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該奉獻給世界的軀體

三十平的小房間裏,穿粉紅色碎花裙的小姑娘對着鏡子,認認真真給自己紮着小辮。窗外蟬聲吱哩哇啦狂叫着,半點沒妨礙到她。

小姑娘雙眼明亮又有神。臉頰白裏透紅,帶着細軟的絨毛,像是一只剛采摘下來的桃子。

房間是一居室,內裏只有一張上下床。空間之間的阻斷完全靠着挂在竿上的遮擋布。布攔出了“書房”,攔出了“衣帽化妝間”,攔出了暗藏香味的“廚房”。

房間裏是沒有廁所的。外面有公廁。

好在房間雖狹小,但看上去并不暗沉,明亮的白色和橙色讓人覺得身心愉快,就連床邊挂着打過補丁的小玩偶都帶着一點藝術氣息。

小姑娘用粉紅色的皮繩給自己紮好小辮子,對着鏡子确定兩邊齊整了,這才興沖沖跑向廚房方向:“媽媽,媽媽,你看我今天給自己紮了麻花辮!”

廚房裏的少婦拉開簾子,将剛擺盤結束的早餐拿出來,看了眼小姑娘後認真誇獎:“真棒,今天上學一定會得到老師誇獎的。”

小姑娘聽到這句話後,臉上興奮的笑容頓時消減了下來,略有點拘謹。

她睜大自己的那雙漂亮的眼睛,帶着點孩童的不理解:“媽媽,老師說女孩子現在聰明是正常的,要保持住。以後長大了,男孩子只要認真了,就會比我們厲害。這是真的嗎?”

少婦微笑将筷子擺到自己孩子面前:“當然是假的。你以後會更厲害。”

小姑娘歪頭,不理解老師和媽媽的話為什麽不一樣:“如果我是男孩子,以後是不是就會更更更厲害了?”

少婦蹲到和孩子一樣的高度,思考了一下,告訴自己孩子:“如果你生活在更好的家庭,去更好的學校,或許跟着爸爸,都可能變得更加厲害。這和你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沒有關系的。”

她笑得溫和,卻比天上的太陽還要璀璨:“但你是媽媽的孩子,選擇跟着媽媽在一起。所以現在的你呀,在媽媽心裏就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

真的,太亮眼了。

亮眼到仿佛整個世界都發着光。很快這個世界被一種黃色的光暈籠罩虛化。人影逐漸模糊,随後周遭的一切事物都模糊了起來。

大約是那天的早飯太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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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能是那天的蟬叫聲太響了。

蘇曉白沒想到自己又會想起那天的場景。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夢見媽媽了。也是那時候她才真正意識到,這個世界并不會因為少一個人而停止運轉,就連最親近的人,都不能因此而停下生活的腳步。

能夢到那天實在是……

太好了。

蘇曉白唇角泛起一絲笑意,輕微懶散動動身子,決定起床迎接……

等等。

好像哪裏不太對。

身體下的觸感不對。

她的床該是柔軟的。床上該是花光了她第一個月工資還倒貼了研究生時打工錢的柔軟席夢思床墊。床單該是性價比極高的廠家直貨,質感仿佛絲綢,順滑微涼。

可現在呢?

她扭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內心地震。順滑沒感覺到,微涼是感覺到了。那是一種光滑皮膚緊貼着物件的觸感。

她瞬間意識到,自己好像不着寸縷躺在某個傾斜的物件上!

這個物件較硬,像是用硬布繃着,那點彈性不能說很差,只能說是完全沒有。

蘇曉白整個人都慌了,心顫手顫,充滿恐懼摸了摸身側。她家裏遭賊了嗎?她睡成煞筆了都沒發現有人進門還扒光了她的衣服?

她哆哆嗦嗦睜眼,睫毛刮過了新的束縛物。眼前一片漆黑。

媽的不給穿衣服還給戴眼罩,年輕人不講武德。

蘇曉白擡手一把扯下自己的眼罩,猛然起身巡視四周,眼神犀利,試圖觀察清楚現狀,用氣勢壓倒不講武德的年輕人。

媽……嗯?

蘇曉白臉上一片空白,腦袋傻愣愣無意識歪了下:什麽情況?

面前是一個巨大的游泳池,帶雙人滑滑梯的那種。泳池四周零星擺放着幾個雙人躺椅,躺椅中間插着陽傘。泳池和躺椅再往外一些是一些綠植,而綠植倚靠着的是一大片巨大的透明玻璃窗。

玻璃和玻璃之間有無數的金色美縫線條,在光照下熠熠生輝。

外面不知道是什麽溫度,反正太陽挺刺眼的,而室內這個溫度恰到好處,是能讓人不穿任何衣物的溫度。

不對,神他媽不穿任何衣物!

她為什麽會是光的!

蘇曉白氣憤站起身來。

不站不知道,一站起來,她身子一顫,頓時覺得渾身不對勁。首先是這個視角高度,超越了她平時站立時的視角高度。高了這麽一截後,深吸一口氣,似乎連空氣都比平時清新了一些。

她還沒能适應這種高度,一種輕微的晃蕩感從下面傳來。

晃,晃蕩?

