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1)
“李逢舟, 回去吧,”顧炎寧吃力地擡了擡手,“我很高興遇見過你, 也很高興你來看了我, 但我不會跟你走的, 我有比逃離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李逢舟聽她平淡的口吻, 只想将順康帝和顧炎徹都殺了,他擡手覆在她冰涼的手上, 他感覺到有那麽一顆滾燙的淚珠,就那麽打在了他的手背上。
李逢舟将在徐國的線人聯絡起,終于摸清了事情原委。
魏家軍的兵符不見了,原本有一半在禦書房, 一半在魏國公身上, 兩者合而為一,方可調動十萬魏家軍。
原本帶在魏國公身上的那一半尋不到便算了, 可壞就壞在——本應在禦書房的那一半, 也不見了。
魏家和豐域關的營帳裏都搜了個底朝天, 仍然一無所獲,順康帝懷疑兵符在魏皇後和顧炎寧手中,魏皇後自缢後, 順康帝便将顧炎寧交給了顧炎徹,讓他将兵符所在逼出。
一來,是為了看這個兒子, 是否夠狠心, 能否擔得起帝王大任。
二來, 是想看看,他是否還向着魏家的人。
可一來二去耗了許多時間, 顧炎寧一問三不知,兵符所在成了一個謎。
這太不好辦。
兵符丢失,順康帝不會輕易讓他将顧炎寧帶走。
李逢舟發愁的蹙着眉心,覺得只有偷偷将人救走這一個法子了。
于是他夜探了顧炎寧所居的永樂宮,卻看到了他難以相信的一幕。
他本以為顧炎徹只是個沒有良心、只想要皇位的狗雜種,卻沒想到,他不僅如此,還是個喪心病狂的瘋子。
他伏在永樂宮上方,偷偷将磚瓦移開一個小縫。
然後他看到顧炎寧的手腳上均被縛了金色的鐐铐,正癱坐在白色的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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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炎徹勾着她的下巴:“寧寧,哥哥的耐心有限,你早些将兵符交出來,哥哥便能早些将你接出去,你也能少受些苦。”
顧炎寧垂着眼,只是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哥哥做這些不都是為了你麽,”顧炎徹将她的鐐铐解開,拿起藥膏細細為她塗着,漫不經心地說道,“哥哥不這樣做,你就要嫁給戚陽秋那老東西了。”
“況且,是父皇多疑,把此事交由了哥哥去辦,哥哥也不過是順水推舟,”顧炎徹說着,面容露出些不耐,“若不是兵符突然丢了,父皇非要押了你,哥哥已經将你偷偷接出宮,在王府裏過日子了。”
顧炎寧将手抽了抽,并沒有抽動。
顧炎徹為她塗完了手腕,又捉起腳踝為她抹着:“寧寧,你乖一點兒,告訴哥哥,兵符在你這裏嗎?”
顧炎寧不說話,顧炎徹為她塗完,拿帕子擦了擦手:“寧寧不是最喜歡五哥麽?把兵符交出來,哥哥娶你,好不好?”
顧炎徹擡起手摩挲着她的臉頰,顧炎寧渾身抖着,往後退了退,怒不可遏道:“你滾!母後雖沒有生你,到底将你養大,外公也傾盡所能,對你諄諄教導,你就不怕魏家人夜夜入你的夢,找你索命麽?”
“孤怕什麽,”顧炎徹往前逼近了幾步,“你的母後殺了孤的母親,去母留子,如此殘忍之事她都做得,你的外公也不過是為了你母後,才扶持于孤!孤算什麽,孤不過是你們魏家人的工具,你外公和安懷王不肯收斂,擁兵自重,惹了父皇猜疑,孤不過是順水推舟,有什麽好怕的。”
顧炎徹說完,覺得自己語氣似乎重了些,又放平了聲音:“寧寧別怕,哥哥不會對你怎麽樣的,哥哥如今是太子了,以後會好好保護你的。”
顧炎寧憤怒地看着他:“母後和安懷王的事,是你告訴顧崇的,是嗎?”
