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地府三兩事

一場大雪讓地府亂了套,無心審問小鬼的閻王眼巴巴看着門外的大雪,不停地給站在旁邊當值的吳判官使眼色。

吳判官氣得咬牙瞪了旁邊的鬼差一眼,鬼差一個機靈一腳把站着小鬼踹趴在地上。

正在此時,閻王殿外傳來呼嘯之聲,閻王站起身張望:“這雪又大了啊!”

吳判官吹胡子瞪眼,死也不往外面看一眼,卻聽呼嘯聲越來越近,正是從大殿上方傳來,閻王殿中衆人均擡頭看去,連吳判官也擡起了頭。

趴在地上的小鬼正想爬起來,聽得聲音也擡頭看去,心中納悶這閻王殿怎麽還漏風?

就見一雪白之物從天而降,砸穿了閻王殿的房頂,正中小鬼的背心,将他死死壓在地上,兩眼一翻暈魂了!

兩邊的鬼差連連後退,站起身想看雪的閻王一屁股坐了回去,只有吳判官大口喘氣,終于忍不住大喝了一聲:“來者什麽鬼!可知這是何處?居然敢如此放肆!”

雪白的東西動了動,好半天也沒爬起來,但大殿裏的人算是看清楚了,這東西一身白的居然都是雪,俨然成了一個長腦袋的大雪球。

也不知這雪球怎麽回事,從房頂上砸下來居然都沒碎開來,那伸出來的腦袋上,一頭雜亂無章的白發與那雪球糾纏在一起完全分不清誰是誰,手腳也都不得見。

雪球在地上折騰了半天,也只是把向下的臉轉出來一點點,正巧對上了吳判官。

吳判官從沒見過這麽沒規矩的鬼,玩雪玩得這麽瘋就算了,問他話不說還敢直勾勾的瞪人,氣得指着雪球就開始講起地府的規矩來。

閻王和鬼差看看他們倆又看看頭頂的大洞,再看看他們倆,吳判官還在對着那不說話的雪球念律法。

最後閻王指着一個鬼差:“你去找人來把房頂修修,怪冷的。”

又指向另一個:“唉,你快把那雪球扶起來我看看,怪好玩的。”

吳判官只覺得胡子都翹得要上天了,把手裏的筆一摔,正砸在閻王的面前筆直地立着。

剛站起身的閻王又坐了回去,咳了一聲對着下面說:“你你,還不趕快把雪球挪開,你看那小鬼都要被吓得魂飛魄散了,到時候要罰款就扣你們的錢。”

倆鬼差秒速将雪球挪開,将底下被壓得兩頭寬中間扁的小鬼扶了起來,小鬼垂着頭完全不省鬼事。

閻王看向吳判官:“老吳,你看這小鬼一時半會估計是醒不了了,你要不先看看有沒有要審的,沒有就直接讓人帶下去吧,孟婆最喜歡這種不吭不響的小鬼了。”

正喘氣的吳判官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連那白胡子都被映得忽紅忽青,他拿起筆将手上的生死簿往前一丢,生死簿便懸在了他面前,他手中的筆輕輕一劃,生死簿就翻了開來。

吳判官一目十行看完了那生死簿上的記錄,毛筆一甩本子一收,對着鬼差道:“壓下去吧,繼續送往人道。”

閻王沖下面的鬼差揮揮手,鬼差拖着小鬼溜之大吉,閻王搓了搓手哈了口氣,看着吳判官一臉苦惱:“老吳,你怎麽連生死簿上的字都不念一下,這不太好吧。”

吳判官斜了他一眼,冷笑道:“說的好像我讀了你就會聽一樣。”

閻王一瞪眼:“我會聽啊。”

“催眠嗎?”

閻王一拍桌子:“我就說嘛!就你老吳最了解我!”他邊說邊向着一直盯着他們的雪球走過去,到了面前伸腳推了推,那雪球滾起來,被裹着的東西也跟着笑,無聲的笑。

閻王蹲下去戳了戳那東西的臉,那東西一臉懵懂的看他,繼續無聲的笑,閻王站起來抖了抖,一把扯過吳判官推到自己面前:“老吳,這什麽東西啊,怪瘆人的。”

“不知道!”

