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回憶線】“能做飯,也能殺人
服裝師跌跌撞撞地從更衣室退到樓梯口,因為慌亂,腳下踩空臺階,直接滾進了一樓衆人的視線裏。
賓客們這才确信是出大事了。
不待保安趕來,盛霁松先沖上二樓,江徵跟了上去,經過摔倒在地的服裝師時,他刻意停下扶了對方一把,确認他并無大礙,只是被吓傻了,這才跨步上了二樓。
盛霁松走進更衣室,入目就是趙百路慘絕的死相,那脖子上的裂口深可見骨,暴露在外的血肉吸引來了蒼蠅,嘴裏的煙蒂垂直指向天花板。
天花板的玻璃燈反光,映射出更衣室另一個角落,那裏赫然還躺着一個人!
江徵眉頭一皺:剛剛屋裏有人?
他跟着盛霁松拐過一個立式衣櫃,看見倒在地上的是沈樂。
“......”
他不能确定沈樂是什麽時候來的,又看到了什麽。
不确定因素,在他的行動原則裏,一貫是直接抹除的。
盛霁松上前扶起沈樂,确認他只是暈厥而無其他外傷後,就将人交給江徵:“你看好沈樂。”
江徵上前扶住了沈樂的上半身,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盛霁松拿起手機給警局打電話,與此同時,樓下的保安也趕來了。
在事情徹底爆發之前,江徵有足夠的時間解決沈樂這個不确定因素。
不管他有沒有看到剛剛的一切,只要有1%的可能,這個人就不能再留了。
對敵人留情就等于給自己留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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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樂臉色煞白,信息素浮動劇烈,應該是受驚暈厥。
他歪倒在江徵懷裏,意識全無,任人宰割。
盛霁松忙着打電話,保安被趙百路的死亡吓破了膽,樓下的賓客還未能上樓搗亂。
江徵勒斷趙百路的脖子只花了12秒——他原本打算在10秒內完事,但趙百路太過肥胖,脂肪過多,整個過程被迫延長了兩秒,也許就是這兩秒,使他暴露在沈樂眼裏。
他不動聲色地解開左手的袖扣,袖扣上帶着淬了精神毒素的尾針,只要把這枚細小的針紮進沈樂的後頸,鋼琴家就再沒有蘇醒的機會了,他不會立刻死,只是會無緣故地昏迷,毒素在體內發酵需要一個月,沈樂會夢中安然地離世,沒有痛苦。
這是江徵能想到的,最仁慈的滅口手段。
但把針抵到沈樂肌膚上時,他卻下不去手。
沈樂是這場婚姻的受害者,是無辜的目擊者。
他沒有罪,只是倒黴。
倒黴地被趙百路纏上,倒黴地撞見了暗殺現場,倒黴地落進了江徵手裏。
除此以外,他再沒有任何錯處。
在後臺給江徵簽名合影時,狼狽中依然帶着灼灼的真誠。
趙百路弄髒了他的身體,卻弄不髒他的靈魂,他小心翼翼地保護着自己熱愛的藝術,把自己的不幸和音樂完全切割開了。
江徵沒法對這樣一個人下手。他确信針紮下去,自己一定會後悔。
“小樂!!”