“是又如何?”顧炎徹笑着,“本來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哥哥不過是添了把火而已,只有這樣,父皇才會徹底對魏家起疑,你不是父皇女兒、甚至根本不姓顧的事情才能被查出來,你才能嫁給哥哥呀。”
“你……你早就知道了?”
“是啊,五哥很早之前就偷聽過皇後和齊嬷嬷的談話,很早之前……就知道了,”顧炎徹順了順她的秀發,“孤忍了這麽多年,帝位和你,都得是孤的。”
“什麽柳三郎,什麽戚陽秋,誰敢阻了孤,孤就殺了誰。”
顧炎徹這麽說着,像是又想起了什麽,道:“那個李逢舟,也看上你了吧?他千裏迢迢從榮城來到邺都,是不是為了你?寧寧長得這般好看,哥哥真想将你關在籠子裏,只給哥哥一個人看。”
顧炎寧突然擡起頭,擠出一抹冷笑:“好啊。”
“五哥想看,寧寧給你看就是。”
他眼尖的看到顧炎寧将手伸向腰間的緞帶,太過于憤怒,腳下不留神弄出了聲響。
“誰?”
顧炎徹警覺地追了出來,李逢舟只好立刻撤出。
他在官驿咬牙切齒了整夜,恨不得去将顧炎徹捅死,可如今他身在徐國,還要想法子将小公主救走,他不能貿然行事。
李逢舟輾轉反側,第二日,便去找順康帝談條件了。
他不要豐域關,他只要六公主。
順康帝自從知曉在他去行宮避暑的間隙,顧炎寧去了一趟邊關,便深信魏家軍的兵符在顧炎寧手中,起先不肯同意,說和親選誰都行,徐國有很多公主,皇室宗族裏也有很多郡主,達官貴人家裏也有很多貌美的姑娘,李逢舟想要多少都可以。
李逢舟只是故作漫不經心地敲着椅臂:“聽不懂嗎?本王只要六公主。”
李逢舟強調着:“本王要娶六公主,以後不會讓她插手徐國的事情。”
顧炎徹是個瘋子,但好在如今顧炎徹只是一個根基不穩的太子,且順康帝并非完全信任于他,若想将顧炎寧帶走,只有讓順康帝松口這一個法子。
晉國商貿發達,且近海,李逢舟準了貿易通商,順康帝對這塊肥肉動了心,魏家軍的兵符丢了這麽久,顧炎寧和皇後的寝宮他都搜幹淨了,仍然毫無所獲,把她送到晉國去?
順康帝仍然很遲疑,顧炎徹雖再三同他保證必會尋到兵符下落,可那孩子畢竟算得上是皇後養大的。
李逢舟的那番話或多或少又激起了他的疑心。
魏汝然那賤人去母留子,說那不過是個因他醉酒才得了臨幸的宮女,他幸得人太多,十幾年前的事自然記不太清。
他有那麽多皇室正統的血脈,當真要用顧炎徹麽?
李逢舟仍在下方等着他的答複,順康帝将思緒轉回顧炎寧身上,魏家軍總歸是徐國人,若真将這丫頭嫁去晉國,就算她手持兵符,徐國的兵士總不至于會聽晉國妃子的話吧?