吳判官甩開閻王就往外走,剛走兩步衣袖就被扯住,他回頭瞪着閻王,閻王松開他的袖子,裝模作樣的幫他拍了拍:“老吳,不是我說你,我們也要跟得上潮流,你看看現在冥府還有幾個穿你這大長袍的,你看你想跑都不方便,我一拉你就跑不掉了,還有你這個臉,跟你講多少次了,變年輕點多好,好不容易當個判官,好歹也是個鐵飯碗,咱能不能注意點形象?”

吳判官看着他頂着一張嫩臉笑得嚣張,氣不打一處來,推開閻王摟着他的手,氣到口無擇言來了一句:“要你管!”

閻王看着吳判官愣了三秒,突然暴笑出聲:“唉喲喂,老吳,你是不知道啊,我就喜歡你這個樣,今天的班可算沒白上。

哈哈哈哈哈,老吳,你不知道你這張老臉……不行,我肚子疼,老吳你快扶我一下。”

吳判官一把推開他,閻王真是笑得很了沒站穩直接倒在了臺階上,繼續捂着肚子笑個不停。

“不行,笑死我了。”

吳判官看着他那個樣子,也是氣過了頭,臉上反而沒了表情,冷冷沖閻王說道:“笑死你才好。”

閻王聽到這話卻瞬間安靜下來,站起來一本正經道:“老吳,快把生死簿翻開看看這東西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吳判官睨着他半天沒動靜,閻王看過去一臉正經的裝迷糊:“怎麽了老吳,你這是老糊塗了,連生死簿都不會看了?”

吳判官還沒說話,門口就傳來了一道好聽的女聲:“老吳,不是我說你,老娘要是你,早拿那毛筆從他嘴裏塞到腸子裏,再用那生死簿糊他一臉,叫他只能從在那椅子上挺屍。”

來者一身黑色蓬蓬裙,腳踩小皮靴,烏黑的長發紮成了兩只馬尾随着風雪搖擺,上面有紅色的花朵點綴其中,她一只手撐把傘,一只手裏拿着個碗正邊走邊甩,腰上斜背着個……保溫桶。

閻王一把将吳判官拉到身後,卷起袖子叉起腰,對着來人就吼:“你個死老太婆,奈何橋上不呆着跑我這來幹嘛?不用灌湯了嗎?”

孟婆白了他一眼,理也不理他,優雅地甩着碗從他面前走過,閻王跳起來躲過她甩出來的湯汁,咬牙切齒:“你這個老太婆也太惡心了吧?你把湯往哪甩呢?”

“哪惡心往哪甩,你管得着嗎?”孟婆擡頭斜眼看他:“剛門外灌了碗湯,那湯汁還熱乎呢。”

“你這個死老太婆!”

“你死我也不會死!”

吳判官擡頭看着頭頂的洞,考慮得花多少材料,找幾個人幹活,要不要給加班工資。

“你到底幹嘛來了?”閻王委屈巴巴看了一眼吳判官,在自己的地盤被欺負,自己人視而不見,好心酸。

孟婆十分驕傲地轉了轉傘,成功将傘上的雪撒遍閻王殿的每個角落後,擡腳踩碎了被人忘記的雪球君。

雪球應聲而碎,閻王看着雪球裏的東西慢慢動彈,撓着下巴思慮良久看向孟婆:“你果然不是個女人。”

吳判官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來,緊接着就見孟婆又是風華絕代的一擡腳,閻王從頭頂上那個窟窿飛了出去。

吳判官看着又大了一圈的窟窿,重新計算起要用的材料。

“老吳,借你的外袍一用。”孟婆說着手一扯,還在心裏撥算盤的吳判官身上便只剩下了裏衣。

也不知從哪回來的閻王,身上的現代裝已變成了長袍官服,看到這一幕指着孟婆大叫:“你這個死老太婆幹什麽?放開老吳讓我來!!!”

