢包,決定在學長肚子餓開始找外賣單之前,先把消夜買回來。

等明天提案結束了,再跟學長好好談吧。

蕭允維這麽想着,随口低聲問了陳景桓要不要吃宵夜後,踏出辦公室買他學長心愛的無刺虱目魚粥去。

然後他們在淩晨四點開始開會,吃飽喝足的左宣翊被幾天沒睡飽吃好的陳景桓施以言語攻擊。他看着自家優秀的學弟們快速讨論,不敢反攻。

剛剛他也只說了句被陳景桓認定是「沒經大腦的提議」,下場是被兩位學弟連手吐槽,其中一個學弟還是說想跟他同居的男朋友呢。

直到話題回到實務面,左宣翊才扳回面子,在陳景桓邊講話邊傳簡訊卻突然斷電睡着時,才不太甘願地宣布暫時休息。

蕭允維卻沒放過他,又讨論了一個多小時後才看了下表,拿了錢包,起身就往外走。

「蕭允維,」左宣翊低聲喊:「喂!」

蕭允維回頭,看着他,挑起眉。

左宣翊看着一旁睡死的陳景桓,猶豫了下又搖搖頭,說:「算了。」

他想,這實在不是個讨論的好時機。要是陳景桓突然醒來,多尴尬。

他看着蕭允維的背影,想起他們之間一直有着良好默契的相處,有些自責起自己為何不懂蕭允維提出同居這件事。

左宣翊眨眨眼,站起身走回自己辦公室。東翻西找大半天後,才從抽屜裏翻出不知是否潮了的香煙、應該還能用的打火機,以及大學畢業前,室友送的随身煙灰缸。

左宣翊其實并不抽煙,但不同系的室友抽。

宿舍裏不能抽煙,但是就在畢業前,室友失戀了。那是從高中到大學的初戀,于是他好心地陪室友上天臺聊天。

一是怕室友跳樓,二還是怕室友想不開跳樓。

室友說,我為了她連煙也戒了一年,結果她說我不懂她。這麽多年還不懂她,那誰懂她?

那時他不理解這有什麽好困擾的,他爸養他這麽多年也不懂他啊。

室友邊喝啤酒邊哭,哭完把煙盒跟随身煙灰缸一起送給他,說:這是她送的,既然人走了,也沒必要留了。你看是要扔還是要送別人,反正別讓我看見。

左宣翊那時其實是想随手扔垃圾桶的,可是怕室友如果不小心又看見,觸景生情找個日子跳樓……

于是,鬼使神差的,那個随身煙灰缸就這麽留下來了。

偶爾,像這樣熬夜熬過度的日子,他就會買煙回來。走到室外,點燃,然後看它過一會就熄滅。

姚士謙說過,學長,你這樣很浪費。

可是那段回憶在他心中有着神秘的地位。

他想過,如果連念書時這麽單純的生活都無法維持愛情,那出社會以後怎麽辦呢?做這行,熬夜是家常便飯,生活亂七八糟是理所當然,如果對方受不了呢?

自己能為了對方改變嗎?改變了就有用嗎?

愛情比許多現實層面的問題更難解。他絞盡腦汁或許還能想出讓業主妥協的方法,可是室友永遠也找不到正确解答。

他會給自己打打氣,回到工作上繼續忙碌,不去想那個問題對陳景桓而言可能只是蛋糕一盤。

左宣翊好不容易才點着煙,站直後,不在乎形象地打起呵欠。

他瞇着眼,眼角餘光突然瞄見了滿眼熟的人。

「那個……蘇承烨對吧?」

蘇承烨乖巧地點頭并問:「請問陳景桓在嗎?」

「在,當然在。」左宣翊又打了個呵欠,眼角眨出兩朵淚花。唉,老了,打呵欠還會流眼淚,真慘。「但我們剛剛開會開到一半,他坐着講話講一半突然睡着了,所以休會一小時。如果你沒有急事的話我建議讓他先睡一會,」