蘇曉白低頭。

哇,哇哦。

白皙的山坡相當對稱,透過中間朝下看,腹部淺淺的肌肉線條恍若雕刻出來的藝術品。最下方雙腿修長筆直,腳上粉色的指甲圓潤齊整。

蘇曉白扭動了一下自己的胯,某不可言喻的地方再度輕微晃動,傳來和剛才一模一樣的異樣感。沉甸甸的,還挺重。

哇。

蘇曉白無聲驚嘆,沒忍住摸了把掂了掂。微妙溫潤,手感柔軟,形狀新奇,重量超标,是R級以上才能出現的産物,遠超越雕塑大衛。

出于對身體的尊重,蘇曉白松開手喃喃自語:“這種身體不應該屬于個人,應該屬于世界。”

這話出口,陡然間讓她自個頭皮微麻。

人的聲音是有區分的。男人的聲音在成長過程中會發生一次改變,這種改變在不同人身上表現是不同的。有人的嗓音如同上帝吻過清透空靈,而這身體所擁有的嗓音大約是被蠱惑入地獄的撒旦撫過,磁性且勾人,讓人一聽難忘。

蘇曉白清了清嗓子,再次開口:“喂?摩西摩西?”

是能讓人咕咚咚內心冒泡的聲音。

可惡,該死的好聽。

被蠱惑的蘇曉白強行讓自己理智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在這樣的身體裏,更不知道現在她在哪裏。這具身體再好,必然也不及她用了二十多年的自己身體。

現在知道搞明白自己情況是最重要的事。

蘇曉白理智回歸,深吸一口氣,視線掃視周圈,大聲喊了一句:“有人在嗎?”

磁性的聲音在室內泳池回蕩,讓這本就蠱惑人心的嗓音自動加上了混音音效。她等了兩秒,發現完全沒有人回應她這話。

她低下頭望向手邊:沒有手機,沒有手表,唯一有的私人物件是隔壁躺椅上的一條純白色的浴巾,看不出絲毫當事人的身份。

蘇曉白遲疑了一下,拿起純白色的浴巾圍住自己下身。圍前品鑒一眼,再度感慨一下,圍後捏了捏自己胸口:啊,胸肌是軟的。

內心短暫贊美這具身體後,蘇曉白走到泳池旁,低頭看泳池裏的自己。

泳池幹淨清澈見底,能照出一點她現在的模樣。

男子栗色頭發偏長,因為沒有打理,偏向左後方倒去。眉毛輕挑,眼眸狹長且深邃,唇色寡淡單薄。略顯銳利的臉不知道是因為泳池水的緣故,還是這人本身就如此,看上去沒多少血色。

像是常年不出門的不健康白,但又不是身體不健康的那種蒼白。

至于水中的身型,那是确實該奉獻給世界的身型。

蘇曉白對着水面淺淡笑了下。

水裏的男人淺淡擡了擡唇角,帶着點散漫的味道,柔和了他臉上的銳利感。如果說剛才有種拒人千裏之外的疏冷感,那現在則是入了人間,卻又游戲人間。

蘇曉白倒吸一口涼氣。

她到底是怎麽會進入到這男人的身體裏?她記憶裏從來沒有見過這人。

她身為萬載集團秘書團排名第二的人,記人的水平可以說是一流。憑借這人的長相和聲音,如果她見過,她絕對不可能輕易将這人忘掉。

到底是怎麽回事?

蘇曉白不再看泳池,轉頭看向不遠處。不遠有一扇門,似乎是泳池通往一幢建築物內部的門。

不管如何,她現在要盡快搞明白現狀,盡快把自己搞回原來的身體裏。記憶如果沒出偏差的話,睡醒後的她行程已安排到了兩個月後,一點不能耽擱。

她傲然擡起頭,大步邁向大門,眼眸淩厲,氣勢一往無前,根本看不出剛經歷了換身的沖擊。

剛走兩步,她放緩了自己速度,臉上的表情變得相當複雜。

下面晃蕩的感覺太過明顯,根本沒法邁那麽大的步子。走路帶風,風吹蛋蛋涼。這人怎麽想的,會選擇一條泳褲都不穿就在泳池旁邊睡覺。

想到這裏,她意識到這人是剛裸泳過的。

她回過頭看向泳池面。

幹淨清透的泳池面完全看不到有人動用過的痕跡。

蘇曉白腦內想象了一下男人在這樣泳池裏游泳的樣子。想來是如同一條無拘無束的游魚,五肢舒展,自由且快樂。

當然,在大衆認知裏也足夠變态。

有機會她也想體驗一下。

自覺是個變态的蘇曉白收回視線繼續往門內走。

但願這個放浪不羁的男人身份并不複雜。

通道處的感應門打開,消毒水的味道從過道中傳來。蘇曉白身影沒入暗淡的通道,前往探索未知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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