這波對談拉扯了很久,順康帝拿捏住了他想要顧炎寧這點,也撈了一些好處。
心裏想着這魏家的女兒當真是夠惑人,他早年被魏汝然那賤人騙得團團轉,她女兒的本事依然不遑多讓,本以為晉王不過是貪圖那丫頭的好顏色,許一個妃位,誰知竟然是後位。
如此更好了,順康帝想,她做了晉國的皇後,以後便是晉國人了,就算手持兵符,也不會再能調動魏家軍了。
李逢舟在徐國逗留了一段時日,直到對談成功,談妥之後,他被顧炎徹堵住,顧炎徹近乎困獸般:“她是我的。”
李逢舟冷笑着将他推開:“徐國都不一定會是你的,她憑什麽是你的。”
李逢舟拍了拍他的肩膀:“徐太子,你想要的太多了,空手而歸不過是遲早的事。”
顧炎徹強調着:“她只能是我的。”
“她和皇位,你會選皇位,”李逢舟輕蔑地看着他,“但本王會選她,就像你沒有辦法為了她違逆順康帝,可本王卻願意為了她舍了豐域關。”
李逢舟睨了他一眼:“顧炎徹,徐王尚未對你完全放下戒心,他之所以立你為太子,不過是因着魏國公那遭事是你辦成的,那樁事一旦被翻了案,便是他英明帝王一生的污點,據本王所知,你的兄弟不少,若他只是為了穩住你,才立你為太子,再留下道聖旨改立他人,并不是不可能。”
顧炎徹神色變了幾番,只聽李逢舟又道:“知道的越多,越活不久。徐王有多多疑,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幫他除了魏國公和安懷王,對你而言,是福也是禍。你還真以為僅僅憑着這樁秘密辛,你就能穩坐太子之位了麽?”
顧炎徹神色晦暗,張口便道:“你如今可身在徐國,誰給你的膽子這麽同孤說話?”
李逢舟勾唇笑了笑:“本王只是想警告你,徐王很看重這次和談,若你敢碰顧炎寧一下,和談立刻中止,到那時,徐王會如何想你,這太子之位又還能被你拿捏在手裏麽?”
顧炎徹咬着牙,一字一頓道:“李、逢、舟。”
李逢舟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更加輕快:“知道本王為何不直接殺了你麽?因着你這樣的人,比起殺了你,奪走你所擁有的一切,會讓你更加痛苦。”
“顧炎寧——本王帶走了。這太子之位,”李逢舟收回手,擦着他的肩膀越過了他,“就看你的本事了。”
顧炎徹在他身後大聲吸着氣,甚至青筋暴起,握起拳頭打了過來,李逢舟隔了開,伸手撣了撣衣袖:“你不敢碰本王的,本王若出了事,丢了豐域關和貿易通商,你的父皇,會将你千刀萬剮的。”
他聽見顧炎徹問:“不過一個女人,值得你割舍掉這麽多東西麽?”
他回頭看了眼顧炎徹,語氣極淡:“值不值得,和你有什麽關系。”
他最後一次在徐國見顧炎寧,她面容悲戚,他的手剛伸過去,便被顧炎寧打開,她冷冷的視線掃過來,只是問他:“你滿意了?”
他難得啞口無言,支支吾吾才道:“炎寧,你聽我說……”
“我如今聲名狼藉,也說了不要你多管閑事。”
“李逢舟,我憑什麽過你為我安排的生活?”
“你憑什麽認為去了晉國,我就會高興?”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你憑什麽阻止我?”
這幾日堆疊的談判積攢下來,朝臣們對他頗多怨氣,面對她的質問,李逢舟也難免有些胸悶氣短:“那你便能過顧炎徹為你安排的生活?你看看的他給你安排的是什麽生活!”
“你在徐國,就能過得高興?!”
“啪——”
顧炎寧擡手摔碎了桌面的茶盞,落地的聲音在大殿內格外清晰,顧炎寧的語氣冷到谷底。
她一字一頓地說:“可誰曾問過我是否願意?”
“你這樣強迫于我,同顧炎徹又有什麽區別?”
顧炎寧痛苦的閉了閉眼,指着外面:“滾。”
他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先一步啓程回了晉國。
徐國很快十裏紅妝,将顧炎寧完好無損的嫁了過來。
大婚那日,他才開始忐忑起來,他知道她怪他。
可他沒有別的辦法,只有這樣,他才能帶她走,永遠離開那個腌臜之地。
魏家一家都被打上亂臣賊子的标識,就連皇後也死了,徒留下她,被顧炎徹捏在手裏,鬼知道那個瘋子會對她做出什麽事。
他沒有辦法允許那種事情發生。
顧炎寧坐在喜床上,可他不敢坐過去,只是坐在殿內的椅子上。
兩人沉默了良久,顧炎寧突然平靜的對他說道:“我本打算把我自己送給顧炎徹,在他占有我的時候,殺了他,那是我唯一能殺掉顧炎徹的方法,你阻止了我。”
“一命換一命麽?”