他們聊了一會,左宣翊熄了只剩一點點火星渣的煙,問蘇承烨要不要吃早餐。

沒想到蘇承烨回答他「我帶了早餐來。」

左宣翊想起自己本來也有愛心早餐的過往,忍不住趴在大門上,喊了句「為什麽沒有人煮早餐給我吃?我也是優秀青年啊沒道理啊……」

下一秒,蕭允維的聲音穿透他哀怨的胡說八道,一句「因為你沒有同居人」,讓左宣翊心中揚起一點不滿。

左宣翊轉頭一看自家男友臉色,心想:我又沒拒絕,就說我要想想啊,你擺臉色給誰看啊。我不會整理家務也不像你衣服折得這麽整齊,住一起的話你絕對會崩潰。我是為你着想才說我要想想,再說了,難道我只能說好不能說不要嗎?強迫中獎啊?

是啦我承認的确沒有時間約會,可是才交往了多久就問我要不要同居,我吓到不行嗎?就算是電視劇也沒這麽快同居的啊……應該沒有吧!

那豐富的內心戲并沒有被說出口,左宣翊轉頭只回:「你也沒有同居人啊蕭允維小弟弟。」

這句話一說出口,左宣翊就見蕭允維冷冷地看着他,扔下一些也不太好聽的話便進了公司。

左宣翊有些委屈,還有些憤怒地看着門口。他想了想,轉頭向蘇承烨抱怨楊睿華,順便偷渡一些對蕭允維的抱怨。

可是他越說越覺得自己說錯話。

是啊,如果不是蕭允維在應付楊睿華,如果不是蕭允維熬夜畫圖交差,現在他就得自己一個人無止盡地面對楊睿華那個神經病。

左宣翊垮下肩膀,又點了根煙。受潮的煙很難點燃,他看着只焦黑了一角的煙,覺得萬分無力。

就在他決定挽回一下自己剛剛說的話,告訴蘇承烨其實蕭允維幫了他很多時,蕭允維的聲音突然又在他身後出現。

「早餐我放你辦公室了,陳景桓在會議室睡覺所以你只能在辦公室吃。」蕭允維冷淡地講完後便轉頭跟蘇承烨說:「會議室就是上次一起喝飲料的地方,認得路吧?」

等蘇承烨一離開,左宣翊便抓住了蕭允維的袖口,以一種只要對方擡手一揮就能順利甩開的方式。

但蕭允維只問他要幹嘛,沒有甩開他。

左宣翊看着對方,擠出些勇氣問:「那個……景桓在會議室睡覺,你要跟我一起在辦公室吃早餐嗎?」

蕭允維看着他,幾秒後才說:「你把煙熄了,我先去辦公室等你。」

左宣翊堅持不放手,蕭允維幹脆接手拿走煙。左宣翊遞上随身煙灰缸,等蕭允維處理完根本不算點燃的煙後,才拉着左宣翊回辦公室。

門一關,左宣翊立刻道了歉,說:「我不是故意提同居那件事的……」

「是我先提的。」蕭允維嘆口氣,說:「我本來想在今天下午好好跟你談,打算買個早餐讓你開心點,再跟你約時間地點。結果買完早餐回公司就看到你跟蘇承烨抱怨沒有人買早餐,還有說有笑的樣子……才脫口而出那些難聽話,是我該跟你道歉。」

