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看到裴元徹的一瞬間,顧沅的第一反應是,果然是他。
第二反應是,這“偶遇”也巧得委實明顯。明顯到她都不知道該裝傻,還是直接拆穿他。
糾結片刻,顧沅斂眸,站起身來,規規矩矩的先朝他行了個禮。
“臣女拜見殿下,殿下萬福。”
她垂着頭,露出一截修長纖細的頸子,天水碧色的衫領襯得她肌膚如雪,蔥段般水嫩。單邊步搖上挂着的寶石珠子也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搖晃。
裴元徹喉結滾了滾,淡聲道,“不必多禮。”
顧沅施施然起身,只是腦袋依舊垂着,纖長濃密的睫毛遮住她眸中的情緒,讓人看不分明。
她的态度,依舊是客氣而冷淡的。
并未因着那封賜婚聖旨,就對他親近起來。
雖然早料到這麽個情況,然而親眼見到,裴元徹的心還是往下沉了一沉。
沉默片刻,裴元徹道,“是母後宣召你進宮的?”
顧沅答道,“是,皇後娘娘邀請臣女母親入宮品茗,叫臣女一道陪同。”
裴元徹低低的嗯了一聲,本還想再問她“那你為什麽在禦花園”,話沒說出口,就聽到她繼續道,“至于臣女為何一個人在禦花園,是因為皇後讓五公主帶臣女來看垂絲海棠,剛到禦花園沒逛多久,五公主便先行去更衣,讓臣女在這等她……再然後,殿下您就來了。”
說到後半句的時候,她擡起頭,一雙小鹿般黝黑清澈的眸子,直直的看向他,帶着看穿一切的沉靜。
裴元徹清隽的眉眼微不可查的動了下,旋即又恢複一貫的冷靜,沉聲道,“是,孤想見你。”
他這樣幹脆的坦白,反倒讓顧沅愣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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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她皺起眉,疑惑道,“不知殿下有何事找臣女?”
裴元徹伸手指着一旁的石凳,“坐下說吧。”
他的嗓音低沉,雖不是命令的口吻,卻有一種不容置喙的強大力量。
顧沅順從的坐下,小腰下意識挺得直直的。
裴元徹瞥了她一眼,略掀袍擺,也坐了下來。
他沒有坐在她對面,而是坐在她右手側的位置,只要稍稍偏頭,就能看到她的側顏。
坐的這樣近,仿佛他們有多熟悉親昵一般,他都不知道避諱一下麽。
顧沅心下一緊,白嫩嫩的手指悄悄捏緊,上身也稍稍往後斜了些,小臉嚴肅,“現在殿下可以說了麽?”
裴元徹見她這防備的姿勢,眼眸暗了暗,薄唇輕啓,“你也不必這般緊張,光天化日之下,孤又不會把你怎樣。”
“臣女、臣女沒緊張。”
“既然沒緊張,你一張臉怎麽繃的比大理寺獄的官差還要嚴肅?孤又不是什麽窮兇極惡的犯人。”
顧沅說不過他,只得稍稍放松神情,抿唇擠出一個笑來,“這樣行了麽。”
裴元徹唇角勾了一下,旋即淡淡開口道,“孤找你來,是想說上次的風筝……”
顧沅一怔,就這……?
下一刻,又恍然記起那個醜醜的風筝被自己燒了。
她臉色微變,一陣心虛。
他要是知道自己把風筝燒了,肯定會生氣吧,那他會不會跟她算賬?
短短瞬間,她腦子裏閃過許多念頭。
裴元徹這邊渾然不覺般,繼續道,“那個風筝做的倉促,而且被雨打濕後,顏色堙了……這個禮物不作數,你別放心上。”
聽到這話,顧沅松了口氣,露出個真心實意的淺笑,“無妨,無妨。”
“孤改日再畫一個新的給你。”
“不敢勞煩殿下。一個風筝而已,想玩的話,去鋪子裏買就行。”
“不麻煩。”
裴元徹凝視着他,目光灼灼,“給你畫風筝,孤樂意。”
或許是他的視線太過熱烈直白,顧沅的心頭猛地跳了兩下。
她有些無措,忙扭過臉,不去看他,眼睫撲閃道,“殿下費勁讓五公主引臣女來這,就為了風筝的事麽?”
裴元徹揚了揚眉,沒說話。
石桌上擺着烏梅飲,還有一碟五白糕和一碟新鮮飽滿的杏子,都是才擺上的,沒有動過。
他自顧自倒了兩杯烏梅飲,指節分明的手指推着另一個杯子到顧沅面前,“禦膳房的烏梅飲味道還不錯,是不外傳的配料方子。”
深色的烏梅汁用晶瑩剔透的琉璃杯盛着,很是精致。
可顧沅這會兒沒心情品嘗,只伸手握着杯子,并沒有喝。
裴元徹也不勉強,只掀起眼皮,幽幽的看了她一眼,“你就沒什麽想問孤的?”