見她如此不識好歹,李逢舟甩着袖子站起,“你非要搭上你自己,和那王八蛋一起死麽?你是不是沒腦子?”
“從長計議不好麽?朕說了朕可以幫你。”
他那是只顧着氣憤自己的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整個人也有些暴跳如雷。
顧炎寧也像一只被刺激到的小貓:“你怎麽幫我?你只會打仗!豐域關的百姓何其無辜!李逢舟,你多大人了,怎麽會如此不講道理!”
然後顧炎寧就起身打開了殿門,一字一頓地對他道:“滾出去,別再讓我看到你。”
李逢舟更氣,他舍了那麽多,因着那一場并不算公允的談判,他被官員罵得極慘,紛至杳來的折子更是看得他頭疼。
她卻說他不講道理。
“走就走,你以為朕稀罕你!”
李逢舟走前為了找補些面子,還說了一句瞎話,他說:“你別想太多,朕不過是答應魏老将軍,好好照拂你罷了。”
聽到‘魏老将軍’四個字,顧炎寧睫毛顫了顫,問道:“外公——還同你說什麽了?”
小姑娘眼眶蓄了淚,蹲下身去,腦袋埋在膝蓋裏,嗚嗚咽咽的哭起來,李逢舟嘆了口氣,也蹲了下去,手臂擡起,沉默了幾息,才輕輕拍在她的肩頭。
“他希望你好好活着。”
顧炎寧的肩膀一顫一顫,許久才對他道:“可是李逢舟,我一個家人也沒有了,我什麽都沒有了……我甚至都不能為他們報仇,我還活着做什麽呢?”
李逢舟被她哭得心中一滞,将她半圈在懷中。
“朕,朕以後是你的家人。”
再後來,顧炎寧帶着對他的怨恨,只一心要回徐國,若是順康帝死了,顧炎徹繼位,再想殺他,更是難如登天。
他頻頻讓步,許下兩年之約,仍未得她的好臉色。
他知道,她只惦記着回去報仇。
她沒有辦法重新開始。
可他——偏就是放不了手。
李逢舟一整夜沒敢睡,直到天微微亮,才沒忍住席卷而來的困意,閉眼小憩了一下。
剛閉眼沒多久,練武人的直覺使得他察覺到有人在一直盯着他。
李逢舟警覺地睜開眼,便看見顧炎寧正睜着大眼睛,聚精會神地看着他。
那眼神裏帶了一絲打量,李逢舟吓得一頓,倏地想起她昨夜的話。
忙往床邊挪了挪,對她道:“你、你冷靜些。顧炎寧,你聽朕同你說,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這個樣子的……”
“皇上在說什麽呀!”
顧炎寧哼了一聲,撅着小嘴,不開心地嘀咕道:“皇上果然變了,又開始連名帶姓地喊寧寧了。”
李逢舟怔了一會兒,才松了口氣:“沒想起來啊?”
“想起來什麽?”
“沒什麽。”
李逢舟不自在地摸摸鼻尖,問她:“你盯着朕看什麽?”
“皇上是寧寧的夫君,寧寧還不能看看皇上了?”
“能能能,”李逢舟連聲應着,看了看她的小腿,“還疼麽?餓不餓?”
其實本來就是小傷,已經不怎麽疼了,顧炎寧想起昨晚狗皇帝背着她時的有力和安慰,還是抱住他的腰,小聲道:“不餓,但是很疼的,要皇上親親才能好。”
李逢舟還當真低頭在她的小腿上親了親,手很快不老實起來,大手下滑,捉住了她的腳踝,顧炎寧縮了縮:“皇上你亂摸什麽,不要臉。”
李逢舟生怕起火,也沒再鬧她,小心地扶着她坐起來:“老實點兒,待會兒朕讓太醫來給你換藥。”
顧炎寧喃喃:“也不知道是誰不老實。”
李逢舟咳了咳,轉開話題:“以後你離朝陽遠些,那丫頭不知道天高地厚,朕回去了非收拾她不可。”
“不怨朝陽的,”顧炎寧反應過來戲過了,忙直起身,扯扯他的袖子,“你收拾人家幹嘛呀,是寧寧自己迷了路,皇上想收拾就收拾寧寧吧。”
李逢舟被她理直氣壯的歪理氣笑:“你也跑不了,等你傷好了,朕再收拾你。”
顧炎寧伸着手指在他胸膛上畫圈:“那皇上想怎麽收拾寧寧?”