左宣翊眨眨眼,看着蕭允維似乎是紅了臉,他才壞心眼地低聲問:「你吃醋啊?」

蕭允維閉起眼,表情有些扭曲地點點頭。

「他是景桓的男朋友。」

「我知道。」蕭允維揉了揉額際,說:「最近比較累,理智線比較容易斷。」

左宣翊想想自己的反應,也認同熬夜真是維持理智的大敵。「那,你現在還生氣嗎?」

蕭允維搖搖頭,反問:「不是你比較生氣嗎?還對着蘇承烨罵我。」

「我,我那個……呃,我等等去跟他解釋一下,我剛剛口不擇言。」

「沒關系,他怎麽想,對我而言不是很重要,」蕭允維看着他,黑眼圈跟他一樣慘烈,卻精神奕奕。「我只在乎學長怎麽想的。」

左宣翊抿着嘴,好一會才說:「你不是打算下午跟我談嗎?那我們就下午談吧。」

蕭允維點點頭,神色裏不知是疲累還是落寞多一些,總之,這讓左宣翊有些舍不得。

他握住蕭允維的手腕,在對方愣住時傾身吻住蕭允維。

左宣翊淺吻即止後,靠在蕭允維嘴邊說:「謝謝你。」

「謝什麽?」

見蕭允維似乎有些緊張,左宣翊拍拍他的背,笑說:「我剛剛偷偷抱怨你之後,發現你做的可多了,所以謝謝你。」

「不用謝我,本來就是我應該要做的事。」

「買早餐可不是,」盡管在辦公室裏,公司也只有四個人在,另外兩個在另一間會議室,左宣翊還是壓低了聲音說:「我們下午談,但不管結論是什麽,我們都會好好的,不吵架。你還欠我很多份愛妻便當,楚紹河說你偷偷練習了,我都沒吃到。」

蕭允維看起來想笑又想翻個白眼,但表情輕松多了,不像剛剛那麽緊繃。

他們一起吃完早餐後,左宣翊立刻拉着蕭允維往外走,邊走邊說:「好啦我們去棒打鴛鴦,強烈反對有人一大早閃瞎我,我熬夜就已經眼睛很痛了耶……」

「這句話楷茵姊也跟我說過,抱怨的對象就是我們,說我買早餐給你害她眼睛痛,需要報公帳看醫生。」

左宣翊撇撇嘴,半抱怨半笑鬧道:「不要理她,她上次還拍她男友煮了什麽蛤蛎青醬……還是白醬?反正就是意大利面,放臉書上閃瞎衆人,也沒見她反省過!」

「那我們不能輸。我沒輸過。」

「對!不能輸!」

左宣翊沒回頭,但蕭允維緊緊握着他的手,那也就夠了。

他笑着推開會議室的門,裝模作樣咳了咳後喊朝陳景桓喊:「我也想吃蛋餅!」

左宣翊看着跟男友同居着的友人,在心中給自己打氣。

溝通嘛,應該不會太難吧。

事實證明,溝通不難,但抛棄自己的羞恥心還滿難的。

與之相較下,剛剛跟楊睿華針鋒相對的提案都算小菜一碟啊。

左宣翊站在自家門口旁,有些絕望地不想拿出鑰匙。

「學長,不是說要在你家談?」蕭允維敲敲大門,問:「難道你的意思是在家門口談?」

「我先跟你說,最近很忙所以我沒什麽整理……」雖然平常沒這麽忙也沒在整理……左宣翊在心裏補充這句話,再次後悔自己為什麽要提議來家裏談。

去蕭允維家談多好啊!那裏的沙發可以坐人啊!

左宣翊靠着牆,低着頭說:「可能會有點亂。」

蕭允維點點頭,說了句「我知道了」,語氣聽起來很認真。

可是左宣翊覺得對方一定不是真正的知道,等等開了門,看到真相應該會崩潰。

他深吸口氣,掏出鑰匙打開門,在壓下門把前轉頭,想再跟蕭允維做一次心理建設。

「我知道會很亂,」蕭允維搶在他之前說完後,還嘆了口氣,「學長不會以為姚士謙沒跟我說過吧?他聊天功力一流,早就跟我說過學長家很亂了。」

「……我真的是養老鼠咬布袋……」

蕭允維的手覆在他手上,稍稍施力就打開了門,左宣翊閉起眼,不太想面對整件事。

他本來想,自己要是跟蕭允維說「我是怕你跟我同居後,會因潔癖發作而崩潰」,蕭允維可能會不理解然後告訴他不會的。

要利落解決這個可能性的最快方法,就是讓蕭允維清楚知道他家到底有多亂。

這樣蕭允維就會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他不是不想跟蕭允維走一輩子,就只是……有些事情想起來很簡單,克服起來很消耗耐心。

