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一千三百年(捉蟲) 你是不是吃了有毒……
山間白雪寸寸堆積,幾乎終年不化。
有人踩着厚厚積雪走向那一片白霧茫茫的更深處,偶有覆在雪下的枯枝被踩斷,發出清脆的斷裂聲,山風凜冽,吹得那人玄色大氅衣袂微翻。
他也許是好多年再未體會過這般凜風拂過臉頰的刺痛感,明明清瘦的身軀早已冷得徹骨,他卻偏依賴于這樣的冷。
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他的烏發與肩頭,他竟也微揚眉眼,流露出幾分快慰。
“王,回去吧?”
一直跟在他身後,用厚厚的皮毛披風将自己裹得十分嚴實的李綏真迎着風雪,半眯着眼睛去看那位年輕的王。
“您身子不好,還要多注意些。”
“至于仙澤山下的境況,臣自會設法查探。”
魏昭靈聞聲,眼睫未擡,“李綏真,你真的以為,如今的世道還是當年的光景嗎?”
“王……此言何意?”李綏真擡首。
也是這一擡頭,他便親眼看見那位年輕的王忽而伸出一只手去,寒風吹得他衣袖獵獵作響,他的手指只在虛空中虛虛一握,便有淺淡的流光流瀉鋪散,直沖雲霄。
流散的光看似飛去了萬裏蒼穹之上,卻又偏偏被幽藍的光幕陡然擊碎。
冰雪仿佛也不是從天上來的。
而是從那幽藍如鏡面一般的光幕中凝結散落。
好像整個世間都被這時隐時現的幽藍光幕緊緊包裹束縛。
他怎會認不出。
這結界五百年顏色一變,他見過這結界最初的顏色,是淺淡的金,而現在映入他眼簾的,卻是時隐時現的幽藍。
“這……”李綏真花白的胡須顫了顫。
他立在原地,這冰天雪地的寒氣早已順着骨頭縫兒往裏頭鑽,凍得他渾身麻木。
“王,”
李綏真的目光緊盯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顫顫巍巍地開口,“那我夜闌……”
齒關打顫,他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魏昭靈垂眸去看落在他掌心裏,正在慢慢消融的雪粒,他鬓邊龍須發迎風而動,側臉蒼白,近乎無暇,“如你之前所說,結界仍在,那麽宣國就還在。”
“看來他們鄭氏子孫,是世世代代都不肯放過孤。”
他忽而嗤笑。
也許是在這雪地裏待得久了,他忍不住輕咳幾聲,回頭瞥了一眼李綏真,“孤以為,當年你與張恪二人同公輸盈合謀時,便理應想到今日的變故。”
李綏真啞口無聲,他近乎失魂落魄似的,眼看着魏昭靈繞過他,邁着輕緩的步履朝來時的方向走去。
這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之間,他的背影融成了最為孤清渺遠的影子。
而李綏真立在原地,冰雪寸寸落在他的身上,仿佛要将他整個人都包裹在其間,令他再度變回那地宮裏的一尊俑。
——
也許是連着好些天晚上都會被鳳镯忽然出現的金絲牽引到這地宮裏來,楚沅已經有些麻木了,只是那水波般的光幕每次都懸在半空,她每回來都摔得很疼。
這夜她再從光幕裏掉出來時,正好落在長長的書案上。
墨香味道極濃,混合着殿內金爐裏燃燒着的某種香的味道,楚沅對上了立在書案前那人的一雙眼。
他的眼睛形狀很漂亮,眼尾稍長,微微上挑,此刻半垂眼簾時,便露出薄薄眼皮之間的內雙褶皺,一雙眸子神光清澈,這麽倏忽一看,就讓她想起了留仙鎮上關于他的那個傳說。