正是晨起的時候,李逢舟很快被她撩出來一身火,将她的手指包在自己的掌心,慌忙岔開話題:“朕昨日獵了只火狐,朕拿來給你瞧瞧。”
顧炎寧來興趣了:“真是火狐呀?”
顧炎寧伸出小手往外推着他:“皇上快去。”
因這顧炎寧受了傷,李逢舟今日沒有狩獵,梳洗了一番便出了營帳,去尋自己昨日獵的火狐,剛揭開帳子,便見方衍在營帳前踱步。
李逢舟将帳簾放下,看了他一眼:“有事?”
方衍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遞給他:“這個給你。”
李逢舟打開看了看,面帶驚訝,滞了幾瞬,才道:“這……怎麽會在你這裏?”
方衍給他的,赫然是那丢失的——完整的魏家軍兵符。
方衍緩緩道:“當年公主讓我拿着兵符一路前往漠州,尋得當年魏國公的副将裘将軍,将這兵符交給他,她說他會想辦法解決顧炎徹,讓我與裘将軍談妥,他拿了兵符,為魏家伸冤,然後扶八皇子繼位。”
“我本想帶公主一起走,但公主說這是命令,我必須服從。”
“我快馬加鞭,一路趕到漠州,裘将軍聽得我是永樂宮的人,根本不肯見我,然後便傳出公主要和親的消息,我亂了方寸,只得折返回了晉國。”
“再後來,公主便打算假死,我們計劃一路前往豐域關,若能靠這兵符調動魏家軍最好,若調不動,我們便先回邺都,再做別的打算。公主聽聞顧崇病了,怕極了顧炎徹突然繼位,殺一個皇帝不比殺一個太子,所以——你如果有什麽打算,要盡快了。”
“顧崇不會認錯,不會承認自己殺了忠臣,況且皇後曾背叛過他,與他人有染,他恨極了魏家,若想為魏家沉冤昭雪,只能從新帝入手,公主心中就這兩個心願,我不知道你打算如何幫公主報仇,但如果這個有用的話,也算我的一份力吧。”
方衍的視線放空地看向遠方,頓了幾息,才又道:“拜托你了。”
李逢舟聽見方衍鄭重的說。
李逢舟捏着兵符,還未答話,便見有人從營帳中探出頭。
顧炎寧趁李逢舟不在,本來想偷偷去看看朝陽,誰知竟然看見狗皇帝在同一個男人談話。
那男人……顧炎寧仔細地看了又看,頓時如臨大敵,方……方衍?!
顧炎寧腦中尋思了幾番,驀的摔在地上,帶着哭腔喊:“皇上……”
李逢舟回過身,就看見那小丫頭正可憐兮兮地坐在地上,三兩步走過去,将她打橫抱起,還不待批評教育她,小丫頭就聲淚俱下:“皇上怎出去了這麽久還不回,寧寧想皇上想得不行,只好出來尋皇上,誰知道這腿那麽不中用,好痛啊……”
李逢舟:“……”
李逢舟看着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撲簌簌地往下落,一句‘戲過了’到底沒說出口,輕輕地嘆了口氣。
顧炎寧這才故意往後看了看,然後故作驚訝的問了句:“呀,方将軍,你有事啊?”
方衍見她這副樣子,難得勾唇笑了笑:“屬下沒事,告退。”
顧炎寧看着他快步走遠,轉着眼珠,叫了兩聲痛,才問李逢舟:“他跟皇上……說……說什麽了?”
