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涼城沒有連鎖超市,除雅雅家開的便利店以外,只有一家比較全面的市場。這也是本地居民采購食物主要的途徑。
有了顧深,雅雅就不要曲嶺惜了。
她不敢牽顧哥哥的手,只好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衣角。顧深腿長,他走一步,雅雅得緊跟着小跑兩三步,好不吃力。
蘇則吊兒郎當地嚼着口香糖,他小孩子脾氣發作,偏不和曲嶺惜說話,故意将他落在身後,卻時不時回頭看曲嶺惜兩眼。
曲嶺惜樂得悠閑,跟在這三人後面,不像同行,更像不小心走得比較近的路人。
市場攤位各色各樣,賣得也雜七雜八。
這裏又是在C國最西的涼城,攤位賣了不少地方特産。曲嶺惜以為涼城最著名的就是地麻制成的各類難吃食物,可今天一趟來,他才發覺不是。
涼城的特産有許多,看着還很新奇,之前是他沒注意罷了。
他遇到覺得新奇的,就會停下腳步,蹲下來詢問幾句。
曲嶺惜饒有興致地擺弄着攤位上的白狐面具,放在臉上試戴了一下,覺得不錯,就問賣家:“這是什麽?”
賣家懶洋洋地說道:“傩面。”
曲嶺惜若有所思,正待要繼續問幾句。
就聽見站在不遠處的蘇,氣呼呼地喊了他幾句。曲嶺惜微笑地放下面具,拍拍手起身,慢條斯理地跟了上去。
蘇還在氣曲嶺惜落單,完全不反省明明是自己有意孤立他,數落了曲嶺惜好幾句。
大意就是他一個人在涼城人生地不熟的,走散了怎麽辦,被別有歹心的壞人當做鮮嫩可口的肥羊逮了去又怎麽辦。
曲嶺惜一只耳朵進章只耳朵出。
數落完,蘇別別扭扭地遞給他一片口香糖,還是不多見的黃箭。
曲嶺惜也沒矯情,知道他是好意,大方地接過來,放進嘴裏漫不經心地咀嚼。
“那是傩面。”
曲嶺惜略有驚訝地轉向顧深的方向,停頓數秒,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
他遲疑地說:“我知道……我們初中課本學到過。有一些少數民族會跳傩舞祈禱一年的風調雨順。這種舞都是戴面具的,可是……”
顧深仿佛知道曲嶺惜有什麽疑惑,很自然地接下去說:“傩面一般象征鬼神,大多恐怖瘆人。但你剛才看到的面具卻不是這樣。”
曲嶺惜點點頭,不知道說什麽,只好說對。那白狐面具的制作工藝雖算不上精致,但卻非常打動他。白狐活靈活現,連小胡子都有,十分生動形象。狐貍臉部還用紅粉點塗暈開,像是腮紅,顯得挺嬌俏害羞的。
顧深看了他一眼,很快偏過頭去,好像再多看一眼都是浪費:“因為涼城特別。傩面不再用來跳鬼神,而是求姻緣。”
曲嶺惜下意識地哦了一聲。
下一刻,他:“……”
求、求姻緣?
所以剛才他蹲下來拿着面具興致盎然的模樣,在他們眼裏,究竟是什麽?如饑似渴,希望立刻脫離單身身份的适婚男青年嗎?
曲嶺惜看着剩下兩人,一臉無語:“你們都知道嗎?”
蘇都懶得說:“知道啊。我又不是第一年來這裏。”
曲嶺惜抱着僥幸的心理,看着雅雅,期待雅雅的不谙世事能夠發揮作用。
雅雅才想起來地一拍手,“說起來,花夕節就快到了呢。我讓阿爸也進一些面具來,今年游客多了不少,可能能比前兩年賣得還要好。”
曲嶺惜已經不想問花夕節是什麽,想來應該是和中原乞巧節差不多的民俗節日。重點是,求姻緣。
好在只有他一人別扭,別人都覺得很正常。
說是逛市場,真正選購食材的只有雅雅和蘇。雅雅對這地方熟門熟路,比較好下手。蘇則滿肚子都是對食物的意見。
牛肚不要、鴨血要、青菜不要、娃娃菜要、土豆不要、玉米要。
這人就當是火鍋是他一個人吃的,全是按照他個人想法來。好幾次雅雅想要和他唱反調,她都忍了。
直到蘇喜滋滋地将一盒肥羊卷收入囊中。
顧深很果決:“不要。”
蘇驚訝地看着他,“……老大?”
顧深把肥羊卷放回去,皺着眉說:“太膻,我不喜歡。”
這只是一件小事,蘇卻面如土色,憤憤地将羊肉放回去,然後瞪了曲嶺惜一眼。
曲嶺惜:“?”又關他什麽事?
他剛才又跑到別的攤位看了一會兒,完全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麽。一回來就收到蘇眼神攻擊的他,也是覺得莫名其妙。
曲嶺惜無助地問:“怎麽了?”
蘇哼了一聲。
顧深開口:“沒什麽。倒是你,對這個市場很好奇?”