不是有句話這麽說嗎?相愛時容易,相處後離異。

他不想這麽快就把蕭允維的耐心消耗完,盡管他平常的生活瑣事就很消耗他人耐心了……

左宣翊垮下肩膀低着頭,安靜等着蕭允維先說話。

蕭允維繞過他,走進他的小套房,大概走了幾圈吧。他還聽見開門的聲音,應該是浴室?天啊他昨天下午是不是洗澡後把內褲扔在洗衣籃外面……

左宣翊越想越害怕,一擡頭,就看見蕭允維站在客廳中央看着他。「呃……」為什麽他有一種重溫高中時被教官檢查服儀的錯覺?

「姚士謙還是有幫你保留一點形象的。」蕭允維走向他,伸手就把他拉進家裏,還順便關上了門。「他沒跟我說浴室如此精彩。」

左宣翊舔舔唇,想說些什麽又覺得說什麽都不對。

「學長帶我來這裏,是要告訴我你家很亂,如果我們同居的話,我會因為整理家務而生氣嗎?」

左宣翊快速點了點頭,補充道:「哪,你也看到了,真的很亂。」

「我的确是有潔癖,而且這裏實在是亂到出乎我意料。」

左宣翊撇撇嘴,想着誰不希望家裏很幹淨啊,但他就是不太會整理啊。

「只是,我認識學長的第一天,就知道你連車票也會弄丢。那時候我覺得你跟姚士謙一樣傻,出差這麽多次了,連弄丢車票要怎麽處理都不知道。」

左宣翊瞇起眼,在心裏反駁很多人都不知道啊,楊楷茵也不知道!

「後來我看了學長的辦公室……」

「我堅持我辦公室亂中有序,」左宣翊擡頭道:「我知道數據放在哪裏的。」

蕭允維點點頭,問:「新北竹林路的四樓改建,在哪個櫃子?」

「呃……左,左邊的櫃子。」怎樣,随堂抽考嗎?

蕭允維露出「你居然真的知道啊」的表情,這讓左宣翊有些得意,雖然隐隐覺得對方這反應好像有點不太對。

「我知道學長不太會整理東西,不過,沒有人是完美的。你不會的事情,我會就好了。」蕭允維接着道:「更何況,我雖然喜歡讓東西看起來很整齊,不代表我不能接受它被弄亂或弄髒。」

左宣翊揚起眉,盡可能用表情傳達「我不信」這三字。

「我能證明的。」蕭允維說完,又認真地詢問:「我不懂學長在擔心什麽,是擔心我會有一天收拾收到煩了就離開你嗎?還是擔心我沒想清楚就提出這個要求?」

左宣翊點點頭,道:「都有,我擔心我們欲速則不達。你知道嗎,很多夫妻為了裝潢吵架,我看過有一對吵到差點離婚。很多事情原本是小事,當兩人住在一起,天天相處時,就是大事了。」

蕭允維看着他,沒說什麽。左宣翊覺得這沉默讓人有些焦慮,他又接着說:「以後你接更多的案子就會有機會看到了……」

「學長是擔心這個?」

左宣翊點點頭,他看着蕭允維,有些害怕自己如此堅持的拒絕,會不會傷害到對方。

可是蕭允維只做了個深呼吸,笑道:「楷茵姊說你傻,你真的傻。」

「喂……」沒有這樣溝通到一半随便攻擊人的好嗎?

「不過既然學長這麽擔心,我也不強求,循序漸進也不錯。」

左宣翊眨眨眼,沒想到事情能這麽順利。

雖然蕭允維剛剛直接說他傻,這算人身攻擊嗎?

