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我會跟他離婚的”

三天後。

市中心的伯森庭院內,一盞螢白的柔燈斜照在半遮半掩的竹林上。

陸執墨取了一盞銀耳羹,繞過裏間交錯的水墨屏風,駐足在次卧前。

門敞開着,但他沒有立即進去,而是用食指關節扣了扣門板,輕聲問:“小韞,我方便進來嗎?”

被子拱起的一團“雪”融了下去,顧韞翻了個身,沒有應。

得到默許後,陸執墨邁着長腿走到床邊,他剝開被子一角,顧韞紅撲撲的臉就這樣展露在他眼前,實在是讓人很想親下去,但陸執墨不會這麽做——顧韞臉上的紅暈,是這幾日高熱燒出來的。

直到今日,他才收住眼淚,勉強接受了自己被婚內強暴的事實。

三天前,喻嚣診斷完,陸執墨才知道那天是顧韞的第一次,他們婚後兩個多月,除了一次應付外人的臨時标記外,再沒有多餘的深入接觸。

乍聽這個消息,陸少帥不知該擺出什麽表情來應對。

那日的計劃本不是這樣的,顧韞追上去是意外。

盛霁松不僅沒有身敗名裂,還撿了個大便宜。

陸執墨則無意間毀掉了自己奪回顧韞最優的前提條件——顧韞在那一天被盛霁松徹底标記了。

如果沒有藥物及時幹預,也許他和盛霁松的寶寶都已經鑽進肚子裏。

看到顧韞身上的痕跡和傷口,他承認自己嫉妒得要發瘋。

不甘與憤恨被掩在英隽的面容下,他拿勺子攪了攪銀耳羹,想哄顧韞喝一口。

顧韞搖了搖毛茸茸的頭,嘴巴抿得緊緊的,顯然是沒有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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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幾日吃得太少了。”陸執墨很有些擔心:“身體不好,更不能餓。”

“我沒胃口。”他的聲音又啞又悶,還未從那日徹底緩和過來。

陸執墨不敢逼他,只好把銀耳羹放到桌上,又拿了一管喻嚣留下的藥膏:“我給你上藥?”

他只是去碰了一下被子,顧韞卻如驚弓之鳥一樣彈起,很快他又重重跌落——僅僅是這麽一動作,腰就仿佛要被生生斬斷般鈍痛。

陸執墨連忙扶了一下,順帶罵道:“那個混賬東西就是個禽獸!”

完全忘了顧韞如此慘狀,多半要歸咎于他下的“致幻藥”。

顧韞并不反駁陸執墨的“禽獸論”。

他接過藥膏,握在手心裏,低聲道:“我可以自己塗。”

前兩日渾身酸痛動彈不得,只能任由陸執墨擺布,傷痕多在鎖骨後背這些地方。

江徵對這幅身體原本沒有什麽實感,直到被盛霁松暴力對待後,千萬個觸覺神經莫名複蘇,他似乎真的成為了“顧韞”,以至于開始懼怕旁人無端的觸碰,哪怕是扯一下頭發,都會讓他戰栗。

陸執墨不違拗他,他其實有許多手段可以讓顧韞聽話,最便捷的一個便是用顧家長輩來施壓,以此來讓顧韞好好吃飯。

但他一個都不用,自從意識到自己愛上顧韞,他就下定決心要把自己先前十年的冷漠盡數補回,現在,他可以最大限度地縱容顧韞。

這和盛霁松時不時的言語暴力甚至動手使粗相比,簡直高下立判,陸執墨期望小韞能看到自己的優點。

“那天的事已經壓下來了,你要是覺得難堪,我可以讓人去封口?”

“...怎麽封?”

當天樓梯間的動靜頗大,稍稍一聽就知道那是在做什麽運動。

雖然沒人親眼目睹,但宴會離場的就只有兩個人,賓客們自然也猜到了這場運動的主角是誰了。

陸執墨:“死人會永遠保守秘密。”

“......”顧韞疲累地道:“算了,只要沒人在我面前提,我就當,當沒人知道。”

“小韞。”陸執墨握住了顧韞搭在被子外的手:“我還是願意等你離婚。”

顧韞沉默,卻也沒有把手抽走。

陸執墨已經很滿足了,比起上次的明言婉拒,這次的沉默顯然更為仁慈,至少他還有希望,也許下次提及這個問題,顧韞會答一句“好”。

但下一秒,他就聽顧韞問:“......盛霁松呢?”

陸執墨:“那日之後,他就沒有離開過盛宅。”

顧韞抓着被子一角,悄悄用力,他想證明一件事:“你那日以江徵做條件讓他離婚,他是不是不同意?”

陸執墨一怔,沒料到這句話被顧韞聽了去,他有些局促,以至于忘了粉飾事實,如實道:“對,是我高估江徵在他心裏的重要性了...小韞,你別生氣,我問他這句話,絕對沒有要逼你離婚的意思,你怎麽選,我都尊重。”

顧韞了然,目光靜默地落在陸執墨臉上,微微笑了笑:“我會跟他離婚的。”

“他這幾年,不是一直在和夜北的軍區暗中聯絡麽?”

