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番外3

顧炎徹從小就知道, 父皇不喜歡他。

因為他是魏國公的外孫。

他心有不甘,憑什麽呢。

那麽多庸才都能入了父皇的眼,僅僅因為他的外公是手握重兵的魏國公, 他就得生分的養着。

他才是嫡子。

分明他才是嫡子。

在兵營裏的每一日, 他都充斥着不甘。

他想, 他要坐上那個九五之尊的位置, 以後,只有自己評判別人, 再也不會有人來評判他。

他沒怎麽回過宮。

大多數時候都在兵營裏。

對于顧炎寧那個妹妹,他一開始沒有多喜歡,只是覺得很煩。

像個跟屁蟲一樣,黏黏糊糊的。

可是小丫頭每次都會仰着臉, 甜甜的喚他‘哥哥’。

他便不忍心将厭煩擺在臉上, 只得應付幾句,他想着, 左右他在宮裏待得時間不長, 敷衍幾句便過去了。

因着自小他沒在魏皇後身邊養着, 他其實同魏皇後并不親近,他甚至嫌棄母後不争不搶,他才落得連一個妾生的孩子都比不上。

他甚至扭曲的想, 假如外公就那麽死了,母後也就那麽死了,他的背後沒有魏家, 父皇是不是會多看他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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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別人就能認可他?

他總是想, 離了魏家二字, 別人是不是就能看清他的能力和才幹,僅僅屬于他顧炎徹的, 他從未仰仗過任何,這都是他從小刻苦努力學來的。

是以顧炎徹對這個嫡親的妹妹,也沒多少情分在。

直到有一日,那丫頭腿上流的都是血,被他瞧見偷偷躲在假山後擦拭血跡。

“怎麽回事?”

他皺着眉問。

顧炎寧沒說話,耷拉着腦袋,像個做錯事在挨夫子教訓的小姑娘。

她身後站了一個男孩,一樣鼻青臉腫,他認得,是八皇子,叫顧炎燚,也是個沒出息的貨。

顧炎寧沒說話,顧炎燚反倒滔滔不絕:“大姐姐說哥哥的壞話,阿姊生了氣,同大姐姐打起來了。”

顧炎徹蹲下身子,問她:“是這樣麽?”

顧炎寧不情不願的點着頭,對他道:“我哥哥是最好的,大哥哥才是王八呢。”

那天陽光很好,透過假山的間隙灑在小丫頭的頭頂,給她渾身鍍了一層金色的暖光。

那道光,就也那麽照在了他的心上。

他第一次覺得,有個妹妹似乎還不錯。

顧炎寧見他不說話,擡手揉揉他的頭頂,輕輕道:“哥哥,你別傷心呀,寧寧以後不打架了。”

“還能走嗎?”

顧炎徹問她。

顧炎寧搖了搖頭。

顧炎徹俯身:“上來,背你回去。”

顧炎寧喜滋滋地趴在他的背上,小腿不安分的晃着,對顧炎燚說:“我要随哥哥走了,小八,你也快回去吧。”

那聲清脆的‘哥哥’,帶了些驕傲,帶了些炫耀。

真好聽。

顧炎徹心想。

小丫頭在他的背上喋喋不休說了一路,最後說累了,就那麽睡了過去。

顧炎徹看着她花裏胡哨的小臉,她的睫毛很長,皮膚很白,白生生的小腿就那麽露在外面,顧炎徹第一次覺得心裏很亂。

他甚至有種想占有她的沖動,可她是他的親妹妹。

他很快別過了臉,逃似的走了。

他沒有在宮裏逗留很久,母後偶爾再寄信給他,他便也會看幾眼,看看母後說那小丫頭又闖了什麽禍。

有次過年,夜間,小丫頭鬧着要吃糖葫蘆,宮內沒有,他只得出宮給她去買。

無意間路過前殿。

母後醉酒了,正拉着嬷嬷小聲哭泣。

說着他的身世,說着顧炎寧的身世,說着自己的錯事,說自己撐不下去了。

顧炎徹冷冷的笑着。

他沒心思給小丫頭送糖葫蘆,徑直離了宮。

他覺得很可笑。

原來——他活在無數的騙局裏,所有的人都在騙他。

可他何罪之有,憑什麽被這麽對待。

憑什麽?

