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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炎寧剛想張口再問幾句,蘇嬷嬷催促道:“娘娘快些吧,莫讓太後娘娘等久了,該說您不規矩了。”

玉畫給她披上外衫,顧炎寧被蘇嬷嬷催着,腳下不留心絆到,低頭一瞧,才見腳邊躺着一塊玉石。

顧炎寧撿起,輕輕摩挲了兩下,玉石表面被打磨得極其光滑,像是被人摸久了,下面墜了好看的絡子,這絡子眼熟得很,是徐國的打法。

顧炎寧只當是自個兒的物什,雖然醜了些,但看着有些熟悉的絡子,還是不嫌棄地擡手系在了腰間。

顧炎寧到大殿的時候,太後已經飲了一盞茶了。

顧炎寧按照蘇嬷嬷所說,福身請了安,乖巧地喚了聲‘母後’,在太後邊上落了座,坐下後,才小心地擡起眼皮瞧了幾眼。

這徐國的沈太後保養得極好,眼角上挑,臉繃着,看面相,倒是同那狗皇帝一般不好相與。

沈太後似察覺到顧炎寧的視線,手指輕撥着茶蓋,漫不經心地開口道:“昨兒個哀家聽聞皇後醒了,今日過來瞧瞧,可是沒大礙了?”

“嗯。”

顧炎寧猶記得蘇嬷嬷的叮囑,謹慎地點了點頭。

太後将手中的茶盞放回桌上,手臂搭在椅背上,瞧了顧炎寧幾眼,正想說什麽,眼神在她腰間的墜子上停了片刻,又挪了開。

“皇上來過了?”

顧炎寧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嗯。”

“皇上可同你說什麽了?”

“沒。”

大半夜鬼鬼祟祟地,鬼曉得他想做什麽、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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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留宿了?”

顧炎寧仍舊搖頭。

太後眼中隐了些失落,倒也沒別的反應,視線在那墜子上多停了會兒,擡了擡手,“你們都下去吧,哀家有些話要單獨同皇後說。”

蘇嬷嬷退下前,還朝顧炎寧使了幾個眼色。

顧炎寧沖蘇嬷嬷眨眨眼,示意她寬心,畢竟自打她記事,祺貴妃便不停地來找母後的茬,顧炎寧自小便深谙後宮之道,同這段位不高的太後應付幾句還是易如反掌。

大殿門被關上後,沈太後才開了口。

“顧氏,哀家應承過皇上,不尋你的麻煩,你也要懂些禮節才是,哀家今日來,只為提點你一句,選秀一事,拖了兩年,如今年關剛過,也該操辦了。”

選秀?那的确是件大事。

顧炎寧鄭重的點點頭:“哦。”

沈太後有些不耐煩地擰起眉心:“你對着哀家就啞巴了?哀家在同你說選秀一事,你便這般敷衍?若不是皇上連年征戰,身患隐疾,就憑你能當上我大晉的皇後?”

身患隐疾?

顧炎寧眼睛一亮,想起昨夜那狗皇帝神神叨叨的,不由來了興趣,傾身過去,對沈太後小聲道:“隐疾?是何隐疾?”

不知可否同她詳細說一下呢?

顧炎寧眼睛亮晶晶的,盛滿了對她回答的期待,沈太後眉心皺得更厲害。

這小混球,平日對外一副溫文大氣的做派,實則底子裏能氣死個人,是個黑心腸的,旁人瞧不出這些門道,這兩年來,她可摸得門清。

今日,難不成又想出什麽新花招來氣她?

她必然是不會再上當的。

沈太後面露厲色:“顧氏!”

顧炎寧靠得太近,沈太後往後撤了撤,叱聲:“你放肆!”

顧炎寧只好又退回去,百無聊賴地坐在椅子上,輕輕嘆了口氣。

原來狗皇帝是因為有病才娶了她?

憑什麽?

她堂堂一國嫡公主難道只配嫁給喪妻的将軍、有病的皇帝麽?

顧炎寧不開心了,心裏默默掀了個白眼。

沈太後喝口茶順了順,才又道:“當年,皇上同哀家說,對你有感覺,娶你回來許能治好隐疾,誕下皇嗣,如今兩年之約已過,皇帝連你這翊坤宮都未來過幾回,想來你是沒用的。”

果然是她想的那個隐疾呢。

她自幼喜愛偷話本子看,且有次窺到父皇禦女,倒是懂那麽一些。

不過狗皇帝對她有感覺?

顧炎寧心裏開心了一些,如此便能說通了,她這般樣貌,狗皇帝不寵愛她,便是因着他不行。

顧炎寧鼻子哼了一聲,甕聲嘟囔着:“怎麽不說是你兒子沒用呢?”

沈太後被嗆了嗆,将茶盞重重摔在桌案上,茶水濺出,有幾滴還打在了顧炎寧的手指上。

“顧氏!”

“哀家今日來是想告知于你,既然你病好了,便趕快操辦起選秀一事吧,還有,朝陽出嫁一事也該準備起來了。你若憊懶,想躲清閑,便自個兒去同皇上說,別再讓哀家傳話,傷了我們母子的情分。”

朝陽又是哪個?

