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hapter.鱗托菊

“我該怎麽辦？”

卓曦然反複自問。

去求衛琦嗎？跟他道歉，求他原諒自己，就算這輩子給他做牛做馬也無所謂，只求他能把房子留給自己。

他不是沒求過，衛琦的态度似乎很明确，他絲毫不念舊情，讓卓曦然懷疑之前兩人要好的關系，僅僅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幻想。最開始卓曦然也以為對方只是想要賠款，可事情發展到現在，衛琦對這棟房子的執着已經超乎卓曦然的想象了，讓卓曦然不得不去想，他到底是想要錢，還是想要房子？

K市的郊外，卓家這棟百年老宅之所以一直保存完好，沒被國家當文物收了去是因為這是棟歐洲哥特風格的樓房，當初是離着不遠處那所天主教堂的一個神父居住的房子。爺爺的父親是天主教虔誠的信徒，跟神父關系十分要好，天主教的神父是不允許結婚的，又因為遠在他鄉，他無親無故，去世後，便把這房子贈送給他爺爺的父親。

他爺爺卓益年是無神論者，性格又很排外，但畢竟是出生在這裏，有感情在，心中縱使反感，也舍不得離開。所以，爺爺的父親去世後，他便把家裏所有歐式風格的家具都堆在了閣樓，換上了中國風的紅木家具。于是，整棟房子被搞得土洋結合，中西合璧，看上去不倫不類，詭異突兀。

院子裏的植物也從最早的薔薇花改成了鱗托菊。

【鱗托菊的花語：永恒的愛。】

爺爺對奶奶的愛是永恒的，他真的直到死都沒有再娶，他也真的信守諾言，從未離開過故土，從未搬出過古宅。

每到滿園淡黃色的鱗托菊盛開的時候，爺爺站在園子中央，看着悠悠的花海，總會煽情兩句。

“然然，神父把房子托付給你太爺爺，你太爺爺又把房子傳給我，我雖然不喜歡這房子，但我答應過你太爺爺要好好照顧它，就一定會履行我的諾言。男人一定要信守諾言！知道嗎？”他撫摸着鐵質的花圍，“我知道你喜歡它，相信你會比我照顧得更好，所以将來我死了，它就是你的了，沒你爸媽和你大哥大姐的份兒，讓他們死在美國好了，永遠也別回來才好！”

卓益年使勁咳嗽了兩聲，雙手拄着拐棍，狠戳着花園的泥土，不知是氣孩子們不回家，還是氣他們不愛國。又或者兩者都有。

“然然，你千萬別學他們，人離開了生養自己的土地，即使是攀到世界的頂峰，也注定只是一漂浮萍，随波逐流，逃避不了心靈的空虛與寂寞。只有踏踏實實的站在故土上，汲取泥土的養分，擁有肥厚的根基，才能不斷向上攀爬，最終夢想成真的時候，心是踏實的，是飽滿的，就像這成熟的果實，香醇甘甜，讓人無盡回味。”

身側的小男孩吃着手指，歪着大腦袋，眨着一雙水汪汪黑黝黝的大眼睛望着卓益年，眼裏是好奇，也有一絲不解。卓益年看了看孫子，一掃臉上的惆悵，他嘿嘿一笑，蹲下身子摸了摸小男孩的頭，慈愛的笑道：“然然，答應爺爺好好照顧只屬于咱倆的家，好嗎？”

小男孩想了想，雖然不太明白爺爺的話，但他還是點點頭，操着稚嫩的嗓音說：“然然知道了。”

卓益年掐着他粉嫩的小臉蛋：“然然乖！”

“爺爺……”小男孩伸手撫摸爺爺眼角的皺紋，幸福的笑着。

他要永遠跟爺爺在一起，在這裏幸福的生活下去，他愛爺爺，很愛。

爺爺……

卓曦然從夢中蘇醒時身體蜷在牆角，手裏還抱着電話。他站起身把電話放好，揉了揉紅腫的眼睛，拖着沉重的步伐走進爺爺的房間。

他望着爺爺的相框，卓益年那張照片停留在他60歲那年，精神矍铄，榮光煥發，濃密的眉毛透着一股寧折不彎的英氣，雙眼卻溫和的看着前方，仿佛在另一個世界遙望他最疼愛的孫子，那個陪他度過15年孤寡與寂寥的男孩。

卓曦然伸手撫摸爺爺的臉頰，他輕聲問：“爺爺，我該怎麽辦？”

