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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後不和,已經鬧得朝野皆知,如今更有愈演愈烈之勢。

新帝李逢舟手腕鐵血,狠厲決斷,獨獨在顧皇後這樁事情上優柔寡斷,今日邀大相公在禦書房議事,終是提起了廢後一事。

顧皇後并非晉國人,而是徐國戰敗後,送來和親的。

上元節那夜,內務司請了雜耍班子給宮妃們瞧個熱鬧,顧皇後便去禦花園看了眼鐵水打花,誰料出了事端,引了些火,禦花園大亂,顧皇後不慎跌倒在假山旁,太醫診着并無大礙,卻昏睡了數日,遲遲不見醒。

帝王在此時提及廢後一事,大相公确然有些不解。

帝王尚武,又頗有幾分手段,雖只繼位三年,但幾場仗下來,打得徐國連連敗退,誰料帝王不要割地也不要錢款,偏偏要和親。

大相公一直覺得,帝王當初力排衆議以兩國邦交為由立徐國顧氏為後,同好些大臣生了龃龉,定是對顧皇後有那麽幾分真心在的。

卻又不知為何,偏偏在皇後昏迷不醒時,決心廢後?

帝王心思難測,大相公實沒揣摩透,他心裏是極不喜顧氏的,顧氏雖則知書達理,為人端和,卻獨獨瞧不上帝王,總時不時譏諷兩句,極不給帝王面子,不給帝王面子,便是打晉國的臉,且那張臉妖媚惑人,徐國人将她嫁來,實是居心叵測,還是早些廢了好。

大相公轉念一想,帝王自登基以來便毫不隐晦地提及自己因打仗落下了病根,患了隐疾,實難與女子行周公之禮,故以推了選秀,後宮裏也只有寥寥數女,衆臣皆以為帝王非娶顧氏,不過是貪圖顧氏那張好看的臉,興許隐疾就這麽治好了呢?

但如今兩年過去,帝王連皇後所居的翊坤宮都未去過幾次,想來定然是那顧氏雖嬌豔,但刺卻太多,着實不好相與。且帝王尚且年輕,這幾年太後也不遺餘力地遍尋天下名醫,沒準等不到聖上選宗室子過繼,便治好了呢?

一個不讨喜、空有一張臉蛋,卻并沒甚用的皇後,廢便廢了吧。

思及此,大相公默了默,躬身道:“皇上聖明,顧氏實非我大晉後位之絕佳人選。”

帝王的臉色說不上好,頓了頓才拿起狼毫筆,蘸滿墨汁,剛落筆在明黃的聖旨上寫下——

“茲皇後顧氏,懷執怨怼……”

大相公巴着眼瞅着帝王下筆,心裏的大石頭終是稍微放了放,強壓着嘴角,不讓其揚得太過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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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外卻突然來了動靜,李逢舟擡了擡眼,有些不耐地問了句:“何事?”

大太監來喜禀道:“皇上,是翊坤宮的人,說是皇後娘娘醒了。”

李逢舟拿筆的手頓住了,又将狼毫筆擱置在了筆擱上,擺了擺手,道:“知道了,以後這些小事就不必來禀朕了。”

“是。”

來喜應聲退了出去。

大相公心裏欣慰不已,竊喜了一陣,想是帝王終于放下了,可他在石階下立了一陣,帝王卻再沒拿起筆,反而提起了黃河改道一事,剛剛的廢後之言仿似從未說過般,再也不提。

大相公嘆着氣搖了搖頭,英雄終歸難過美人關,那顧氏不論人品,端看着确實是賞心悅目,帝王緘口不提,只得另尋機會,再提廢後一事了。

翊坤宮。

顧炎寧心裏很慌,直到入了夜,她也翻來覆去睡不着。

她一覺醒來,蘇嬷嬷便哭着喊她‘皇後娘娘’,殿內的裝潢布置都不是永樂宮的模樣,除了從小陪着她的玉畫和蘇嬷嬷外,還站了一屋子她不認識的人。

她不過是随五哥偷溜出宮玩了一圈,不慎從樓梯上跌下,摔了一跤,怎就換了個天地?

這便罷了,她端詳着蘇嬷嬷的臉,終于痛哭道:“嬷嬷,你怎麽這麽老了!”

蘇嬷嬷覺出了些不對,将宮人屏退,這才小聲問起她,兩人一對,顧炎寧便清楚了。

她失卻了八年的記憶,如今只記得到十歲生辰那日從樓梯上摔下一事。

蘇嬷嬷語重心長、面容嚴肅地同她說,她如今不在徐國,而是嫁來了晉國,現是晉國的皇後,她可萬萬不能如在徐國那般胡鬧,須得小心謹慎、步步為營才行。

顧炎寧想不通自己怎麽會嫁給晉國的狗皇帝,徐晉兩國多年鼎立,她的五哥顧炎徹也因此常年戍守邊關,她着實談不上有多喜愛晉國人。

但嬷嬷卻躲躲閃閃,不肯同她說個中細節,只是說,徐國吃了敗仗,她自告奮勇要來和親,如今兩國已經建了交,百姓都對她歌功頌德。

顧炎寧不信徐國打輸了仗,更不信她願意來和親。

且不說豐域關素來由五哥鎮守,她的五哥——五皇子顧炎徹被譽為徐國戰神,晉國的狗皇帝焉能打得過?