吳判官手中的筆終于按捺不住,仿佛自己長了翅膀沖着閻王飛了過去,等到吳判官拿回筆,他的衣服已經穿在了那團雪白的東西上。

“老吳,生死簿翻開看看。”

孟婆倒出一碗湯遞給那雪白的東西:“喝下去。”

雪白的東西歪頭笑着看她,孟婆上前一步,将他腦袋往後一扳,直接開灌。

“唉喲我去。”閻王捂着鼻子走回來,對着孟婆眨了眨眼,一臉沒法看的樣子湊到老吳身邊:“這灌湯的技術真是越來越熟練了。老吳,生死簿上有東西嗎?”

吳判官看了看他腫起來的鼻子,沒搭理他,翻開了生死簿,來來回回翻了兩次:“什麽也沒有。”

孟婆也喂完了湯,那雪白的東西一點反應也沒有,繼續看着他們笑,孟婆甩了甩碗:“忘憂對他沒用。”

“你知道他的來歷?”

“不知道,不過之前是顆草,一直飄在忘川河上。”

“怎麽突然變成人形了?”

孟婆看了看屋頂飄下來的雪:“因為這雪吧。”她看向閻王:“你是不是該改改制度了,冤魂越來越多了。”

閻王也看着屋頂:“怎麽改?”又看向雪球:“說說他。”

孟婆上前将手按在那團東西的頭頂:“果然是冤氣凝結而成,只有心沒有魂。”她轉頭看閻王:“今天是不是來了什麽人?”

閻王看了吳判官一眼,非常正經地搖頭:“沒有。”

孟婆看着他:“信你我就只能再活一千年。”

閻王想了想:“現在說真話還來得及嗎?”

孟婆上前提起坐在雪裏的雪白東西:“他既然出現了就有他的道理,因冤而生想來就是為了幫這地府中無數冤魂沉冤昭雪,大概是天道想起來要為我們減減負了吧。”

閻王走過來看着那一直傻笑着連聲音都沒有的雪白東西:“唉喲喂,這東西連話也不會說,什麽也不懂,你想要他幹嘛?”

“不會可以學對不對?”孟婆看向那雪白的東西。

“唉……喲……喂……”

雪白的東西聽完孟婆的話想了想,慢慢吞吞說出了三個字,閻王臉上十分精彩,吶吶來了句:“唉喲喂……”

“唉喲喂……”

閻王跳到吳判官身後:“老吳,這東西真的很瘆人,他還學我!”

孟婆看着雪白的東西:“既然你因為那些冤魂而生,那就要好好為他們洗清冤情。

迎雪而來,要為冤魂昭雪,便用‘迎昭’做你的名字吧。”

“唉……喲……喂……”

孟婆擡起腳,遙遠的忘川河傳來撲通一聲巨響。

孟婆獨自走出了閻王殿,閻王大人挺直脊背向着殿門走了兩步,立在房頂飄下的雪花之間,語氣中帶着深深的思緒,聲音聽來格外低沉:“吳判官,你說這東西的出現是好還是壞?”

吳判官看着他的背景,又看了看手中的生死簿:“天地間生出的靈物,既生則自有其道理,一切自有天道掌握。”

閻王看着頭頂:“天道啊……”

他嘆了一口氣走到吳判官身邊,瞬間又變得懶洋洋起來,沒骨頭一樣挂在吳判官的肩上:“老吳,你看你的官袍也被孟婆那老女人搶走了,正好換套新的怎麽樣?”

吳判官抖了抖肩膀将他抖到一邊,睨了他一眼,擡步往殿外走去。

“下官多的是備用官服。”

“唉,老吳啊老吳,你怎麽那麽固執呢?”閻王在吳判官的身後遠遠喊道:“你這麽着急走,準備去哪浪啊!?”

吳判官的腳步一個虛浮,差點沒摔倒,判官筆筆直飛向閻王,閻王嘻嘻笑着一把抓住,遠處傳來吳判官的狂風怒吼:“給你修房頂!”

閻王大人哈哈一笑,撣去身上的風雪,轉身拾階而上,将判官筆輕輕放在桌上。

擡頭看着桌椅後的石壁,那裏是一整副栩栩如生的壁畫,畫上有他有判官有孟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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