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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禮結束,顧沅重新回到自個兒的位置上。

她剛一坐下,裴元徹在桌面下牽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心,一層冷汗。

裴元徹看向身側的人,她面上還是端着笑,若無其事的樣子。

他心頭忽的一軟,倒了杯葡萄汁,挪到她跟前,“喝點。”

顧沅喝了一口,朝裴元徹輕笑道,“殿下,我沒事。”

裴元徹沉沉嗯了一聲,視線掃過嘉貴妃、五皇子夫婦,還有昌月公主,眼底深處是陰冷的殺意。

很快,宮人們捧着精細的金銀杯盞魚貫而入,先是熱菜二十品,其後是冷菜二十品,湯菜四品,小菜四品,鮮果四品,瓜果、蜜餞果二十八品,點心、糕、餅等面食二十九品,共計一百零九品,雞鴨魚肉自不用說,更有鹿、羊、野雞、野豬、獐子、狍子等物,豐盛無比。[1]

大殿裏笙歌曼舞,觥籌交錯,語笑喧阗。

裴元徹這邊忙着與順濟帝及官員們聊天飲酒,便是這樣,只要他一瞧見顧沅的碟子是空的,就立馬拿筷子給她添菜。

一回兩回還好,次數多了,就惹人注意。

眼見着四面八方投來或訝異、或豔羨、或嫉妒、或輕蔑的目光,顧沅有些不大自在。

她都能猜到旁人會怎麽評價她,定是說她矯情、恃寵而驕、不守規矩、不分尊卑……

在裴元徹再一次給她夾菜時,顧沅忍不住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低聲道,“殿下,我自己可以添菜的,不用麻煩你。”

“這有什麽麻煩。”裴元徹不以為然,“這道炭烤鹿肉不錯,你多吃些。”

見她遲疑,他心頭了然,眼尾弧度挑起,淡聲道,“你個小古板,又在想那些個規矩禮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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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沅讪讪的。

裴元徹擡手,動作輕柔的将她一縷發挽到耳後,見她又驚又羞的盯着他,他眸中泛起笑意,帶着幾分挑逗,低聲道,“那麽在乎旁人的目光作甚?做人夫君的疼愛自家娘子又不是什麽丢人的事,孤就是要寵着你,愛着你,讓他們都知道你是孤心尖上的人。”

聽到他這話,顧沅面頰一陣發燙,心頭卻是暖意融融的。

臺下衆人瞧着太子與太子妃之間情意綿綿的,都不由得在心頭感慨:之前長安城裏一直流傳太子多麽寵愛太子妃,他們還半信半疑的,畢竟太子那冷僻古怪的性子,實在難以想象他如何寵愛一個女人。

現在好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他們算是見識了,牙也要酸倒了。

瞧太子待太子妃這細致體貼的程度,這哪裏是娶了個媳婦回家,分明是供了個祖宗。

哦不對,每年去太廟祭祖,也沒見太子這般上心。

永平候夫婦見到太子待自家女兒這麽好,心裏頭也是無比的熨帖。

張韞素和盧嬌月瞧着,也忍不住掩着嘴唇偷笑,真心實意為自家小姐妹高興。

而兩座之隔的周明缈,心情卻沒那麽好了。

想到端午那日,裴元徹看向自己時,那冰冷如刀的目光,再一對比他望向顧沅的深情脈脈……

周明缈掐緊了手指,眼底泛起不甘的寒意。

她雖不如顧沅那般姿色,在長安諸多貴女中也是佼佼者,為什麽他看向她的眼神那般冷淡厭惡?

明明,她有自信,她能比顧沅那個空有一張皮囊的女人,更能幫助到他。

就在她陷入憤懑時,上座的裴元徹忽然起身離席,看樣子應當是去更衣。

周明缈眸光閃了閃,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膽子,跟着站起身來。

一側的周夫人詫異道,“明缈,你是去哪?”

“母親,女兒想去方便下。”

“那你快去快回,莫在外亂走,仔細迷路。”

周明缈眼角餘光瞥見裴元徹的身影消失在偏門外,便敷衍的嗯了兩聲,忙提着裙擺,急急跟了上去。

……

宮內各處走廊挂上壽字圖案的大明角燈,兩溜高照。

裴元徹從側殿緩步走出,正準備回正殿,就見那長長走廊的柱子旁站着一道盈盈身影。

皎白月色下,那道月青色背影亭亭玉立,他一瞬間有些恍惚,還以為是顧沅出來了。

等那人轉過身後,裴元徹的臉登時沉了下來。

周明缈清清楚楚看到男人那驟然變幻的臉色,心頭更是委屈了,他就這麽厭惡她麽?她到底做錯了什麽?