再者說,她堂堂徐國的嫡公主,就算父皇偏寵祺貴妃,不喜愛母後,也輪不到她來和親吧?

她的心眼可小了,萬萬不是那般舍身為國的大義之人,若她沒記錯,晉國皇帝的歲數夠做她爹了。

顧炎寧心裏尚惦記着剛摘得榜眼的柳三郎,又想起晉國的老皇帝,越想越委屈,癟癟嘴,小聲啜泣道:“嬷嬷,我的命好苦,可是因着母後失了寵,五哥又吃了敗仗,父皇才将我嫁給年過半百的晉國皇帝的?還不若先前定下的那位喪了妻的将軍呢。”

顧炎寧越哭越傷心,蘇嬷嬷忙掩住她的嘴巴:“娘娘可別亂說話,太上皇三年前已經故去了,皇上正年輕。”

故去了?

晉國換了新皇?

是個年輕的就好,顧炎寧眼睛中蓄着淚,似懂非懂般巴巴地點點頭,蘇嬷嬷這才撤下手,可饒是她再如何追問,蘇嬷嬷都不肯再說些旁的什麽了,只是滿面愁容地說她剛清醒過來,還是要好生歇息,說不準明日便全都想起來了。

顧炎寧煩悶得很,嬷嬷老了、玉畫瘦了還黑了,定然是在晉國過得極不舒坦,五哥吃了敗仗,想來更是難過得很,說不準,便連母後也更受排擠了。

好在她對着銅鏡照了照,自己卻是雪姿玉色,比之幼時更添了些別樣風情。也算是噩耗中的喜訊了。

饒是顧炎寧一貫心大,此時躺在這并不熟稔的床上,也翻來覆去了好一會兒,才迷迷糊糊睡下。

她還尚未睡沉,便聽得窗子那處突然有了輕微的動靜,顧炎寧倏地清醒,小心地将手挪至枕下。

在徐國時,她同顧炎徹最為親近,是以從小便也一身武藝,雖不高強,但平素裏打架卻是夠用的了,是以枕下慣例會放把匕首,沒想到在晉國她竟繼續維持了這個習慣。

顧炎寧的小手在枕下探了探,便捏到了刀把,緊緊地攥在手裏。

顧炎寧想起蘇嬷嬷的叮囑,只道這晉國狗皇帝的後宮真是兇險萬分,定是有人妒忌她的美貌和皇後的地位,想趁她染了病加害于她。

顧炎寧自個兒想了一整出刺殺皇後的大戲,小臉繃着,警惕地坐在帷裳中,大氣也不敢出,手中緊緊捏着匕首。

來人的步伐很輕,是有功夫的,但并未有什麽動作,氣息到了她的床前,卻不動了,只是在帷裳前站着。

顧炎寧屏住呼吸,便見有只骨節分明的大手透過帷裳的縫隙,将帳子掀起。

便是此刻了。

顧炎寧抄起匕首,飛快地直起身子,還不待她将匕首刺向來人,那人便扣住了她的手腕,一個反手将她帶到自己懷裏。

男人的氣息清冽,還帶着外面的涼意,顧炎寧只着了件中衣,身形貼合下,冷得打了個抖。

來人穿着一身明黃的常服,顧炎寧轉着眼睛,與他四目相對。

手中的匕首不合時宜地在如水的月色中泛着寒光。

男人眸色深沉,眉眼間的慌亂稍縱即逝,下颌緊繃,薄唇抿着,手下一用力,顧炎寧便痛得松開了手,匕首‘哐當’一聲落了地。

顧炎寧牢牢盯着他,烏黑的眼珠上下打量着,男人一身明黃,連束發的冠都是金燦燦的。

顧炎寧收回視線,心下有了主意,咳了咳,然後正色道:“你是皇上吧?”

李逢舟滞了幾息,臉色黑了黑,松開她,冷聲道:“朕不是。”

她只是失去了記憶,又不癡傻,除了皇上,誰敢這般穿着。顧炎寧端詳着他,心道果真是個年輕的,相貌也蠻好,黑瞳般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大手落下又暖又有力道。

如今她已經身在晉國屋檐下,這人是皇上,便是自己的夫君,雖則她記不到她同這狗皇帝感情如何,但端看眼下,他的相貌雖不敵柳三郎,卻比父皇原先為她定下的那位鳏居多年的将軍好上許多。

顧炎寧心裏的主意轉了幾番,她可不能同母後般,事事都不争不搶,且對父皇也板着臉,連個笑也沒有,這才在後宮舉步維艱,讓那祺貴妃搶了風頭和寵愛。

是以大姐姐和大哥哥也跟着騎到了自己和五哥頭上。

想到此處,顧炎寧綻開一個友好的笑,伸手拽着他的袖子晃了晃:“皇上,你是來看寧寧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狗皇帝:以後這些小事不必來禀朕,朕親自去看便是。

遲來的新年快樂祝福!大家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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