“是啊。”曲嶺惜笑了笑,“我以前只逛過超市,是第一次來這種市場,覺得挺好奇的。竟然還能讨價還價。”
蘇:“……”
他又哼了一聲:“富家少爺。”
曲嶺惜笑:“你難道不是富家少爺嗎?總是說我。”
蘇瞪直了眼:“我不是啊。”
曲嶺惜倒是驚訝了,蘇從頭到腳都像是中産階級華裔的孩子,從小在國外長大。他才像是不知民間疾苦的少爺,連脾氣都夠像。
蘇卻說:“我住B國福利院的。如果不是老大把我從裏面帶出來,我估計就是一個賣火柴的小男孩,在寒冬臘月抱住一個富家少爺的腿,央求着他買我一根火柴。哦,那個富家少爺應該叫曲嶺惜。”
曲嶺惜:“……”
他第一個反應卻是蘇竟然知道寒冬臘月。看來他母語學得真的不錯。
第二個反應才是別的。
曲嶺惜望向唯二的知情人,“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顧深說:“真的。”
曲嶺惜并不覺得自己有資格可憐別人,雖然蘇的童年聽起來是很可憐。
他又指了指自己,“那他為什麽要針對我?”
顧深想了想,說:“他仇富。”
這下蘇連顧深都瞪上了。
好在蘇沒氣多久,就把羊肉的事忘在腦後,又樂滋滋地挑選了一堆食材。他一個人買的,一個人提,倒也沒不樂意。
走到快門口的地方,蘇才忽然記起來,這些雖然都是他一個人買的,但不是他一個人吃的啊。顧深都為了曲嶺惜的口味,摒棄了他最愛的肥羊卷。這曲嶺惜不出點苦力能說得過去嗎?
想着,他就把其中最重的一袋交到了曲嶺惜的手上。接過食材的曲嶺惜心想,蘇這脾氣不行,看來回頭還得給他泡一杯紅糖水。
忽然,雅雅拉了拉曲嶺惜的衣角。
曲嶺惜露出點笑顏:“怎麽了?”
雅雅小心翼翼地說:“曲嶺惜,我們等等顧哥哥。”
曲嶺惜這才發現,剛才他只顧着和蘇鬥智鬥勇,竟然沒注意到顧深去了哪裏。他左顧右盼,在一個熟悉的角落看到了他。
顧深起身,高大的他投下一個身影,手裏拿着一個令人眼熟的面具。
曲嶺惜覺得眼睛有點幹澀,眨了眨疲憊的眼。
顧深已經走到了他身邊,“手。”
曲嶺惜恍恍惚惚地伸出手。他太慌張了,明明知道顧深是什麽意思,伸出手臂下意識卻是一個空握着的拳頭。
顧深也沒說什麽,很自然地将曲嶺惜松松的手攤開來,然後把他看中那個的白狐面具,放在他的手心上。
狐貍臉正對着他,笑眯眯的,曲嶺惜怔然。
顧深很快收回手:“這是給你的賠罪。蘇只是小孩子脾氣,你不用介意。他過兩天就忘了。”
曲嶺惜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滋味。
說期待有,說失望也有。
他幹澀地哦了一聲,然後将狐貍面具嘗試地戴在臉上,本來想問顧深“好不好看”,一想只是個面具,誰戴都一樣,也就忍住沒問。
面具很快被他摘了下來。
曲嶺惜眼珠子亂轉,最後視線停留在他和顧深的鞋尖,“謝謝你,我很喜歡。”
顧深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接過了蘇塞在曲嶺惜這邊的購物袋。
他們很快上了車。顧深說得對,蘇就是金魚記憶,很快把一些可有可無的事忘卻。他坐在副駕駛,特別興奮地和顧深聊天。
本性使然,也因為要專注開車,顧深回蘇的不多。曲嶺惜能感受到顧深偶爾的無奈。
曲嶺惜和雅雅坐在後座。雅雅困了,睡在曲嶺惜的腿上,小聲地打着奶呼嚕。
他的面具就放在右手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曲嶺惜有點心不在焉,他低頭看了面具一會兒,很快就把面具給翻了個面兒,讓它背面朝着自己。
他這才好受一點。
車到了民宿路口。曲嶺惜先把雅雅叫了起來,随後主動走到後備箱,準備分擔苦力。他們還買了鍋,提起來并不算十分輕松。
顧深從正駕駛出來。
曲嶺惜彎着腰拿東西,就聽背後有人叫了他一聲,還叫得特別親密,他掏了掏耳朵。
蘇卻從背後戳了下他,揚起下巴說:“有人叫你。”
曲嶺惜一眼就看見了站在民宿高臺等他的嚴立。他下意識就是看一眼手機,看嚴立有沒有給他發新消息,告訴他今晚會過來。
沒有。
他們的聊天記錄保留在下午。
但他早應該想到的,嚴立是一個愛給驚喜的人。
蘇像是想起了什麽,暧昧地說道:“哎,他就是你的準男友啊。”
顧深走過來,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他看了眼曲嶺惜放在食物塑料袋裏的白狐面具,語氣不明地說:“其實你并不需要它。”
曲嶺惜明白他的意思。
這個面具在涼族是求姻緣用的,而他的姻緣已經到了,就站在高臺上看着他,不必多此一舉。
可曲嶺惜的心卻空墜墜的。因為一份新禮物得來的些許喜悅,也像沙漏一樣,一點一點漏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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