「但我有個要求,如果學長周末有空的話,我想住這裏。」蕭允維指了指被衣服堆到不見一半的沙發,接着說:「學長就當請人整理房間吧,從那個沙發開始?」

左宣翊完全不理解話題為何會一下子離題,他順着話尾,不算用力地朝蕭允維手上拍了一下,說:「那我要不要付鐘點費啊蕭先生?還請人整理房間咧。」

「當然要付費。」蕭允維認真道:「而且這個付費還一舉數得。」

左宣翊歪着頭,想了想,問:「是指請你整理後還會順便做飯給我吃嗎?」

「不,是指一方面可以證明我能接受沙發被弄亂弄髒,另一方面是我還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最後一得是學長可以得到一個幹淨的沙發。」

左宣翊輕呼一聲,覺得這聽起來很劃算,他笑着問:「那要怎麽付費?」

「看學長誠意,」蕭允維笑道:「不過,恕不收現刷卡。」

蕭允維所謂的收費方式讓左宣翊猜了好幾天,左宣翊屢猜屢錯,錯了又猜。

日子帶着一點輕松地到了周四,楚紹河帶來好消息,說是房子已經過戶了。他讓何予晉旁敲側擊問了一下,據說楊太太知曉了這件事,堅持要楊睿華最近立刻離開臺灣一陣子,省得人家打聽起來丢人。

案子也結了,感覺上再無煩心事。

那小小的謎題成了兩人間的情趣,左宣翊猜錯便耍賴求提示,蕭允維說周末你就知道啦,何必猜。

路過聽見他們對話內容的楚紹河跟楊楷茵,總以一種左宣翊無法理解的眼神看着他,左宣翊問了幾次,只得到同樣的那句「周末你就知道了。」

等到周六,他們很徹底地弄髒了沙發以及上面的幾件衣物,汗濕地額頭抵着額頭輕喘時,左宣翊擡腳踢了踢蕭允維,低低笑了幾聲後說:「白日宣淫,這種收費方式太糟糕了。」

「學長不滿意?還是不喜歡?」

左宣翊閉着眼,說:「我是覺得不劃算。」

「喔?」

「這樣算我付費弄髒我的沙發我的衣服我的……」左宣翊停了下,看着蕭允維起身抽了幾張濕紙巾擦掉手上的精液時,紅着臉把後面的話吞回肚中。

「你的什麽?」

「沒事。」左宣翊以還穿在身上的襯衫拭去沾在自己腹部的白稠液體,擦完後很幹脆地把襯衫也脫了,準備溜去沖個澡。

沒想到蕭允維拉住他,在他回頭時利落地把身上的衣服也脫了,以節省水費的名義要求他一起洗澡。

等兩人都把自己整理好後,蕭允維把沙發上的衣服分成幾堆,拆了沙發的布套。衣服手洗,布套扔進洗衣機,分批處理後全晾在陽臺上。

而左宣翊坐在書桌前的柚木椅上,喝着冰涼的檸檬汁,看着蕭允維的背影,猶豫着要不要上前幫忙。

也不知道蕭允維是不是感覺到他熱切的視線,突然轉身說:「你坐好。」

左宣翊挑眉,反擊道:「我平常也是會晾衣服的。而且什麽事都讓你做的話,交往三個月後我大概除了畫圖之外什麽都忘了,變成廢人怎麽辦。」

蕭允維笑出聲來,沒回答他這個其實也不用回答的問題。

左宣翊等對方晾好衣服後,朝蕭允維拍了拍旁邊的高腳椅,順便把堆在椅子上的書籍搬到桌上疊好。

蕭允維徑直走了過來,沒坐下,只站在他身邊,揉亂他本來整理好的頭發。開口就問:「肚子不餓嗎?我打算叫個披薩或麥當勞歡樂送。」

左宣翊咽了口唾液,樂于同意。

在等待外送的短短時間裏,蕭允維從衣櫃裏找出一組床單,鋪在沙發上。

左宣翊直言不用這麽誇張吧,直接坐應該也沒差?

