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步入四月後,草長莺飛,雜花生樹,天氣漸漸熱起來,有些畏暑的已然換上輕薄沁涼的夏衫。
這日用過午膳,景陽拿着針線跑到顧沅的鳳儀宮,一來互相做個伴,二來她需要一個聽衆聽她抱怨繡嫁衣是件多麽令人抓狂的事。
“都怪我一時沖昏了頭腦,才會當着謝綸的面說什麽親自繡嫁衣的鬼話……我真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繡嫁衣這麽難,直接讓繡娘去繡多好……”
景陽一臉郁悶,她當時好好的吹什麽牛啊!現在想想,肯定是那時謝綸那家夥含笑看着她,她一個不察,就被他那張姣好的皮相給蠱惑了!
“既然你繡得這般艱難,不如就讓繡娘替你繡?反正謝綸已經回了隴西,是不是你親自繡的,他也瞧不着。”顧沅手中也拿着針線,是在繡孩子的小肚兜,她不确定腹中孩兒性別,所以繡的是男女皆可穿的錦鯉荷葉圖樣。
“可我答應了他會自己繡的,而且我也派人打聽了,這好像是他們隴西那邊的風俗,新嫁娘若穿着親手繡的嫁衣上花轎,便能幸福美滿,夫妻恩愛。”
顧沅想了想,點頭道,“好像是有這麽個說法。那你還是慢慢繡吧,讨個吉利的兆頭。左右還要過兩年才嫁,兩年時間繡一條嫁衣綽綽有餘。”
景陽也就不抱怨了,轉而與顧沅說起近日來的新鮮事來。
其中最讓她感嘆的一件,莫過于崔敏敏與荊州徐家的子弟定了婚事。
“崔敏敏這人一向眼高于頂,比我這個公主還公主,我之前還以為她非皇家不嫁呢,沒想到她竟然要嫁去荊州那麽遠。而且她許的好像是她娘舅家的表兄,我記得那徐家好像不是什麽頂尊貴的門楣……她竟也心甘情願的嫁過去?”
景陽一邊啧啧稱奇,一邊拿起一枚杏子往嘴裏送,才嚼一下,兩道彎彎的細眉立刻皺起來,“這杏子可真酸。”
顧沅也拿了一枚嘗,倒半點不覺得酸,慢慢吃完一個,才慢悠悠道,“她樂意嫁過去,應當是對未來夫家很滿意。徐家是書香世家,放在長安雖不算什麽顯貴,但在荊州還是很有名望的。且她嫁給自家表兄,親上加親,在婆家也過得更快活些。”
聞言,景陽若有所思,半晌,她一只手托着腮道,“那我這門親事也蠻好的,沒有公婆,嫁過去國公府就我做主了。”
顧沅笑着說是,又拿起一枚杏子往嘴裏送,剛咬了一口,她不由得皺起眉,吸了口涼氣。
景陽噗嗤笑了聲,朝她眨了眨眼睛,戲谑道,“我就說這杏子酸嘛,你還覺得不酸,這不也酸倒牙了!”
說罷,她拿起那盞盛着酪澆櫻桃的青瓷蓮瓣碟遞到顧沅面前,“喏,吃些甜的緩緩。”
顧沅沒有去接,眉頭始終皺着,她垂下眼簾,看向她那圓鼓鼓的肚子。
景陽一怔,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意識到了不對,臉色陡然變了,緊張道,“皇嫂,你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了,我去喚禦醫來。”
“可能……是要生了。”
顧沅一只手托着肚子,她感覺到裙擺有些濕潤,且有種隐隐約約的下墜感,按照上輩子生産的經驗,她大概是要生了。
“要生了嗎?!”景陽從榻上起身,手足無措的安慰她,“你別怕,你先躺着,我去叫人來!”