李逢舟将她放在床上,揉了揉她的腦袋:“乖乖躺着,朕去拿火狐給你看,還活着呢。”
李逢舟前腳剛走,顧炎寧正打算再溜去找朝陽,朝陽便自個兒來了,眼睛腫得像桃子一樣,把顧炎寧吓了一跳。
“你怎麽了?受傷了?”
朝陽在床邊坐下,看着顧炎寧的小腿被包着,心疼地吸了吸鼻子,眼眶又紅了起來,抽泣了一會兒,才道:“皇嫂你疼不疼啊,都怨我。”
“怎麽就怨你了,是我迷了路,還耽擱了救你,”顧炎寧看着朝陽渾身上下沒什麽傷口,剛剛進來的時候走路也如常,不禁問道,“你怎麽了,哭什麽呀,你皇兄吵你了?”
朝陽膩過來,上前抱住她:“皇嫂,我就是挺難過的。”
朝陽孩子氣地吸着鼻子,顧炎寧順着她的背:“誰欺負我們朝陽了?”
朝陽甕聲甕氣地問她:“皇嫂,你認得方将軍嗎?”
跟方衍有關?
顧炎寧背一僵,支支吾吾道:“不、不認識,怎、怎麽了?”
“那就好,”朝陽從她懷裏起身,擦了把淚,“皇嫂,我同你說,你千萬別看他,一眼都別看,我皇兄雖然不咋地,但他還不如我皇兄,他一點兒也不好!”
顧炎寧還沒摸清怎麽一回事,明明昨日還念叨個不停、說人家是天神一樣的男人。
顧炎寧問她:“他欺負你了?”
“沒有,我才不會被他欺負呢,我就哭一下,以後我連他長什麽樣都不會記得的,皇嫂一定要記住我的話,皇嫂沒事就好,我先走了,皇嫂好好歇着吧。”
朝陽抱着她的胳膊親昵地晃了晃,還沒晃兩下,營帳前的帷簾被人掀起,李逢舟大跨步走進來,把朝陽拎開:“你往你皇嫂哪裏摸呢?她受傷了你晃她幹什麽?”
朝陽莫名其妙的被拎起來,瞪着李逢舟:“兇什麽兇!”
朝陽邊說,邊踢了李逢舟一腳,跑出去了。
李逢舟看向顧炎寧:“她踢我。”
顧炎寧撇撇嘴:“你先兇朝陽的,你沒看見你妹妹都哭了。”
這他倒還真沒看見,李逢舟不在意地擺擺手,拿出火狐來顯擺,小狐貍傷了腿,只是被關在籠子裏。
顧炎寧伸出手指過去逗了逗:“真好看,皇上,我不想要圍脖,寧寧養着它好不好?”
小狐貍突然醒了,龇着牙,弓着背站起,兇相畢露。
李逢舟生怕這狐貍把顧炎寧咬了,緊張兮兮的攬着她後退了一步。
顧炎寧晃晃他的胳膊,軟着嗓音:“給寧寧養着好不好?皇上,好不好嘛?”
李逢舟最受不了她這一套,只得點頭應了,想着小狐貍養小狐貍,低聲笑了笑。
顧炎寧又湊過去,蹲下身子,顧炎寧不怎麽會取名字,看它一身棕紅,不由道:“那以後就叫你小紅好不好?”
“你好呀,小紅。”
顧炎寧手指再次探進籠子,順了順它的毛。
李逢舟還不待扯開她,便見那只狐貍收斂了兇色,眨了眨濕漉漉的眼睛,‘嗷嗷’叫了兩聲。
顧炎寧面露喜色:“皇上,你看到沒,小紅喜歡我呢。皇上,你快去喚太醫來給小紅瞧瞧腿呀。”
顧炎寧心疼得很:“皇上也真是的,你的箭把它射痛了!”
“你那麽大力氣幹嘛呀!”
莫名其妙被兇了幾句,李逢舟瞪了小狐貍一眼,悶悶不樂地‘嗯’了一聲,突然叫了她一聲:“寧寧。”
“嗯?”