「要是你坐上去導致過敏,整個晚上就得抓大腿抓小腿抓屁股,你确定要這麽做?」

左宣翊想象一下那不太唯美的畫面,搖搖頭,讓蕭允維把床單邊角塞進沙發底下壓好。

一鋪好床單,左宣翊立刻毫不客氣地坐在沙發正中央,跟蕭允維一起解決了兩份外送。

吃飽喝足,左宣翊癱在沙發上,感嘆得很,「當初我買這沙發就是看上它跟單人床一樣大,後來堆滿了衣服躺起來不舒服,現在它重獲新生,又可以在上面打滾了。」

蕭允維給兩人各倒了一杯氣泡飲料,假做正經地問:「你覺得自己能保持它幾天的幹淨?」

左宣翊嘆口氣,說:「紀錄上是三天,我買回來三天後它就消失了四分之一。」

蕭允維笑道:「那我周三過來整理沙發,順便把卧室的床單洗了?」

「你洗了床單我睡哪?」左宣翊搖搖頭,「沒有床單無法睡人的好嘛。」

「我打掃完就回家,學長可以睡沙發,或者,」蕭允維瞇着眼,提出顯然準備很久的備案,「跟我回我家,我有一張雙人床,記得嗎?」

「記得,床單是純黑的啊有夠騷包。」左宣翊往旁挪了挪,靠在蕭允維身上,說:「不過我要是在上面流口水,你可不能揍我啊。」

「我不介意你弄髒它,」蕭允維說完突然笑了起來,笑了一會才接着講:「如果學長覺得不好意思,可以用別的液體弄髒它。」

左宣翊愣了一下,道:「……你家很幹淨,但你的思想很污穢啊學弟……」

「這也算是一種守恒吧,」蕭允維聳聳肩,道:「學長家很亂,但腦子幹淨單純。」

「就說了是亂中有序……」左宣翊咕哝着,并發現蕭允維半敷衍半應付地響應他之後,順手摟住他的腰。左宣翊瞄了一眼已重新關上的落地窗,清了清嗓子,小聲問:「你真的沒生氣?」

「生氣?」

「就,沒有同居的事。我本來以為你很生氣。」左宣翊見對方點了點頭,便撇撇嘴說:「所以你真的生氣了?」

「我不是生氣,只是一開始你說要想想時,我以為你對這段感情沒有任何規劃。」

左宣翊心虛地看着腳丫,不敢說出自己真的沒做任何規劃這個事實。

是要規劃什麽?談戀愛要規劃什麽?左宣翊想了想,覺得自己找不到需要規劃的事情。

談戀愛不就是認真談就好?難道還要寫行程表?

蕭允維還說着,左宣翊打起精神認真聽。

「大概是因為我一直覺得不踏實吧,比起我,學長跟陳景桓認識更久。陳景桓會做菜、脾氣好,學長怎麽鬧他,他都不會生氣。」

左宣翊眨眨眼,轉頭盯着向來不缺自信的蕭允維。他的學弟兼男友坐在他家沙發上,沒有吐槽他對人生沒規劃,反而反省起自己來了。

而且結論聽起來像是蕭允維對自己沒信心。

左宣翊張着嘴,覺得自己就要笑出聲了。可是他是個貼心的好學長,不能這樣笑學弟傻。

「……比較起來,我們不是吵架就是冷戰。」蕭允維又聳了聳肩,「他能做便當給你吃,可是我還沒練好。」

左宣翊深吸口氣,別過頭。

「我知道你很想笑,要笑就笑。」蕭允維伸手捏住他的嘴,笑容無比溫和,「好了,可以開始笑了。」

「嗚嗚嗚嗚!」左宣翊往蕭允維手臂上拍了一下,指了指,示意自己嘴被捏着不要說笑了連講話都有困難!