說着,她揚起嗓音就指揮起來。
為了确保顧沅的生産萬無一失,裴元徹早在三個月前就安排了六個經驗老道的接生嬷嬷住進鳳儀宮後殿,尚藥局的女醫們也是每日在鳳儀宮輪值,太醫院的禦醫每日晨間都會來請脈,谷雨秋霜和小春小冬四婢這些日子也沒閑着,跟着接生嬷嬷和禦醫們學了不少婦人生産的的知識。
鳳儀宮的宮人們為了這一日已經準備了許久,現下景陽一喊,宮人們只愣了一瞬,旋即便井然有序的準備起來。
燒水的,拿被褥的,拿爐子的,準備艾草的,熬參湯的,去紫宸宮禀告皇帝的,請禦醫的,喊接生嬷嬷的……
一切都有條不紊的安排着。
景陽這邊又激動又緊張,小心翼翼扶着顧沅,“嫂子,我扶你上床上躺着,禦醫和接生嬷嬷馬上就來了。”
顧沅輕輕嗯了一聲,一只手扶着腰,緩慢的從榻上起身。
忽然,景陽驚叫道,“血,血!皇嫂,你流血了!”
顧沅本來不是很緊張的,被她這麽一喊,倒吓得小心肝一顫。回頭看了看,只見自己穿着的那件影青色輕絹長衫下擺處染了些紅色血跡。
她一臉淡然的拍了拍景陽的手背,輕聲道,“見紅是正常的,你別擔心,沒事的。”
雖說如此,景陽的小臉依舊白了白,緊抿着嘴唇沒說話。
強撐着腿軟扶着顧沅走到床邊,待顧沅穩穩當當的在床上躺下,景陽這才紅了眼圈,一把握緊她的手,嗓音發顫,“你千萬要好好地,你腹中的要平安,你自己也要平安,你聽到沒。”
顧沅愣了愣,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小姑子為何突然情緒這般激動,正斟酌着該如何回複時,又聽她道,“你盡管放心在這裏生,若情況不盡如人意,你也別怕,就算頂撞皇兄,我也會逼着他保大人的。”
顧沅一怔,迎着景陽堅定的目光,恍然記起景陽的生母李嫔便是大出血而亡。
難道李氏生産時,原本是可以保下性命,只是最後……選擇了保小不保大?
“景陽,我沒事的,真的。”顧沅朝她擠出一抹淺淺的笑意來。
景陽将眼淚憋回去,握着她的手,點頭道,“對,沒事的。”
午後陽光燦爛,明淨的光線穿過糊了碧影紗的窗牖,在光潔的地面上灑下星星點點的光斑。
鳳儀宮皇後臨盆的消息,很快傳遍了皇宮。
消息傳到紫宸宮時,裴元徹正在與丞相尚書等商量着邊疆要事,殿內氣氛凝重肅然。
見李貴匆匆走進殿內,一副火燒眉毛的模樣,裴元徹壓低眉眼,冷聲斥道,“朕早就吩咐過朕要與諸位卿家商議要事,任何人都不準打擾,你将朕的話當耳旁風,腦袋不想要了?”
他嗓音淡漠暗含怒氣,李貴背脊一涼,“噗通”一聲跪下,冷汗涔涔的磕頭道,“奴才該死,陛下息怒。實在是……實在是有大事,奴才不敢不報……”
新上任的兵部尚書許平關性子粗,年幼時聽多了閹人亂政禍國的話本,是以一向看不慣這些阿谀奉上的閹奴。如今邊疆戎狄蠢蠢欲動,或将要起戰事,情況不容樂觀小觑,他們正與陛下商量着對策,這閹人竟這般不知分寸的闖進來,實在是惹人讨厭。
“不知李公公有何要事,竟比國家軍政還要重要?”許平關直勾勾看向李貴,嘲諷道。
李貴看到兵部尚書投來的冷淡眼神,心裏那叫一個委屈,但此時也顧不上其他,忙對上座的裴元徹道,“陛下,剛鳳儀宮來人禀報,說是皇後娘娘快要生了。”
這話一出,上一刻還氣定神閑坐在蟠龍雲紋紅木圈椅上的裴元徹陡然變了臉色,雙手撐着桌子,猛然站了起來,“皇後要生了?”