顧韞靠着枕頭坐了起來,與陸執墨道:“我想要一些他背叛晝南的鐵證。”

——

庭院圍牆外,即将倒大黴的某人躊躇不前。

喻嚣抓住盛霁松的胳膊,推着他往前。

盛霁松卻在原地轉了個圈,還是選擇了折返的方向。

喻嚣攔在他面前,急道:“不是要去跟他道歉嗎?”

“......我沒法面對他。”盛霁松一臉憔悴,僅僅三天,卻像老了三歲。

那日清醒後,他被喻嚣告知自己對顧韞做了那種事,起先是不可置信,直到飛棘的錄像系統被打開,他才看到了一個陌生的自己。

一個野蠻,暴力,粗橫,明明不愛顧韞卻對他強取豪奪的“盛霁松”。

那一刻,他腦中劃過的第一個人是江徵。

他意識到,自己在江徵面前,難以贖回的罪又多了一條。

這件事的發生,打破了他婚後兩個月來的所有堅持。

他和顧韞發生了實質的婚姻關系,以這種殘忍的方式——他同樣對不起顧韞。

他像一個無措的孩子,明明無心犯錯,卻同時傷害了兩個人。

現在有人領着他去道歉,去彌補事态,他卻只想逃避退縮。

以至于腳步踉跄,形容狼狽,如一個丢兵棄甲的逃兵。

“你這次實在是太過分了。”喻嚣不死心地勸:“至少應該去關心一下他的傷。”

“我要告訴你,強暴的性質惡劣至極,即使你們是婚姻關系,你這樣對他,同樣是犯法的。這在夜北,是要被押上法庭受審的!盛先生,我知道你不是敢做不敢當的人。你至少應該去征求他的原諒!”

“...如果我說,我那天的行為都是無意識的,是失控的,你信嗎?”

喻嚣靜靜看着他,顯然不信。

如果是藥物作用,事後不會驗不出來。

盛霁松百口莫辯,唯一的證人是個人工智障。

飛棘那日被人踩了好幾腳,居然沒碎,被管家撿回來時,盛霁松第一時間想的不是核心技術未被暴露,而是這個智障為什麽在關鍵時候不能發揮它找男科醫院小廣告時的機敏!

那日他自己也不是毫無知覺的,只是被“江徵”的身影沖破了最後一道理智防線,以至于荒唐無度。

江徵,小徵。

他終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是要道歉...”

最該受這聲“對不起”的,是江徵。

他往回走,眼前卻再沒有那日看到的小徵,哪怕是幻覺,也是一種奢侈。

喻嚣在後面追他,不得不亮出最後一張底牌:“你不征求他的原諒,江徵在夜北也不會好過的!”

盛霁松猛然駐足,他轉身,呆呆地看着喻嚣,把醫生看得頭皮發麻。

“你是顧長臨的得意門生,你可以讓我見到江徵,對不對?”

“盛先生,你在胡說什麽,我絕不可能...”

“盛淩。”

“......”

盛霁松也是急了,居然拿弟弟的終生幸福做了籌碼:“你想要盛淩,就必須幫我見到江徵。”

“...盛淩要是知道你拿他威脅我...”

“我顧不得了!”盛霁松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了:“我就想見見江徵,當面跟他說句對不起,這都不行嗎?我對他不敢再存有什麽未來幻想了,我就想見見他,三年前我錯得太離譜了,你逼我去給顧韞認錯,然而‘對不起’三個字,更應該先給江徵!”

“我這三年,被你們控制得還不夠嗎?替你們做的事還不夠多麽?為什麽要一直這樣折磨我?喻嚣,你那麽愛盛淩,他被周克行接到懷裏時,你什麽感受?是不是覺得血肉做的心髒被劈成了兩半?我告訴你,這種痛,我已經忍受了三年了,我沒法用一顆被對半切的心去接受顧韞!你要是真為顧家的少爺好,就讓我去見江徵,否則,我不會有未來,我跟顧韞,跟江徵,都不會有未來,你和盛淩也一樣。”

“......”

喻嚣一時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受制于他的哪一種威脅。

他受顧家的恩才得以成才,自然不能背叛顧長臨的計劃——即使在病人生死這一問題上撒謊已經違背了醫德。

他要顧及恩師和夜北的利益,同時要保證顧韞能在婚後過得幸福,而這兩者,注定不可兼得,現在,還把盛淩牽扯了進去。

他确實動搖了。

江徵的錄像不剩幾分鐘,用錄像去欺騙盛霁松,這個謊言,也只能再維持半年。

火眼看着要燒穿紙了,他幹脆再劃了一根火柴:“我可以讓你見他,你去夜北,找我的父親,他會帶你去見江徵。”

盛霁松如獲大赦。

喻嚣多提醒了一句:“是你急不可耐,千萬不要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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