見他這樣說,顧沅壓在心底的那些疑問一個又一個冒了出來。她到底沒忍住,先問出最關心的那個,“殿下,賜婚的聖旨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她問的雖委婉,但裴元徹看得分明,她潛臺詞是在問——“這事是不是你幹的?”
他會承認麽。
顯然不會。
“母後沒有與你說麽?”裴元徹詫異道,“孤以為她與你說了的。”
顧沅好看的眉頭蹙起。
裴元徹面不改色,“這段時間,母後一直在為孤挑選太子妃,孤讓她全權做主。後來,她與孤說,她相中了你……”
他頓了一頓,清冷目光瞥過顧沅倏然捏緊的小手,嗓音越發平靜,“孤覺得你不錯,便說可以。之後,孤無意中得知你與文明晏在相看,一時失态,便有了書肆那回的冒犯。等回宮後,孤便因着淋雨病了一場……”
顧沅略怔了下,他病了麽。
見他停着沒往下說,明顯是在等她的反應,她想了想,略一颔首,“那樣淋雨,是很容易病的。”
裴元徹,“……”
他的表情微僵,不過很快就恢複尋常,修長的手指輕撫了一下袖口,語調平靜道,“等孤病好了,母後那邊卻已經求父皇下了聖旨。之後的事,你也知曉了。”
顧沅精致的小臉寫滿愕然。
真相竟然這樣嗎?
乍聽起來,好像沒什麽問題,可細細一想,卻又覺得哪裏不太對。
見她眉心蹙起,裴元徹眯起狹長的鳳眸,冷然道,“你不信孤的話?”
顧沅,“……”
裴元徹幽深的黑眸宛若寒星,定定的盯着她,似是帶着幾分薄怒,語調也驟然冷了下來,“難不成你覺得孤在诓你?”
顧沅對上他銳利的目光,心頭一慌,磕磕巴巴道,“殿、殿下,臣女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信不信孤?”
“……”
“行,你若不信,孤帶你去太醫院,你随便打聽,看那日大雨之後,孤是否病了。若是你還不信,孤再帶你去母後面前,你親口問她。”
說罷,他作勢便要起身。
“殿下,我信,我信了。”顧沅忙道,臉上帶着幾分尴尬和為難。
裴元徹垂眸道,“真的?”
“真的……”也就一半半真吧。
但她怕說了實話,這喜怒不定的男人真的會拉着她去太醫院!那多尴尬。
裴元徹靜靜的凝視她,好半晌,才重新坐下。
“孤沒你想的那麽卑劣。”
他指節分明的手指捏着琉璃杯,慢悠悠道,“孤既然知道你與文家的事,又怎會強拆你姻緣?”
顧沅被他的說得臉頰發燙,難道真的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靜了一會兒,她偷偷瞄了他一眼,又小聲道,“臣女聽說殿下特地派了禦醫給文哥哥看病。”
她對他,一口一個臣女、殿下,疏離又客氣。
對文明晏卻是文哥哥長、文哥哥短的叫的親昵。
裴元徹面部線條愈發冷硬,清清冷冷的乜向她,“你是不是認為,孤是出于愧疚,才派人禦醫過去?”
被說中心思,顧沅不自在的咬了咬唇。
裴元徹心頭嗤笑,他文明晏算是什麽東西,值得孤對他愧疚?
別說顧沅與他只是在相看的階段,就算她真的嫁給了他,他照樣會不擇手段搶過來。
眸中陰冷散去,轉而替代的是一陣濃濃的慚愧之色,裴元徹看向顧沅,沉重的嘆息了一聲,“是,孤對他,的确是心有愧疚。”
顧沅眨了眨眼,一臉錯愕。
“賜婚這事雖不是孤的本意,但你與他的緣分,的确是因為孤而斷了。就這點而言,孤的确有愧于他。除此之外,孤也很欣賞他的才幹,不忍看一個英才折損,這才派了禦醫過去。”
他說這話死,正色莊容,情真意切,不似作僞。
顧沅再次在心底反思,難道真的是她誤會了他?
冷不丁的,裴元徹問她,“顧姑娘,你很厭惡孤麽?”
顧沅啊了聲,睜大眼睛看他,“并…并沒有呀……”
裴元徹颔首,又道,“那你非文明晏不嫁麽?”
這個問題,好似有點耳熟。
顧沅思忖片刻,恍然記起上回在書肆,他也這樣問過她
“你就這般喜歡他,非他不嫁了?”
不過那時的他是憤怒的,咬牙切齒,氣勢冷冽,像是只發狂的獅子。
現在……還算冷靜。
顧沅迎上他的目光,讷讷道,“殿下為何又問起這個。”
裴元徹手指微屈,輕輕叩了叩桌面,一本正經道,“作為你的未來夫君,孤想知道你的心到底在哪,不行麽?”
