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裴元徹怒極反笑,“與孤無關?”

顧沅,“……”

本來就與你無關,你誰啊。

她覺得太子實在太莫名其妙了,莫名其妙的出現,莫名其妙的抓着她問這些與他不相幹的事。

她想要抽回手,可她的力氣到底比不過男子,裴元徹不肯松手,她也無法掙脫。

顧沅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又複述了一遍,“太子殿下,請你放開我。”

裴元徹看着她排斥冰冷的眼神,冷不丁想到前世的種種場景。

她這眼神,他太熟悉了。

他心下一沉,遲疑片刻,還是松開了她的手。

“是孤失禮了。”他沉聲道。

顧沅默不作聲,離他又遠了兩步,垂下眼眸,只見她那細潤如脂的手腕上明顯多了一道紅痕,根根指痕很是清晰。

裴元徹也注意到這點,下意識朝前跨了一步,想要查看一番。

顧沅警惕擡眸,喝道,“你別過來!”

裴元徹的腳步一頓。

顧沅眉頭蹙起,清淩淩的目光定定的看向他,“殿下,男女授受不親,請你記住自己的身份……你繼續避雨吧,臣女不打擾你了。”

她也沒行禮,轉過身,腳步匆匆的往櫃臺去。

櫃臺處,掌櫃的和谷雨兩人都被李貴看得死死地,動都不敢動一下。

見着顧沅出來,倆人求救般的朝她這裏看來。

可求救的目光還沒持續多久,他們的神色立刻變得驚恐起來。

谷雨更是瘋狂朝顧沅使眼色,眼淚都快滾下來。

顧沅都不用回頭,就能猜到裴元徹肯定就在她身後。

袖口下的手指緩緩捏緊,她努力忽視他的存在,走到櫃臺前,輕聲道,“掌櫃的,這兩本書,還有那本《四海圖鑒》,我都要了。”

掌櫃戰戰兢兢的,他雖不知道這位姑娘怎麽就惹上這樣威勢逼人的男子,但還是趕緊撥着算盤,報了幾本書的價錢。

顧沅示意谷雨拿出荷包,從裏面掏出五兩銀子,“不用找了。”

掌櫃忙不疊應道,“多謝姑娘。”

外頭的雨勢還是很大,天色沉沉,厚厚的黑雲層層疊疊的聚在一起,明明是下午,卻陰沉的如同傍晚般。偏偏時不時還刮着風,更添了幾分涼意。

若放在從前,顧沅定是要等雨勢小一點再走的,可現在,有個性情古怪的男人在旁邊,她只想盡快離開。

“谷雨,我們走。”

“是。”谷雨應了聲。

她們這邊剛要撐傘,卻見裴元徹忽然大步走上前。

他轉頭看向顧沅,語氣沉冷,“你等着。”

顧沅,“……?”

他這是字面上的意思,還是警告?

還不等她細想,就見男人步履矯健的沖入了雨簾中,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很快模糊在雨中。

顧沅瞠目,他這是做什麽?

莫說她了,就連李貴也驚了,這樣大的雨,太子爺要是感染了風寒該如何是好?

沒過多久,裴元徹就踏雨走了回來。

他渾身上下徹底濕透了,薄薄的玄色衣料緊貼着他的身體,顯露出結實遒勁的肌肉線條來。

他大步走到顧沅面前站定,雨水沿着他線條分明的下颌緩緩滑落,他擡起手,将手中的東西遞到她面前,“拿着。”

顧沅一怔,這才注意到他拿回來的是一只風筝。

一只絹布做的蝴蝶風筝。

一部分畫得很精細,一部分被雨水浸濕了,顏料暈成一團模糊。

她錯愕的,腦子有些空白。

裴元徹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像是怕她拒絕一般,将那風筝往她懷中一塞,“給你畫的。”