蕭允維捏着一會後才松了手,說:「所以你真的只是擔心生活習慣不同?」

「也不只啦,」左宣翊邊笑邊回答,「還有一部分是被吓到,我們才交往一陣子,怎麽就講到同居了。這進度也太超前了,不是應該過個一兩年再提嗎?」

蕭允維點點頭,左宣翊探手握住對方的手,接着說:「跟你說,我覺得我們兩個的問題完全一樣。」

「……我可沒有弄丢車票過,也沒有把自己反鎖在套房外。」

「我不是說那個!」左宣翊轉頭朝蕭允維翻了一記白眼,努力導回正題,「我是說,我們都沒試着跟對方說自己的想法。」

「我說了,我想跟學長同居。」

「你沒講前提啊,」左宣翊以手肘撞了下蕭允維的腰,說:「不過,我也一樣。」

「嗯?」

左宣翊歪着頭,靠在對方肩上,低聲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瞞着所有人一聲不吭地轉系,只想着總有一天我能證明自己是對的。」左宣翊說着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擡手遮住半邊臉,「我也沒跟你說,你家這麽幹淨,要是交往後你發現我家很亂,會不會對我很失望。如果我先告訴你這些事,那天我說再想想看時,你就不會誤會了。」

蕭允維靜靜聽着,稍稍側過身,安撫似的将手按在他頭上。

「我只是吓到,不是排斥這件事。還有啊,每次你說要來我家,我都會敷衍過去……」

「我知道。」蕭允維說了個讓左宣翊相當訝異的答案,「你剛從澎湖回來那次,我提過要去你家,你明明很想睡還是堅持出門吃晚餐。之前我送你回這裏拿衣服,你也沒讓我上樓。」

「觀察入微嘛……」左宣翊敷衍地點點頭,又說:「想必你能自己觀察出來,為什麽我從澎湖回來之後,就着手準備要跟你告白這件事。」

蕭允維大概是愣住了,原本亂撥着他頭發的手指也停下了動作。

左宣翊有些得意,不知為何的得意。

「想知道嗎?」

「想。」

「那就拿服務來換吧,」左宣翊坐直上半身,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後面那句「幫我按肩膀吧我熬了幾天,肩膀好酸啊。」左宣翊沒來得及說出口,盡管他嚷着「不是那種服務!」卻還是笑着半推半就地收下了另一種服務,順利弄髒剛換上的床單。

當天,蕭允維洗了床單後,左宣翊原本提議把床單拿去外面店家烘幹,反正也不貴。

可是這項相當合情理的提議沒有被采納,左宣翊一聽蕭允維建議的晚餐是一周休三天、營業時間下午一點到五點的限定版關東煮,包袱款款就跟着蕭允維跑了。

兩人帶着關東煮回到蕭允維的租屋處,門一關,蕭允維把鑰匙放下後,突然深吸口氣。

左宣翊靠在牆邊脫好鞋子随便一踢,道:「幹嘛?呼吸家中新鮮空氣?」

「很高興學長有家裏需要一臺空氣清淨機的自覺。」蕭允維也脫了鞋,順便把他學長的鞋子放進鞋櫃裏。

「屁啦我家幹嘛放一臺!他只是亂不是髒!」左宣翊踏進客廳,随手把關東煮放在桌上,便在沙發上落座。

蕭允維點點頭,看起來很敷衍。左宣翊擡腳踢了他一下,蕭允維順勢一閃,拿走關東煮走進廚房。

在蕭允維将關東煮裝進湯碗時,左宣翊窩在沙發上滑着手機。

「欸,後天是姚士謙生日。」

「哦?你還特別記得他生日啊?」

「當然是行事歷記得的,」左宣翊笑了一陣子後又說:「明天去幫他挑禮物?」

「難怪何予晉聽到楚紹河想來我們公司,一點也沒反對,」蕭允維捧着兩個湯碗走進客廳,邊放下碗邊說:「生日還有禮物拿?一般不是一杯飲料嗎?」

「有生日禮金啊,兩千,」左宣翊拿起筷子,立刻插了一塊蘿蔔放進嘴裏,「燙燙燙燙、」

蕭允維走回小廚房,拿了一只小瓷碗遞給左宣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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