夫君兩個字,他說得格外重。
顧沅的臉蛋一陣發燙,她強壓下心頭的羞怯,佯裝鎮定的說道,“殿下大可放心,若……若臣女真的嫁到東宮,定會安分守己,不會再惦念旁人。且臣女與文家哥哥相交,一直是發乎情,止乎禮,從未逾矩過半分。”
“那就好。”裴元徹将杯中的烏梅飲喝了,唇邊翹起一抹弧度,“味道不錯。”
顧沅握着杯子,沒喝,只靜靜坐着。
心頭卻是有點煎熬的想。
五公主怎麽還沒回來?難道她就這樣一去不複返了?
若真是那般,她也不再傻等了,反正她還記得回鳳儀宮的路。
“殿下,時辰也不早了,想來我母親與皇後娘娘也聊得差不多了。”
她這般說着,同時站起身來,朝着裴元徹行了一禮,“殿下若無其他吩咐,臣女便先退下了。”
裴元徹也站起身來,他身形高大魁梧,又站在向陽面,像是一堵高牆般,将陽光通通遮住,濃重的陰影瞬間将顧沅整個籠罩。
顧沅仰着小腦袋看他,小聲問道,“殿下,還有事?”
“有。”他道。
說話間,他又朝她走近了一步。
這驟然縮短的距離和他周身濃烈的氣息,把顧沅吓了一跳。
到底還是個小姑娘,平日就是再穩重,這會兒一個八尺高的男人湊了過來,心頭還是虛得慌。
裴元徹低着頭看她,深邃的眼眸眯起,一字一頓道,“以後,在孤面前,別再一口一個臣女臣女的,孤聽着不舒坦。”
顧沅眉心一跳,兩只手握的緊緊地,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霧蒙蒙的,似有水光潋滟,“可,這是規矩呀……”
她規規矩矩的按照禮數來,他有什麽好不舒坦的?真是搞不懂。
顧沅心頭暗暗腹诽着,殊不知她這副無措又迷茫的小模樣,讓裴元徹一陣恍惚。
前世,她很少,不,幾乎從未在他面前有過這般嬌柔的小女兒姿态。
她總是冷冰冰的,像豎起尖刺的小刺猬,拒他于千裏之外。
思及此處,他的眼神褪去了淩厲,變得柔和,甚至還想擡手摸摸她的頭。
可手才伸出,身前的小姑娘下意識的往後躲。
他動作一僵,意識到這動作逾矩了,讪讪的收回。
掩飾尴尬的輕咳了一聲,他垂下眼,溫聲道,“規矩是對旁人的,你在孤這裏,沒這條規矩。”
顧沅愣了愣。
他這是在表示親近?
那她該做何反應?
想了想,她試探的問,“那臣女該自稱什麽?”
裴元徹眉頭微揚,他的沅沅在男女情愛這方面,好似有些遲鈍?
這要換做其他女子,早就哥哥妹妹嬌滴滴的叫上了。
不過,她遲鈍些也沒關系,他對她,有足夠的耐心。
“你在你親人面前如何自稱,在孤面前也那樣。”
顧沅遲疑片刻,輕點了下頭,“那……好吧。”
說罷,她屈膝道,“殿下,那臣……我,我先告退了。”
這會時間的确不早了,裴元徹便低低的嗯了一聲。
顧沅直起腰,轉身離開。
一開始,她還走得端正,不慌不忙,從容優雅。等離得遠了些,她大概是覺得他看不到她了,便提起裙擺,逃一般似的加快了腳步。
前世,無論她是太子妃,或是後來當了皇後,舉止一向是端正沉穩,一絲不茍的。
沒想到,她竟然還有這樣不規矩的一面。
裴元徹忍不住笑了。
一直躲在假山後的五公主走了出來,一邊揉着手臂上紅紅的蚊子包,一邊扭頭看着顧沅飛快離去的背影,轉臉再看到自家皇兄笑得那副樣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皇兄,她跑的那麽快了,你還笑得出來?”
“你不覺得她很可愛麽?”
“……?”
五公主嘴角抽了抽,再看自家皇兄一本正經的模樣,只覺得雞皮疙瘩都冒了一層。
至于麽?不過就提個裙子小跑兩步,哪裏可愛了!
況且,從前她走得步子大了些,速度快了些,皇兄總是一臉嚴肅的說她這樣不夠矜持,不夠端莊。
怎的差不多情況,顧沅就是可可愛愛,她就是不夠端莊?
五公主越想越來氣,這顧沅到底給他灌的什麽迷魂湯?
不行,等有機會,她一定得好好去問問這個顧沅
嫂子,這迷魂湯怎麽熬的!教教我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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