雨水給他的面容籠上一層朦胧水霧,他那雙鳳眸卻亮得厲害,灼灼的,氣勢逼人。

顧沅失神,等反應過來,男人颀長的身軀重新沒入了雨簾中。

她拿着風筝,直愣愣站着。

沒多久,她就看到裴元徹騎着馬離開,速度之快,宛若一支穿過雨幕的利箭。

馬蹄聲噠噠噠的遠去,她的心口卻像是被什麽敲擊一般,咚咚咚,越敲越沉重。

“姑娘,姑娘。”谷雨急切切的喚了兩聲。

顧沅堪堪回過神來,輕輕眨了下眼睛。

谷雨緊張道,“姑娘,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顧沅扯了下嘴角,笑得也很無奈,“我也不知道。”

谷雨指着她手中的風筝,“姑娘,那這個風筝……您打算怎麽辦?”

顧沅低下頭,看着手中醜醜的風筝,陷入沉默。

他剛才說,這風筝是給她畫的。

所以,這是他親手畫的?

若真是這樣,那他送給她作甚!

她要是收了,豈不是成了與他私相授受?

顧沅頓時覺得這風筝變得無比燙手,恨不得直接丢開。

一直沒做聲的掌櫃見她一臉郁色,忍不住插話道,“姑娘,剛才那位郎君……是在追求你吧?”

顧沅心頭猛跳,面上卻是不顯,平靜否認道,“我與他不熟。”

掌櫃嘆道,“姑娘你可得小心些,小老兒看剛才那位郎君不是什麽善茬。瞧他離開時的表情,他顯然不會善罷甘休的。”

顧沅咬着唇,不會善罷甘休,那他還想怎樣?

她強壓下心頭紛亂,轉身對掌櫃道,“多謝掌櫃提醒,剛才給掌櫃添麻煩了,真是不好意思。”

“不妨事。”掌櫃擺了擺手,将用油紙包好的書遞給谷雨。

主仆倆撐着傘,重新上了馬車。

書肆的小幫工驚魂未定的湊到掌櫃身旁,感慨道,“也不知道那位郎君是哪家的公子爺,那氣勢真是駭人,他剛走進來,我看都不敢看他。”

掌櫃将算盤放在一旁,想到那男人偏執冷冽的目光,不由得搖了搖頭,“被這樣的人纏上,那姑娘怕是……難脫身了。”

華蓋馬車內,金琺琅九桃小薰爐燃着上好的蘇合香。

顧沅将那濕漉漉的蝴蝶風筝丢在對面的座位上,避如蛇蠍般,瓷白小臉沒有太多情緒,可捏着衣擺的手卻出賣了她內心的慌張。

谷雨見自家姑娘一直盯着那風筝,小心翼翼道,“姑娘,要不咱們回去把這風筝燒咯?”

顧沅抿了抿唇,“先回去再說。”

半個時辰後。

顧沅看了看腳邊的火盆,又看了看手邊的蝴蝶風筝,咬了咬牙。

得燒,燒了一了百了。

她拿起風筝,伸向火盆邊。

也不知怎麽的,她的眼前忽的浮現太子渾身濕透,将風筝塞入她懷中的模樣來。

她的動作一僵,心中略有躊躇。

最終,她肅着一張臉,将風筝遞給谷雨,語氣透着幾分疲憊,“收進庫房裏,反正別讓我看到。”

谷雨雖不解,但還是按吩咐去做了。

這場雨一直下,從下午落到深夜,雨勢半點沒變小。

顧沅上榻就寝時,豆大的雨點敲擊着木質雕花窗棂,噼裏啪啦的,格外響亮。

谷雨從金鈎上取下煙霞色幔帳,一邊放,一邊問道,“姑娘,這雨聲怪吵的,要不奴婢點盞安神香吧?”