也許那小石潭的水波才不是什麽龍鱗,反而更像他的眼睛。
也是此刻,他忽然皺了眉,垂眼輕瞥他手腕衣袖間露出來的龍镯,才扯了扯唇,“看來是孤忘了時辰。”
楚沅才發現他手裏握着一支毛筆,而她身體底下正壓着一張宣紙。
漆黑濃墨忽然從他柔軟的筆尖滴落下來,正滴在她的臉上。
并不是很大的一滴墨。
但卻滴在了她嘴角上方,像是一顆黑漆漆的媒婆痣。
魏昭靈也許是沒料到這一滴墨,竟會那麽的合乎時宜,于是他看着她的臉,淡色的唇微勾,一霎沖淡了些眼底的郁戾。
楚沅胡亂在臉上摸了一把,于是那墨跡就在她左邊臉頰上暈開時濃時淡的顏色,令她看起來有些滑稽。
但沒有人提醒她。
殿內寂靜,那兩位從裂開的陶土裏走出來的女婢并不在殿中,楚沅忙翻身下了書案,才看到鎮紙壓着的那張宣紙上墨色已經糊成一團。
她回頭一看,果然衣服後面已經沾染了斑駁的墨痕。
“東西帶來了?”魏昭靈擱了筆,指節抵在唇畔又咳兩聲,如此倦怠的病容令他更添一種脆弱之感。
楚沅頓了一下,從衣兜裏掏出來一張折疊好的地圖。
“上面的每一個地方從古到今換過的名字我都标注了,”她将地圖展開來放到書案上,“至于你給我的地圖,我都仔細比對查過了,根本沒有仙澤山,也沒有榕城這個地方。”
她這些天查了很多資料,為的就是要查清仙澤山究竟在如今華國版圖的哪個地方,按理來說,那麽大一座山,綿延三十多萬平方公裏,怎麽可能找不到?
偏偏她收集了那麽多地圖,在網上找了那麽久,也始終沒能找到這個地方。
百科資料說,當年大獻朝天子皇權傾頹,到東獻時期的獻裕帝昏庸無能,迫于壓力只得重施分封,于是九國諸侯并起,天下大亂。
當時的一方強國——宣國聯合勾陳國、梁國以及豐國滅了夜闌。
後來勾陳國,梁國和豐國又相繼為宣國所滅,在夜闌國被滅後的二十五年後,宣國國君卻又下令遷都榕城。
那該是歷史上一次重要的遷都之行,因為宣國舊王都裏的百姓也都随宣國國君而遷移榕城。
但史料殘缺,誰也不知道那一次大規模的人口遷徙後,宣國到底發生了什麽變故,以至于比當初的夜闌國還要壯大的宣國神秘覆滅,而新王都榕城更是沒有留下任何記載。
就好像有人刻意撕掉了那段歷史殘篇。
魏昭靈盯着那張地圖看了良久,指腹所到之處,他都有些微停頓,這張華國地圖與他那張羊皮卷上所繪的地圖地形基本一致,但唯有一個地方像是缺了一角。
也許問題,就出在這裏。
籠罩在仙澤山上的結界證明宣國的确還存在,但一千三百年的時間,他的魂靈被強行剝離軀體,只能沉在玉屏山的那一汪石潭最深處長眠。
那石潭裏的每一滴水,都是困住他的鎖鏈,可那夜,眼前這個姑娘受魇生花的指引跳入潭水裏,從那以後他就能在水波之間跟随她的視線,看到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那裏有太多他從沒見過的新鮮事物,所有人的穿着都同她一樣怪異。
九國早已覆滅,疆土一統,朝代更疊至今,成了唯一的華國。
可只要鄭氏子孫的家國仍在,公輸盈窮其一生設下的仙澤山結界就不會消失,但偏偏這疆域歷史裏,卻再找不出鄭氏的痕跡。
難道,公輸盈當年還有什麽隐秘之處并未對李綏真說明?
魏昭靈正垂眸思索,卻忽然聽到身旁的楚沅開了口,“我幫了你的忙,那你能不能把我腕骨裏的魇生花取出來?”
魏昭靈終于将目光再度停留在她的身上,淡色的唇微彎,“你就那麽想将它取出來?”