沈樂的父母趕來了,江徵默默收回尾針,将沈樂毫發無損地歸還給他的家人。
萬融帶着人親自出了回現場,他在電話裏聽到盛霁松說趙百路被刺殺還覺得不可思議,急着問還有沒有救,盛霁松讓他直接帶法醫過來。
取證的警察在地上發現了一堆成分不明的灰燼,其餘再無收獲,只能寄希望于那根燒盡的煙蒂和現場可能存在的指紋。
江徵并不畏懼技偵,他确認現場毫無破綻,唯一潛在的線索,是醒來後的沈樂。
從沈樂被送進救護車起,整件事情,就在脫離他的掌控了。
他無法确定沈樂醒來後會說出什麽。
人,是最不穩定的因素。
訂婚宴變成了兇殺現場,賓客被疏散,并被要求保密,警察試圖找酒店要監控,卻被告知這座尊貴奢華的皇家酒店是沒有監控這種易暴露隐私的監視設備的。
負責人給出的理由也很充分:“出入這座酒店的都是重要人物,我們沒有權利監視他們的行為舉止。”
而參加宴會的人,早在被邀請時就篩過一輪,都是背景幹淨,身世顯赫的貴賓,就算有幾個外人,也往往是被大人物帶進場的,沒人能查,沒人能管,酒店歸根究底,只是服務者,不是掌控者。
唯一一個有異常情況的就是那位被割了衣服的貴婦,警察得知她的裙子被可疑人員用刀具割破,還以為掌握了不得了的線索,畢竟這種場合,是不能攜帶刀具入場的,照着這個思路,只要搜身,很快就能确認嫌疑犯,這時,驚魂未定的服裝師說了一句:“割裙子的是餐刀”。
萬融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他掃了一眼一旁的長桌,同款式的餐刀有數十把,每把都被不同的人握過,根本無從篩查。
線索到這裏,就全斷了。
一直到中午,盛霁松才從酒店離開,他臉色凝重,大概是覺得燥熱,上車前就把外套脫了,江徵伸手接過衣服,替他拿着。
“你今天就先回去吧。”盛霁松說。
“不行的,出了這種事,我必須貼身保護你。”
“不需要。”盛霁松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自己選中的特助:“他要想殺我,早就下手了。”
他讓江徵回家,自己則去了一趟皇宮,給歐陽宏一個交代。
早上藍天白雲還美如油畫,到了夜晚,這幅“油畫”就被人用灰色顏料塗毀了。
回到家中的盛霁松看了一眼落地窗外的烏雲,給江徵打了通電話:“我有份文件落在秘書處,資料編號2079,你現在把這份文件送到我家裏來。”
話音剛落,窗外暴雨傾盆,樹枝都被風壓歪了。
盛霁松想了想,還是道:“算了,明天送也...”
“沒問題,盛先生。”江徵充滿幹勁地打斷他:“我現在就送過來,半小時內趕到。”
說完,電話就挂了。
29分鐘後,管家進書房說,江特助到門口了。
盛霁松親自開的門,就見江徵渾身濕透,手裏的一把傘已經被風吹散架了。
“我沒想到雨這麽大,一下車就被淋成這樣了。”江徵笑着打趣自己,同時将保護在懷裏的資料遞給盛霁松:“不過文件一點都沒濕。”
盛霁松接過被放在防水袋裏的紙質資料,編號2079的文件袋中,放的是江徵的背調結果,詳盡到幼兒園有過幾個夥伴。
“你進來吧。”盛霁松接住文件的一角,順勢把江徵往屋裏拉了一把:“等雨停了再走。”
江特助擺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進屋時,因為擔心自己身上的雨水會弄髒客廳幹淨的地板而有些局促,管家适時遞來一雙幹淨的拖鞋。
盛霁松從衣帽間出來,手上拿着幹淨的衣服:“去沖個澡,換身衣服。凍感冒了,不值當。”
“我不會感冒的。”江徵不以為然地抹了抹臉上的雨水,白皙的肌膚在燈下幾乎能發光。
盛霁松移開視線,半命令地道:“你渾身濕漉漉的我看着也難受,快去洗。”
這才把人趕去了浴室。
他折回書房,拆開文件袋,長達六十頁的個人信息一覽無餘,每一頁右下角都有十處的審核蓋章——這是十處選人的合格章。
十處是情報機構,選人的标準極其嚴苛,一旦進入十處的審核流程,就等同于被扒光衣服扔在陽光下接受數十道專業目光檢閱,哪怕曾經交過一個背景不幹淨的朋友都将被視為“污點”而永不錄用。
每年參選的人有四萬多名,最終被批準進編的只有10人,這十個人日後離開十處進入晝南任何一個保密機構都無需再做背調,是聯盟高度信任的稀有人群。
因為這個嚴苛的選人制度,盛霁松從來沒懷疑過江徵的身份,今天才想起要看看這位特助的具體情況,然而并沒有特殊發現。
除去容貌才能上的驚豔,江徵其餘方面都十分普通。
家境普通,母親早逝,父親是老實本分的大學教授。
人脈普通,交的好友大多是上學時的老同學,沒有社會人士。
各個階段的成長經歷都十分稀松平常,除卻6歲那年被綁架又僥幸逃脫,15歲以第一的成績選拔入十處外,這個人身上再沒有任何堪稱傳奇的經歷。
盛霁松沒能從這份資料中找出任何疑點,他正百思不得其解,書房的門被輕敲了兩下,擡眼看去,江徵已經洗好了澡,頭發有些濕地點在額頭上,渾身上下都透着股從浴室帶出來的熱氣,尺寸過大的襯衫在他身上愣是沒穿出什麽違和感,倒是多了分...多了分那什麽...
