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1]
曲江池旁,不少郎君娘子出來踏青,空曠的草地上随處可見搭起的步障。
湛藍高遠的天際間,飛舞着許多只風筝,形狀各異,顏色鮮豔。
“姑娘,那邊!高點,再高點……”丫鬟谷雨看向天邊那只越飛越高的蝴蝶風筝,興高采烈。
“沅沅,你的風筝飛的好高啊!我的怎麽弄都飛不高,氣死我了。”盧嬌月納悶道。
本該“抱恙”的顧沅,此刻從善如流的操縱着風筝線,嬌美的臉頰上笑容明媚,“月娘,你別把風筝線拉的那麽緊,像我一樣,一放一扯,風筝才能飛得高。”
見盧嬌月還不得要點,顧沅索性将手頭的風筝交給谷雨控制,自己去幫盧嬌月放。
本來她們今日的确是打算在府中練字的,可無意中看到天邊飛的風筝,突然就來了興致,索性駕車來曲江池玩。
在顧沅的操控下,沒過多久,盧嬌月那只玉兔抱月的風筝也飛得高高的。
盧嬌月驚喜撫掌,“沅沅,你好厲害呀。”
顧沅笑眸彎彎如月牙兒,瓷白的臉龐露出些許小得意,“玩旁的我不太行,放風筝我還是可以的。”
倆人正說笑着,身旁的谷雨突然“啊”的驚呼了一聲。
顧沅轉臉看去,谷雨一臉驚慌道,“姑娘,風筝、風筝線斷了。”
顧沅一驚,忙向天邊看去。
只見那蔚藍如洗的天空上,她那只蝴蝶風筝跟斷了翅膀似的,正直直的往下墜。
“都怪奴婢,剛才起了風,奴婢一着急,手上力氣重了……”谷雨誠惶誠恐,圓圓的眼中泛着淚光。
“別着急,線斷了也是常有的事。”顧沅溫聲安撫道,“你去撿回來便是。”
聽到這話,谷雨松了口氣,一臉感激的應道,“那姑娘您稍等,奴婢這就去撿。”
說着,小丫鬟拔腿就往那風筝落下的方向跑去。
盧嬌月将手中線軸遞給顧沅,“沅沅,你先玩我的吧。”
顧沅搖了搖頭,輕笑道,“你玩吧,我也玩累了,正好坐着歇歇。”
她走到步障後坐下,手邊的黃花梨木小方幾擺着一大壺烏梅飲,并兩樣糕點、三樣蜜餞,還有一盒肉脯。
優哉游哉的飲了杯烏梅飲,又吃了兩塊糕點,她這邊正準備嘗嘗廚房新腌制的牛肉幹,就見盧嬌月快步走了進來。
她兩道細眉緊皺着,急怯怯道,“沅沅,你快出來看看,谷雨好像遇到麻煩了?”
顧沅一怔,忙放下手中那雙四楞象牙鑲金筷子,起身往外去。
一炷香前。
不遠處的大樹後,裴元徹跨坐于馬上,深邃的黑眸緊盯着草地上那婀娜的煙紫色身影,握着缰繩的手不自覺收緊。
她沒去晉國公府的春日宴,而是來曲江池畔放風筝?
看她笑得這般鮮活,絲毫沒有病态,可見什麽“身體不适”全是借口,只是……她為何不去春日宴?
畢竟風筝随時都可放,晉國公府的春日宴卻是一年僅一回的盛宴。
裴元徹鳳眸眯起,難道重生一回,有些事發生了變化?
跟在後頭的李貴小心打量着裴元徹的神色,心裏不禁嘀咕:太子爺今日興沖沖往晉國公府去,又興沖沖出來,完了又去永平侯府門前溜達了一圈,得知顧姑娘來了曲江池畔,又巴巴的策馬趕了過來
不過他趕來作甚呢?就為了這樣遠遠看上一眼?那多不劃算。
李貴想了想,建議道,“殿下,要不……咱也買個風筝放着玩?”
裴元徹眉頭擰起,“未免太刻意了。”
李貴,“……”
沉吟片刻,裴元徹沉聲道,“咱們走過去,就當出來散心。”
李貴,“……?”
難道這樣就不刻意嗎?