李貴點頭,“是,是皇後娘娘身邊的谷雨親自來傳的話……诶,陛下,陛下——”
下座的臣子們也都愣了一愣,“陛下,涼州的事……”
“待皇後生産完再議。”
撂下這句話,那道颀長高大的暗紫色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殿內。
李貴忙不疊從地上爬起來,朝着幾位臣子彎了彎腰,轉身快步追了過去。
威嚴莊重的大殿內,幾位重臣面面相觑,神色各異。
丞相性格剛直古板,本就對皇帝後宮獨寵皇後一人有所不滿,現下見着皇帝竟然為着婦人生産而抛下軍政要事不顧,心底更是不悅極了,這顧氏女容貌太盛,将皇帝迷成這個樣子,真是紅顏禍水!
心頭這般想着,面上也不敢直說,只捋着胡子悶聲道,“雖說皇後生産是要事,可鳳儀宮自有禦醫與接生嬷嬷照顧,相信太後聽到消息也會趕去陪伴。陛下一個男人,就算趕去了也幫不了什麽忙,這般興沖沖跑去毫無意義,倒不如繼續與我們商量對付戎狄的策略。”
幾名大臣也紛紛颔首稱是,唯獨那兵部尚書眼睛一瞪,粗犷道,“這話不對。婦人生孩子可是在過鬼門關,一個不好可是要人命的。這媳婦在受罪,做人夫君的怎能袖手旁觀?雖說的确幫不上什麽忙,但陪在身邊給她們一份安慰也是好的。我覺得陛下趕過去做得對,知道心疼媳婦的男人不會差!”
對他這樣手握兵權的武将來說,追随一個有情義的君主,心頭才能踏實,若換作那些刻薄寡恩、冷血無情的,誰知道哪天他看你不順眼,就随意安個造反的名頭給砍了呢?
丞相等人被反駁得噎住,想着跟個粗野莽夫也沒什麽好說的,随意敷衍兩句,便三三兩兩的離開了殿內。
.……
另一邊,裴元徹匆匆趕到了鳳儀宮。
寝殿門半開,宮人們來來回回的忙碌着。
見着他來,衆人趕忙行禮,裴元徹擡了擡手,視線鎖定秋霜,沉聲問,“皇後情況如何?”
秋霜道,“接生嬷嬷說見了紅,是準備要生了,但沒那麽快,估計還得等些時辰。”
聞言,裴元徹闊步就要往殿內去,正好這時崔太後也趕了過來,一見這情況,揚聲制止道,“皇帝,那是産房,你進去作甚?”
衆人又忙給崔太後請安,裴元徹問了句安,又答道,“朕去看看她。”
崔太後走到他面前站定,“我知道你心中擔憂,但産房血氣重,大陰大穢,男子進去容易被沖撞。你就安心在外等着,我進去替你看着,有任何情況讓人禀了你便是。”
“若真那般容易被沖撞,那朕也太無能。”裴元徹鳳眸深邃,沉聲道,“她生産辛苦,朕去看看她,安她的心,也是安朕的心。”
崔太後見他态度堅決,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沒說,只緩聲道,“随你。”
裴元徹垂了垂眸,轉身快步就往殿內走去。
崔太後看着他的背影,眸光複雜。
萬嬷嬷察言觀色,溫聲道,“太後別往心裏去,陛下他行事一向如此恣意,何況是皇後生産之事……”
“我有什麽好往心裏去的。”崔太後搖了搖頭,輕聲道,“只是突然想起當初李嫔生景陽時,九死一生,陛下卻在嘉貴妃的宮裏醉生夢死,直到人屍體都涼了,才感嘆了一句可惜。”
提起那事,萬嬷嬷垂眸,“李嫔生了一對出息的好兒女,若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崔太後颔首,低低的嗯了一聲,擡手道,“走吧,咱們也進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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