“是。”她答得很幹脆。
“你可知魇生花能帶給你什麽?”他輕聲問。
“噩夢,”
也許所有怪誕的事情,都是從那一顆被人按進她脖頸皮肉裏的種子開始的,如果可以,楚沅寧願從來沒有在那個雨夜出門,“只有噩夢。”
“可它已經長在你的骨血裏,”
魏昭靈伸手端起一盞熱茶來,那熱霧散開,氤氲着他的眉眼朦胧, “孤幫不了你。”
楚沅看他半晌,也不說話了,轉身掀了簾子就往金殿外走,鳳镯上的金絲竟也沒再限制她。
魏昭靈輕瞥一眼她的背影,唇畔笑意寡淡,即便殿內華光溫潤,那雙眼睛裏也始終沒有多少溫度。
楚沅出了殿門,就看見白玉臺上有個白胡子老頭坐在那兒,他手裏端了一只碗,碗沿不斷有熱氣慢慢缭繞出來。
楚沅從階梯上走下去時,才看清他碗裏的好像是熬好的蘑菇湯。
“您怎麽不吃?”楚沅用皮筋綁好亂糟糟的卷發,見他始終捧着碗呆坐,就問了句。
也許是聽到她的聲音,李綏真才回過神。
他擡頭看楚沅,“是楚姑娘啊。”
楚沅看他又不說話了,就在他對面的白玉欄杆上坐下,“您愁眉苦臉的做什麽?”
“吃嗎?”李綏真将碗遞到她面前。
楚沅搖了搖頭,“我晚飯吃得很飽。”
“姑娘,老朽想問你一件事。”李綏真忽然又說。
“什麽?”
李綏真看着她,“如今……是哪年哪月?”
“公元2021年。”
楚沅如實回答。
這對他來說,該是不小的震動,楚沅看他手一抖,端着的那碗湯都差點撒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看他花白的胡子抖了抖,喃喃了一句,“一千三百年……”
他忽然搖頭笑了一聲,眼眶無端有些泛紅,“山中無歷日,寒盡不知年……想不到我這一覺,竟睡了這麽多年。”
楚沅大概也能理解他那種物是人非的蒼涼之感,于是她開口道,“至少你還活着,這不是很好嗎?”
李綏真不說話,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她的話。
“你那湯你再不喝就涼了。”楚沅提醒他。
李綏真的肚子适時咕咕一聲,他尴尬地朝她笑了笑,然後就大口大口地喝了湯,把蘑菇也都吃光了。
“姑娘啊,有句話老朽得跟你說,”
他喝完湯,跟楚沅面對面地坐着發了會兒呆,也許是終于調整過來,就又開口同她說話,“這魇生花無論是怎麽陰差陽錯地到了你這裏,它也不是王所能控制的,王……他所受之苦,非常人所能想象,我不知道在你心裏是如何看待吾王的,但你看看這地宮內外的臣子兵卒,若吾王不是一個好君王,又如何值得我等甘心化為陶俑,歷經千年仍要追随?”
“再者,”
他清了清嗓子,身體還朝她前傾了些,刻意放低聲音,“如今你每回離開都需吾王幫你,你何不好好與他相處?”
李綏真說她是喚醒王陵陶俑的鑰匙,那麽魏昭靈當然也不可能殺她。
而這一刻聽着李綏真的話,楚沅忽然也覺得有點道理。
既然魇生花不能從她的腕骨裏取出來,三年之內她又總是沒有辦法取下鳳镯,倒不如試着和他……做個朋友?
楚沅還在認真地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卻忽然聽見瓷碗摔碎在地面的聲音。
她一擡頭,就看見坐在對面的李綏真雙目渙散,正歪着腦袋在看她。
他忽然咦了一聲,“你腦袋長挺多啊。”
“……啊?”楚沅一時沒反應過來。
“一個,兩個,三個……”他居然還開始慢吞吞地掰着手指數。
楚沅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卻沒有什麽反應,還在自顧自地說瞎話。
她眉心一跳,目光停在那地上的瓷碗碎片,難道……
“你是不是吃了有毒的蘑菇??”
“什麽菇?”他半睜着眼睛。
“蘑菇!”楚沅放大了聲音。
“吃什麽?”他竟還掏了掏耳朵。
“……”
楚沅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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