李逢舟試探着開口:“你昨夜同朕說,你很久之前,好像就見過朕。”
顧炎寧正逗着小狐貍,已經不記得昨夜說過什麽了,随口道:“是嗎?那定然是寧寧覺得皇上十分親切,可能上輩子寧寧和皇上就是夫妻呢。”
“我和皇上是命中注定的夫妻。”
“寧寧好喜歡皇上。”
“寧寧下輩子也和皇上做夫妻。”
李逢舟被她三言兩語忽悠得暈頭轉向,轉頭哼着小曲出去給小狐貍尋太醫了。
入了夜,天上星子閃爍,營地上也燃起了一簇又一簇的篝火。
獵物被接在火架上,正滋滋的冒着油。
肉香的味道四散開來。
今日公孫統也沒有打獵,但他昨日獵了幾只兔子,李逢舟便從他那裏順了一只,給顧炎寧烤着吃。
顧炎寧乖巧地坐在他身邊,聞着肉香,不動聲色的咽了好幾回口水,時不時扯下他的衣擺:“皇上,好了嗎?”
李逢舟轉着鐵仟,又翻着烤了會兒,才剃下裝進盤子裏,遞給她。
“冷冷吃,別燙着。”
顧炎寧這會兒餓得不行,也顧不得禮儀矜持,忍着燙,小口吸着氣,咬着兔腿。
顧炎寧咬了一小口,感動得差點沒哭出來,外面酥酥脆脆,裏面肉又很嫩,肉汁極香,嗚嗚嗚,簡直太好吃了。
她白日裏沒什麽胃口,午間也沒吃東西,此時吃着烤肉,幸福在心中翻湧,看着李逢舟也覺得他更俊朗了,她的夫君真是太厲害了,能文能武還能烤肉。
她滿足的往李逢舟懷裏鑽了鑽,毫不吝啬的誇贊道:“皇上烤的肉真是太好吃了,是寧寧吃過最好吃的烤肉。”
“皇上,你好厲害,你怎麽能這麽厲害呢。”
“皇上不去當廚子真是可惜了,皇上如果去當廚子,禦膳房那些大廚都會黯然失色的他們都比不過皇上,皇上一定是廚子裏最好看的。”
“不不不,皇上還是別去當廚子了,畢竟沒幾人當好皇上的。”
李逢舟聽着她不停的贊美,嘴角不自覺揚了又揚。
公孫統也已經将肉烤好,見朝陽正百無聊賴地玩着火,視線偶爾摸索向遠處一個站着的黑影,索性拿着盤子走了過去。
朝陽見公孫統走過來,登時将視線收回,往邊上挪了挪:“你、你來做什麽?”
“臣來給殿下送吃的。”
公孫統施施然坐下,将盤子遞給她。
朝陽:“我……我不要,我想吃去找我皇兄就好了。”
公孫統倒也沒逼她,只是将托盤放在地上,無奈道:“殿下為什麽一直抗拒臣呢?”
“我、我沒有呀。”
“那殿下方才又在看什麽呢?”
朝陽頓了頓,才垂下眸子:“我、我只是習慣了,我不知道怎麽改掉這個習慣。”
朝陽的聲音悶悶的:“我也不想這樣的。”
公孫統往篝火中添了把木柴,火苗撲簌簌猛然躍起很高,火苗映在朝陽的小臉上,木柴噼啪噼啪地燒着。
公孫統對她道:“殿下覺得今晚的夜色好看,還是昨晚的好看?”
朝陽擡頭看了看,今夜繁星滿天,月亮卻不知去了何處,昨夜皓月當空,倒是星子黯淡了些。
朝陽道:“都好看。”
“沒有月亮的時候,星子也很亮,殿下在這時候還找月亮做什麽,多看星子不好麽,就如同殿下說的,不是一樣好看麽?”
朝陽突然轉頭看向他:“那……你是月亮還是星子呢?”