不過主子的決定,他也不敢置喙,忙跟着下了馬。
主仆倆前腳剛越過大樹,後腳天上直直的掉下來一個風筝。
“殿下,小心!”
李貴驚呼提醒着,尾音還沒落,那風筝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裴元徹的頭上。
剎那間,李貴大驚失色,蒼白着臉跑上前去,“殿下,您怎麽樣?”
裴元徹一張俊顏陰沉如水,低頭瞥了眼地上的風筝,修長的手指又撫上額角。
手指剛一碰上,額間就傳來一陣刺痛感,頓時,他周身的氣勢愈發冷戾。
李貴繞到前頭,看到裴元徹額頭紅了一片,還有兩道明顯是風筝竹簽給刮破的血痕,心下大駭,“殿下,您的額角破皮了!”
“還用你說。”
“都怪這破風筝!”
李貴撿起那蝴蝶風筝,忿忿道,“殿下稍等,奴才這就去打聽這風筝的主人是誰。敢傷了殿下您,沒他好果子吃!”
裴元徹默不作聲,只抽出塊帕子按了按額角,看着帕子上淡淡的血絲,他喜怒難辨的哼笑一聲。
看來日後出門得翻看黃歷才是,今日真是諸事不順。
李貴這邊拿着風筝去讨說法,還沒走幾步,就見一個小丫鬟匆匆跑了過來。
李貴停住腳步,定睛一瞧,這小丫鬟不是顧姑娘身邊的嗎?
他忙折返回去,半驚半喜的禀報道,“殿下,這風筝好像是顧姑娘的那只,奴才看到她身旁的丫鬟過來撿了。”
裴元徹目光在那只蝴蝶風筝上停了停,須臾,他掀起眼皮,語調微揚,“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李貴一聽這話,心中納罕,怎麽着,太子爺已然将顧姑娘看成一家人了?
“風筝給孤。”
“喏。”李貴雙手奉上。
裴元徹拿着那風筝,左右看了看,前世他與顧沅做了快十年的夫妻,他卻從不知道她喜歡放風筝,而且還放得挺好。
從前他覺得他對她是了解的,可如今看來……
他目光沉郁,眉宇間浮現一絲嘲意。
不一會兒,谷雨就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剛想致歉要回風筝,一擡眼,見到跟前的男人,頓時吓傻了。
上回進士游街,她在如意樓見過太子的,雖沒敢看太子的臉,但太子身旁這位公公,她卻是記得真真兒的。
谷雨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裴元徹看也不看她一眼,只盯着風筝道,沉聲道,“你說,你若遲遲沒回去,你家姑娘會找過來嗎?”
他的語調清冷,平靜的沒有絲毫感情。
谷雨聽着這話,自動理解為“孤要殺你滅口”,登時趴在地上磕頭求饒,“奴婢錯了,奴婢不該、不該……不該貿然沖撞殿下,還請殿下饒命啊。”
裴元徹充耳不聞她的哀求,幽深的視線只直直盯向不遠處的步障。
當看到那抹煙紫色身影從步障裏出來,他嘴角微掀,總算賞了一個眼神給地上的小丫鬟,“起來吧,不知道的還以為孤把你怎麽了。”
小丫鬟磕死都無所謂,他只怕顧沅誤會。
這一世,他得給她留個好印象。
乍一見到樹蔭下站着的玄袍男人時,顧沅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等走近一看,她眸中滿是詫異,定了定心神,忙帶着丫鬟和家仆朝裴元徹行禮,“臣女拜見太子殿下,殿下萬福。”
裴元徹看向她,擡了擡手,“在外不必多禮。”
顧沅飛快的瞥了一眼涕泗橫流的谷雨,手指不由得捏緊,垂下眼道,“沒想到太子殿下今日也出來踏青……只是不知臣女的丫鬟何處冒犯了殿下,臣女替她向殿下賠罪。”
“她沒冒犯我。”裴元徹往前走了兩大步,盯着她烏鴉鴉的發髻,修長的手抓着風筝,遞到她面前,“這是你的?”