盛霁松低頭,抹了抹發幹的鼻子,天性使然,他偶爾也會對Omega冒出些不該有的龌龊心思。
但這些心思從來不會浮出表面,更妄談付諸行動。
“盛先生,我是來問問,你需要我幫忙嗎?”
“不,不需要。”盛霁松說:“你去客廳看會兒電視吧,等雨停了再走。”
現在已經是夜裏9點,很有些晚了。
江徵坐在沙發上,把電視調到新聞頻道,趙百路死于訂婚宴的事情已經被媒體搬上了新聞,大肆渲染。
大多數人對于他的死,持着一種終于解氣的快感。
新聞沒有報道沈樂的最新情況,江徵姑且相信自己還是安全的。
至少今晚能睡個好覺。
人一松懈,就容易餓。
“咕咕咕”的聲響從肚子傳出,恰好就落進了剛走出書房的盛霁松耳朵裏。
盛宅沒有多少仆人,廚師定點來做完飯就走了。
“這雨看來是停不了了。”盛霁松說:“你今晚就睡客房吧。”
“好。”
“要是餓的話,冰箱裏應該還有面包。”
話音剛落,盛霁松聽到自己的肚子也叫了一聲。
這一聲雖短,卻很是響亮。
吓得管家連忙要拿起手機把廚師重新叫上門。
江徵從沙發上站起來,自薦道:“我可以煮面條給你吃。”
“......”
“我不餓。”
十五分鐘後。
盛霁松坐在餐桌前,吃到了熱乎的湯面,吸溜吸溜。
【“我不好吃的,但我做的飯好吃。”】
他忽然想起江徵說的這句話,倒是不假。
“你的手,很神奇。”他喝完最後一口面湯,放下筷子,看着江徵慢吞吞吸面條的模樣,淡淡地道:“能做飯,也能殺人。”
“......”江徵咬斷面條,擡起無辜的大眼:“先生,你在說什麽?”
盛霁松拉過江徵的右手,攤開他的手心:“今天接我衣服的時候,手心的勒痕還在。”
“......”江徵放下筷子,這才意識到那個不經意的動作是一次試探。
“勒斷趙百路脖子的是一根金線,一種以金為主的特殊材質,韌性極強,能在機器的輔助下,割斷一根半徑20厘米的木頭,卻畏火,一旦遇明火,立刻燒為灰燼。”
“因為其致命的柔韌度和易銷毀的特性,一直很受特殊人員歡迎,藏一根細如發絲的金線,比藏一把槍要簡單許多。”
他一字一字地揭穿:“好工具也是挑人的,要在短時間內勒斷一個體型肥胖的中年人的脖子,對臂力要求極高,訂婚宴現場,要麽是趙百路一流的空心蘿蔔,要麽是沈樂一方的文人雅士,能有這種臂力的人,現場除了你,再沒有第二個人。”
他看着江徵的眼睛:“你能毫不費力地過肩摔我,自然也能毫不費力地勒斷趙百路的脖子。只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的手即使戴了特制手套,還是留下了勒痕。”
“......”
江徵對這位秘書長刮目相看,他心裏不慌,面上卻紅了眼眶,眼淚說來就來:“你想把我交給警察嗎?”
“...別用眼淚賺同情。”盛霁松用指關節敲敲桌面:
“你,究竟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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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