強行壓住心頭的緊張,她緩步走上前,柔柔弱弱的行了個禮,“臣女拜見殿下。”

裴元徹看着眼前故作嬌柔的女人,嗓音冰冷,“你好大的膽子,在這堵着孤?”

周明缈肩膀微顫,忙道,“殿下恕罪,臣女……臣女是想來向陛下致歉賠罪的。”

“端午那回,臣女不是有意為難太子妃的,實在是敏敏脾氣上來了,臣女實在攔不住她。事後臣女再回想那事,自責不已,心頭始終難安。所以想親自與殿下解釋,表達歉意。”

裴元徹冷嗤一聲,“你若真的心中有愧,該去找太子妃道歉,找孤道哪門子歉。”

周明缈臉色白了白,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

裴元徹也懶得與她浪費時間,擡步就要走。

“殿下,殿下……”

周明缈急急地堵在裴元徹面前,突然身子一軟,直接朝着他懷中倒去,“啊——”

裴元徹黑眸一冷,見閃躲不及,毫不猶豫擡起手,一把推開她。

周明缈腳下一個不穩,慣性的撲倒了裴元徹身後的李貴懷中。

李貴,“……”

周明缈忙從李貴懷中站起身,一張俏臉青青白白的。

她萬萬沒想到他竟然直接把她推開了?!

然而,更讓她沒想到是,她才站穩,一柄閃着冷光的匕首,破風而來,直直的抵住了她的額心。

周明缈頓時吓得大腦空白,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裴元徹居高臨下的睥睨着她,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握着鑲滿了寶石的匕首,神情淡漠至極。

那匕首鋒利極了,刀尖一轉,再次對準周明缈的眉心

只要他手上稍微用力,那刀尖就會劃破她的肌膚,刺穿她的頭顱。

周明缈睜大了眼睛,心肝兒都在顫抖,臉白如紙,哆嗦道,“殿、殿下……殿下……”

他想殺了她。

她切切實實的,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加掩飾的怒火,與濃濃的殺意。

可是,這是為什麽?

周明缈淚水漣漣,“殿下,臣女做錯了什麽?臣女剛才只是不小心崴了腳,一時沒站穩……”

裴元徹冷哼,“崴腳?”

平地崴腳,當他眼瞎不成。

周明缈哭的愈發梨花帶雨,抽噎道,“殿下,你為何這般厭惡臣女?臣女自問并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

“你是怎樣的人,你心裏沒數麽?”

周明缈接觸到他犀利的目光,只覺得他好像直直的看到了她心裏,窺破了她的僞裝,她渾身忍不住顫抖起來。

裴元徹見她這副心虛姿态,心頭冷笑。

再想到她剛才撲過來的樣子,情緒愈發煩躁,手中的匕首捏緊,真想就這樣割下她的腦袋,一了百了。

一旁的李貴也感受到了太子爺的殺意,心頭罵道這個周二姑娘真是不知好歹,太子爺是她這點小伎倆就能糊弄的麽?

但該勸還是得勸,他忙湊上前去,小心翼翼提醒道,“殿下,今日可是陛下的壽宴吶。”

潛臺詞是,今日這大喜的日子,您要是就這樣殺了個大臣之女,豈不是給陛下找不痛快?而且您這邊也不好交代啊。

聽到李貴的話,裴元徹眸光暗下,強忍住殺人的沖動。

可就這樣放過這個膽大放肆的,他心頭那口惡氣也咽不下去。

尤其是她今日這副打扮,擺明了是照着顧沅的裝扮來的,她存的什麽龌龊心思,當他不知?

一想到前世自己就是将她誤當成顧沅才引出後頭那一堆惡心事,他的眼神愈發冰冷。

周遭安靜了片刻。

忽然,他擡起手,用力一揮,只見一道冷光閃過。

“殿下!!”李貴驚呼。

“啊——”周明缈尖叫。

她只覺得一陣風從腦袋劃過,下一刻,腦袋就輕了。

大腦空了兩瞬,一團黑影直直的從前頭掉落。

許久,周明缈麻木的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腦袋還在,那剛才的是?

她動作僵硬的低下頭,當看到地上那一大團頭發時,渾身的血液仿佛凍住般。

男人沉金冷玉般的嗓音在頭頂響起,“若下次再讓孤見到你,掉的就是你的腦袋。”

說罷,他大步離開。

周明缈整個人吓到魂飛魄散,渾身發軟的坐在地上,待回過神來,先是低頭盯着那一團厚厚的發,随後,又擡手摸了摸頭頂。

原本整整齊齊梳好的發鬓,被那削鐵如泥的匕首平整的削掉了一大半。

夏日晚風吹過,一陣涼飕飕。

作者有話要說:

[1]參考乾隆千叟宴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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