公孫統的眼睛裏像是盛滿了滿天星光,熠熠生輝,朝陽看得有些失神,只聽他沉聲道:“殿下想讓我是什麽?”
“你愛是什麽是什麽,”朝陽撇開臉,端起盤子,“肉再不吃就要涼了,你不吃麽?”
朝陽撕下一小塊肉塞進嘴裏,嫩嫩的,味道很好。
公孫統卻突然對她說:“臣不是月亮,也不是星子。”
“臣是在地面上陪殿下眺望夜空的人。”
柔嘉正坐在李逢舟和顧炎寧的不遠處,一擡頭就看到她的皇帝表哥正小心翼翼地撕着肉,喂到了顧炎寧的嘴裏。
霎時,心都要碎了。
那是她的皇帝表哥麽?
那上陣殺敵、指點江山的手,怎麽能用來給女人烤兔子!
還喂她!
那女人除了有一張臉蛋,還有什麽,打個獵都能受傷。
可是她吃得好香啊,是不是很好吃?
柔嘉咽咽口水,頓時覺得手裏的烤雞也不香了。
不受控制般,拿着自己的烤雞就站了起來。
顧炎寧正吃得上瘾,眼前突然壓過來一道黑影,擡頭一瞧是柔嘉,下意識就要摟緊李逢舟。
李逢舟也擡了擡頭,母後的娘家人不多,柔嘉是母後很喜歡的侄女,他本也一直拿她當妹妹看,柔嘉比朝陽讓人省心,也很乖巧,他對柔嘉也更和顏悅色一些。
“柔……”李逢舟話音喊到一半,突然想起身邊這丫頭吃了飛醋,不準他喊柔嘉,也不準他喊表妹。
那喊什麽呢?
李逢舟發了愁。
思慮了幾番後,李逢舟十分謹慎地開了口:“郡主。”
李逢舟開了口,柔嘉反倒局促起來,小聲道:“表哥。”
柔嘉手裏拿着一個盤子,顧炎寧本來以為她是來送東西的,剛想拒絕說不要,她的親親夫君烤的肉天下第一,她才不要別人烤的呢。
誰知柔嘉卻福了福身子,道:“表哥,我拿我兄長烤的野雞,跟你換個兔腿行不行啊?”
顧炎寧:“……”
顧炎寧甚至聽到了柔嘉咽口水的聲音。
柔嘉生怕他不肯同意,忙道:“我拿一整只野雞,就換一個兔腿。”
李逢舟咳了咳:“朕是給皇後烤的,你問她吧。”
柔嘉沒有走的意思,李逢舟瞧了眼沒說話的顧炎寧,怕這丫頭吃起味來,晚上繼續鬧他,忙站了起身:“你們聊,朕去更衣。”
李逢舟走了,顧炎寧才護着自己的小盤子,孩子氣道:“你的肯定不好吃,才會過來和我換。”
柔嘉忙道:“也好吃的,我只是看着這個很香,想嘗一口。要不表嫂先試試我的,若是不好吃,表嫂就不和我換。”
顧炎寧看着柔嘉糾結的小臉,此時被火光熏得有些紅,倒也……蠻可愛的。
就覺得柔嘉對自己夫君的炙熱……應當比不過眼前的這疊烤肉,也沒朝陽說得那麽專注與執着。
顧炎寧突然想起了麗貴妃,自打她記了寵,麗貴妃便格外愛來翊坤宮找她唠嗑,總說些有的沒的,顧炎寧只當她想從自己下手,把李逢舟截胡,對她一直不冷不熱的。
有次說起春蒐一事時,麗貴妃起先還感些興趣,興致勃勃道:“烤肉是蠻好吃的。”
“可是京郊風好大,土很多,還很曬,”麗貴妃越想越嫌棄,“我不去,沒有在甘泉宮躺着舒服。”
顧炎寧本來還想騙麗貴妃一道來,讓麗貴妃好好瞧瞧她精心準備的騎射服,聽她這般說,顧炎寧很震驚:“你不是想争寵嗎?”
“啊?”麗貴妃愣了愣,“我幹嘛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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