他喝了一整夜的酒,為了确認顧炎寧的身世,第二日又去找了安懷王。

安懷王同魏家走得很近,不疑有他,幾口摻了藥的烈酒下肚,醉得不知今夕何夕。

很快便說起了玉佛寺的事情。

小丫頭因為沒吃上糖葫蘆生了氣,見他好幾日沒入宮,便溜出宮來質問他。

她還是明亮的像太陽一樣。

哪怕在冬日,他瞧見她,都覺得——有光。

她生氣的樣子、驕縱的樣子、霸道的樣子,都那麽好看。

她——不是他的妹妹。

顧炎徹着了魔,可他克制着自己,不能吓到她。

但他想,他有朝一日一定要将她鎖在自己身邊,不能讓任何人惦記她。

什麽柳三郎,統統都不行。

她——不是他的妹妹,就得一輩子是他的太陽。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可他管不住自己。

他愈發的想占有她,每看她一眼,他都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可是父皇竟将她指給了戚陽秋,那個一無是處的老男人,憑什麽擁有他的太陽?

顧炎徹想明白了,只有在高位,這太陽才能永遠是他的。

外公?

母後?

呵,都是在騙他。

他不過就是他們手中鞏固地位、随手搶來、随手又可以丢棄的玩意。

他什麽都不是,沒有人在意他,只有他的寧寧,會喊他‘哥哥’,讓他不要怕。

他開始籌謀。

父皇早就開始懷疑魏家和安懷王勾結,他很快找到突破口,策劃了所有的一切。

可卻萬萬沒想到,有了李逢舟那樣一個變數。

他放了手,他也不得不放手。

顧炎寧不在的那兩年,他開始有了頭疾,夜不能寐。

他一旦睡着,夢裏全是一聲聲帶着回聲的‘哥哥’。

後來他遇見了一個和她長得極像的女人。

他占有了她,他逼着她扮成寧寧的樣子,在床上喊他‘哥哥’。

可不是。

不是他記憶裏的那聲‘哥哥’。

他悔恨自己放了手,悔恨自己為了帝位放了手。

可他都已經放手了,他丢失了自己的太陽,若還不能登基為帝,那他做這一切又有什麽意義呢?

他已經停不下來了,于是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奪嫡上。

只要在高位,他想,只要他坐上那個位置,他就一定可以得到所有的一切,他再也不用看別人的臉色,就連太陽——也應該是啜手可得的。

再後來,他便随着使團去了晉國,他将她偷了出來。

他發現她又開始喊他‘哥哥’,在那山間的院子裏,他的頭疾再也沒有犯過。

他想過就在那裏過一輩子,可是不行,若他就這麽收手了,他放她離開的這兩年不全白費了麽?

可就在他以為皇位近在咫尺的時候,他又一次被所有人騙了。

他從頭上拔下那支玉簪,這是她送他最後的東西。

或許——她原本就是希望他用它去死。

李逢舟說得對,他這種人,比起殺了他,奪走他所擁有的一切,會讓他更加痛苦。

呵。

顧炎徹笑了笑。

看着前方毅然決然走遠的背影,想起自己到最後也沒聽到的那聲哥哥。

他手裏握着簪子,頭發披散着垂了下來。

有一點點疼。

疼痛過後,他又聽到了那一聲聲‘哥哥’。

“寧寧。”

他擡了擡手,卻只能看見小姑娘的虛影,伸伸手,握不住任何。

他的掌心裏空空如也。

他的一生都活在騙局裏,生也是,死亦是。

作者有話要說:

24:00還有一章帝後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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