顧沅因着白日裏的事,還有些心緒難定,便聽了谷雨的建議,颔首道,“點吧。”

谷雨應諾,放下幔帳,燃了香。

姑娘不喜太亮,谷雨按照慣例将內室的兩盞燈熄滅,一切做好後,才緩步走到外間的小榻上整理她自己的鋪蓋。

黑暗中,清幽的淡香從纏枝牡丹翠葉熏爐中袅袅而出。

顧沅側身躺着,耳邊是潇潇雨聲,她閉上眼睛,想要讓自己快快睡去,可大腦偏偏不聽控制,總是想起白天書肆那一幕。

她想到裴元徹突然的憤怒,想到他冒雨送風筝的行為,還想到掌櫃那句他不會善罷甘休。

難道……他真的對她有那種念想?

顧沅使勁掐了掐手心,覺得自己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些?

可除了這種解釋,她實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但他為何會喜歡她呢,算上今日,她與太子不過才見過三面而已。

她越想越不明白,白日裏受了驚吓,再加上安息香的作用,她的眼皮很快越來越重,漸漸地,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晚,她又做個渾渾噩噩的夢。

夢裏也下着雨,窗戶似乎沒關進,被風一吹,打開了。

有瑟瑟涼風往屋裏灌,掀起幔帳,吹到她的肌膚上。

她冷得縮成一團,想要張嘴喊谷雨關窗戶,但意識又昏沉得厲害,毫無力氣。

在她冷得蹙眉時,一只溫熱微粝的手撫上她的眉心,輕輕摩挲着。

她仿佛聽到一聲沉沉的嘆息。

還沒等她細想,她被擁入一個溫暖堅硬的懷抱中,一陣清冽的松木香味将她緊緊地包圍。

這是個男人的懷抱。

她意識到這點,下意識的想要掙脫,男人卻将她擁得更緊,像是懲罰她不聽話一般,還用力捏了下她纖細的腰身。

她吓得不敢動。

男人高挺的鼻梁埋入她柔軟的脖頸,灼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肌膚,他低啞道,“沅沅,你好狠的心。”

這聲音太過熟悉,顧沅如遭雷擊。

怎麽又是太子。

男人眼尾發紅,緊緊地擁着她道,“你怎麽能嫁給別人,你是孤的,你只能是孤的。”

“你放開我……”她反反複複呢喃着這句話。

突然,男人像是被激怒一般,俯身欺來,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像是瘋了般,他吻着她,癡迷的一遍又一遍喊着她的名字。

末了,他的手掌蓋着她的眼睛,啞着嗓音道,“恨我吧,孤寧願你恨孤,也不會将你拱手讓人。”

接下來,一切變得不堪。

.…

“姑娘,姑娘……”

一聲聲輕喚将顧沅叫醒,她猛地睜開眼,眼前是谷雨擔憂的臉龐。

“姑娘,你怎麽了,又魇着了?”

“現在什麽時辰了。”顧沅按了按脹痛的額角。

“快到辰時了。”谷雨答。

顧沅撐着身子起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寝衣,整整齊齊。

她又朝外看了看,窗外果然透着蒙蒙的亮光。

幸好,幸好只是一場夢。

她長松了一口氣。

谷雨擔心道,“姑娘,您的臉怎麽這樣紅,是哪裏不舒服麽?”

聞言,顧沅擡手摸了下臉頰,果然滾燙一片。

她幾乎立刻想到夢中那不堪且瘋狂的場景,不由得捏緊了錦被。

瘋了,真的是瘋了,她竟然夢到與太子做了那等事。

她在心頭狠狠唾罵着自己的不知廉恥,同時又覺得困惑不已,她到底是怎麽了,為何總是夢到了太子,還總是這般親密暧昧的場景…

人人常道,夢中情郎。若是夢到心儀的情郎,倒還能理解。

可自己夢到太子,難道說自己的情郎是太子?

不。

這絕無可能!

思來想去,顧沅覺得應當是最近糟心事太多,壓力一大,導致她心亂了。

她決定去寺廟住上一段時間,吃齋念經,将腦中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通通驅趕掉。

不過在這之前,她讓谷雨将那風筝找了出來,燒了。

火舌将那蝴蝶風筝一點點的吞滅。

顧沅虔誠的閉着眼,雙手合十,念念有詞

“菩薩保佑,邪祟避讓,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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