“爺爺，房子可能保不住了，我不是個男人，我食言了，我讓您失望了……對不起，爺爺……”卓曦然愧疚的揪着手指。

“我不想把房子給他們，他們是壞人！”卓曦然的聲音帶着一絲哭腔。

“爺爺您顯顯靈啊！誰來幫幫我啊？嗚哇……”卓曦然抓住褲子，身體僵直，突然仰着頭哭了起來，那像是壓抑了二十幾年郁悶的淚水，開了閘似的停不下來。

刺啦——

正大哭的卓曦然聽到打火的聲音，立即收了哭聲，抽噎着看向聲音的來處。

一朵明黃色的火星，像螢火蟲那麽大，懸浮在卓曦然眼前，在暗色的房間裏顯得特別惹眼，卓曦然歪頭看着它，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他皺了皺眉，湊近看，火星蹭的一下變成一簇火苗在空中燃燒起來，差點燒掉卓曦然的眉毛。卓曦然吓得倒退了幾步，怔怔的看着它。

火苗就像彗星一樣，轉瞬即逝，燃盡的剎那，幻化成一張黑色的卡片飄落在地。

搞不清狀況的卓曦然還沒來得及恐懼，靈異事件就突然消失了，他趕緊湊過去拾起地上的卡片，想确認自己是不是産生了幻覺。

燙銀質感的歐式古典花邊包裹着一張藍黑色的卡片，上邊赫然印着五個紅色的大字：惡魔代理人。

卓曦然愣了愣，突然像踩了電門的狗，扔掉卡片，跳到一邊。他一臉懼色的看了卡片好一會，才後知後覺的逃出了房間。

※

餓了一天的卓曦然扒開窗簾看了看外面，見大門那裏不像有人的樣子，就把自己包成粽子，開門偷跑出去，剛走到大門口就不知打哪飛來的雞蛋打中了頭，随後數以百計的蘿蔔茄子黃瓜，西紅柿，雞蛋都朝卓曦然砸過來，卓曦然趕緊又轉回大門裏，鎖好門，抱着戰利品跑回房間，把身上的雞蛋都刮到碗裏，西紅柿切成塊，做了一碗雞蛋湯喝。

飯後，他有一口沒一口的啃着白蘿蔔，在爺爺的房間外面走來走去，幾次想推門進去都因為恐懼而止步。

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懼什麽，他爺爺是個無神論者，全家都是科學家，自己也是學天文學的，從小接受唯物主義教育，科學告訴他這世上沒有鬼神。可，可剛才的靈異事件該如何解釋？

惡魔代理人……

卓曦然覺得自己腦抽了才會看到這五個字。

可他為什麽沒有勇氣推開門證明自己的确是腦抽了，而不是真的看見那件怪事？

因為他的思想不夠堅定，他潛意識裏還是有些敬畏鬼神的。

好吧，他承認，他不是什麽唯物論的死忠fans，他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還是特迷信的那種。

惡魔……惡魔……聽上去真可怕！也很刺激，不是嗎？

不管他如何恐懼，心中怎麽掙紮，他也壓不下那股好奇，想一探究竟。那門把手像有強大的魔力，吸引着卓曦然躍躍欲試，他顫顫的伸出手，輕輕推開了房門，房門十分配合的發出了“吱嘎”的驚悚聲音，讓卓曦然後脊背直冒寒氣，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顧一切的沖進房間，在房屋中間的地板上找到卡片，拾起後以最快的速度奪門而出。一口氣跑到自己的卧房，鎖好房門，鑽進被窩，只露兩只眼睛在外面，他環視四周，等了一會，确定沒有妖魔鬼怪找上他，他才漸漸放松下來。

他把卡片遞到眼前看了看，精美的卡片上除了“惡魔代理人”五個字，底下還有一行小字，寫着一排電話號碼。

背面是兩行字：

我可以幫你實現願望，只要交出你的……

Now ，call me.

交出什麽？可以實現願望？

那簡單的話仿佛透着某種魔力，蠱惑人的心智，讓卓曦然完全無法思考這件事到底合不合理，他只是情不自禁的掏出手機，撥打了電話。

電話竟然通了！

——嘟嘟嘟——

對面傳來了唦唦唦的聲音，随後響起一個女聲。

“hi，請問您找誰？”

女聲甜膩柔美，讓卓曦然一顆繃緊的心，稍微放松了一點。

“那個……”卓曦然揉了揉鼻底，支支吾吾的問道：“請問，我、我找惡魔代理人！”

卓曦然視死如歸的喊出這五個字，反正對方看不見他，把他當精神病也無妨了。

對面先是靜了好幾秒，随後傳來咯咯咯的笑聲，答道：“好吧，我就是惡魔代理人。”

卓曦然壓着心跳，遲疑着問道：“哦哦，你好，請問你能實現我的願望麽？”這話問的好別扭，卓曦然想。

“這種事怎麽好在電話裏講，你過來一趟吧，見面聊。這是你的手機號嗎？我把地址發給你。”女人說。

“好、好的！”

挂掉電話後，卓曦然呆呆尋思了一會，最終還是決定先去看看再說。

後半夜，卓曦然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從後院的狗洞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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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下集劇情關鍵字：肉體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