顧沅迅速看了眼,小腦袋埋得更低了,小聲道,“是、是臣女的,沒想到被殿下撿到了,多謝殿下。”
她恭敬的伸出雙手去接,才拿到那風筝,頭頂驟然響起那道沉金冷玉般的聲音,“孤是豺狼虎豹麽,你從剛才到現在,都未曾擡頭看孤一眼。”
顧沅心頭突突跳了兩下,輕聲道,“太子威嚴,臣女……”
不等她說完,裴元徹直接道,“擡起頭來。”
語氣不容置喙。
顧沅輕輕咬了咬紅唇,到底不敢違抗他的命令,緩緩擡起眼來。
入目是男人線條分明的下颌,英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還有……他泛紅的額角。
顧沅眉心微動,訝然出聲道,“殿下,您的額頭……”
裴元徹狹長的鳳眸定定的盯着她,漫不經心的道,“被風筝砸的。”
他說得這樣直白,顧沅的臉立馬燒了起來,心頭也溢滿愧疚。
她擡起頭,水靈靈的眼眸中帶着擔憂,白嫩嫩的小手緊捏着風筝,局促不安的低頭道歉,“臣女……臣女不知風筝會砸到殿下,實在是失禮,還請殿下恕罪。”
說到這裏,她又看了眼他的額角,見上面隐隐有血痕,柔聲問,“殿下,您額角好像在流血,最好用帕子按着。”
“沒帶帕子。”裴元徹淡淡道,不動聲色的将放在袖口的帕子往裏塞了又塞。
自己的風筝砸了人,而且砸的還是太子,顧沅心頭又是自責又是忐忑。
見他沒帶帕子,遲疑片刻,她從袖中取出一方帕子來,羞窘的遞給他,細聲細氣道,“您要是不介意的話,暫且用這方吧……是新做的,還未曾用過。”
裴元徹稍稍挑眉,擡手就去接。
這一接,兩人的手指不經意的碰到。
雖然只輕輕碰了一下,但顧沅纖濃的羽睫猛地顫了顫,忙不疊收回了手。
裴元徹拿過帕子,看她又一副受驚小鹿般,垂着頭不敢看他的模樣,胸口有些發悶,她就這般怕他嗎?
他扯了扯嘴角,盡量将語氣放得柔和,“顧姑娘,孤并無怪罪你之意。既然風筝已經物歸原主,那你……繼續去放風筝吧。”
顧沅愣了愣,反應過來,略顯驚喜的擡起眼,不過也就一眼,她立刻想起眼前人的身份,立刻壓下情緒,屈膝道,“殿下寬宏大量,臣女感激不盡,那臣女先行告退。”
她福了福身子,拿着風筝,又輕輕喚了一聲谷雨的名字。
谷雨如夢初醒般,忙跟上自家姑娘。
裴元徹依舊站在原地,目光跟随着那抹纖細的身影,不曾想,顧沅忽然轉過身來,那雙烏黑清澈的眸子直直朝他看來。
猝不及防,四目相對。
顧沅眼中劃過一抹慌張,很快又挪開視線,只輕輕軟軟的叮囑道,“殿下,您趕緊回去找個大夫看看額角吧,盡快敷藥,也許不會腫得太厲害。”
說罷,她略一欠身,轉身離開了。
這一回,她沒再回頭。
直到她走遠了,裴元徹拿起那方淺藍色的絲帕,端詳着。
帕角繡着一朵小小的蘭花,精巧雅致。細聞之下,這帕子仿佛透着一縷清幽的蘭香,又像她身上獨有的淡雅香氣。
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摩挲着那朵蘭花,他冷峻的眉眼如同冰雪消融般,舒展開來。
她剛才關心他了。
不但給他遞帕子,還叮囑他去看大夫。
而且她的神情,是那樣的溫柔,眸中的關懷也是真切的,不是在夢裏。
他捏緊手中的帕子看了又看,須臾,仔細的放入衣襟內,貼着心口的位置放。
“走,回去。”他語調輕快,利落的翻身上馬。
李貴聽到吩咐,忙轉過身,只見殿下額角明顯紅腫了起來,看起來就挺疼,可殿下臉上沒有半分不快,反倒透着一陣春風得意的神采。
等反應過來,李貴忍不住嘀咕,人家顧姑娘不過就遞塊帕子而已,殿下您至于高興成這樣麽?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