顧炎寧掏掏耳朵,一個有隐疾的皇帝,跟着他能有什麽出路,怪不得蘇嬷嬷一聽到要廢後回徐國那般開心。

顧炎寧不打算争寵了,左右自己也快離開晉國了,就怎麽舒坦怎麽來吧。

顧炎寧想起昨夜那狗皇帝的相貌,心裏暗道了聲可惜。

沈太後見顧炎寧一臉懊惱的樣子,薄唇勾起:“惺惺作态。”

顧炎寧不想理她了,點頭‘嗯’了一聲。

沈太後的眉心稍舒展了些,顧炎寧想起這太後一把年紀了,還在操心自個兒兒子身子不行,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不由想起了母後也總挂念身在邊關的五哥。

顧炎寧将手擡起附在沈太後的手背上,同情地說道:“母後,節哀。”

沈太後狐疑地瞧着她:“哀家為何要節哀?”

顧炎寧好心解釋道:“母後這把歲數了,理應含饴弄孫,可不得節哀麽?”

沈太後倏地将手背抽出,咬緊牙關,嘴唇蠕動了幾下,卻也沒說出什麽,大聲喊了嬷嬷進來,被嬷嬷扶走了。

倒是把蘇嬷嬷吓壞了,小跑過來問她:“娘娘沒亂說話吧?”

“當然沒有。”

顧炎寧繃着小臉,一臉委屈:“我還安慰她來着。”

蘇嬷嬷看着沈太後顫巍巍的背影,再看着顧炎寧那一張皺巴巴的小臉,突然不知道該相信誰了。

那邊顧炎寧已經在喊餓了,膳房忙上了膳食。

瞧着蘇嬷嬷仍舊一臉憂心忡忡,顧炎寧笑着晃晃她的手:“嬷嬷,你放心,我曉得你是為了我好,我會乖乖同你回徐國的,咱們回徐國的時候可會經過豐域關?我好久未見五哥了,怪想他的。不曉得有沒有時間能出宮,我還想買些晉國的小玩意帶回去給母後瞧,也不知道七妹妹有沒有許人家,還有小十……”

顧炎寧小嘴叭叭叭說個不停,倒是蘇嬷嬷愣了神,娘娘要見五皇子?她怎沒想到這些事情?

蘇嬷嬷支吾了幾聲,便說自己有事情要出去一下,叮囑了她莫要亂跑,便急匆匆離了翊坤宮。

娘娘只記得到十歲的事情,十歲的小主子可是個無法無天、蔫壞的主兒,面上看着聽話,心裏藏了一堆鬼主意,一般人可管不住。

若她回了徐國,非鬧着要去找五皇子,這可如何是好?

隆冬剛落了一場雪,宮道已被清掃幹淨,李逢舟剛下早朝,今日又被幾個言官頂了幾句,李逢舟心裏帶着些郁結,下意識摸向腰側,才記起那墜子昨夜許不小心落在了翊坤宮。

又想翻窗回去取時,那丫頭竟還未睡,真是大意了。

李逢舟順着小路剛踏入梅園,便聽見有女子清朗的聲音緩緩傳出。

“這裏又沒有旁的人,玉畫,看劍!”

“娘娘,該回了,蘇嬷嬷曉得了,要責罰奴婢的。”

“哎呀,玉畫,你怎膽子變得這般小了,嬷嬷刀子嘴豆腐心,頂多唠叨幾句,不礙事的。”

顧炎寧手裏并沒有劍,只是随便撿了條梅花枝,玉畫是她的貼身侍衛,自幼得閑了,兩人便偷偷比劃兩招。

好容易蘇嬷嬷離了翊坤宮,顧炎寧便拉着玉畫跑了出來,想來是有段時間未練功了,她有些手生,玉畫輕巧地躲避着刺過來的枝條,心并不在同她比試上,嘴上仍繼續勸着她回去。

顧炎寧才不理會這些,腳尖點在雪地上,正要向上躍起,腳下卻一打滑,往前撲了去。

“娘娘!”

顧炎寧閉緊眼睛,她并未摔在地上,而是落入了一個懷抱。

顧炎寧小心将眼睛睜開一條縫,入眼是一片明黃,綢子的衣服很冰涼,顧炎寧的臉貼上去,不自覺渾身打起了抖。

她揚起小臉,便瞧見李逢舟正定定地瞧着她。

玉畫忙行禮:“參見皇上。”

顧炎寧還認得他,他的眸子又黑又亮,像是盛滿了夜空裏的星星,顧炎寧怔了會兒,李逢舟已經扶着她站直,手掌扶在她的手臂上。

為着活動方便,顧炎寧并沒有穿很多,李逢舟掃了她一眼,問道:“不冷麽?”

顧炎寧還記得蘇嬷嬷反複強調的謹言慎行,況且這狗皇帝已經決定要廢了她,她自然沒必要再費心費力去讨他的喜愛,顧炎寧如看仇人般瞧了他幾眼,繃起臉搖了搖頭。

轉念一想,他有隐疾,也是蠻可憐的。

畢竟自己這般貌美的姑娘,只能娶來看着。

顧炎寧略帶同情地瞧了他一眼,擡手拍在他的肩膀上,似好兄弟般寬慰了他一下。

“節哀。”

李逢舟:“……”

李逢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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