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夜入提芳城 你找了我這麽久,會不知道……
“王, 宣國每一年都有極為嚴格的異能篩查,一旦有人被檢測出異能之息,就會被強制歸于梓字部, 而從進入梓字部的那日始, 這些人就從沒再明面上活動過,據何将軍探聽得來的消息說, 其中有一人是例外的,這個人就是八戶族應景山的兒子應天霖。 ”張恪手裏的拐杖嵌進白茫茫的積雪裏, 他一步一步地随着魏昭靈往前走, “這個應天霖早年便同應景山鬧翻了, 自己離了家, 原本是在皇室科研所裏工作,但後來他被測試出了異能, 就被歸入了梓字部,其他梓字部的人無一例外都成了紙影,但他卻仍然留在科研所裏。”
魏昭靈還記得當日在翠玉島的族會上, 韓松等人就說起過這應景山的兒子應天霖,當時八戶族受創, 可應天霖卻始終不肯接替應家家主之位。
“鄭玄離能破例将其留在科研所, 看來這個應天霖, 很不一般啊。”魏昭靈停下來, 他說話間, 縷縷白霧缭繞散開, “先去提芳城吧。”
“是。”張恪低聲應道。
這地宮裏醒來的人如今也具已慢慢适應了這一千三百年後的變化, 而因王命,他們都帶着各自的任務下了仙澤山,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山下的世界, 這地宮便驟然變得冷清許多。
提芳城作為宣國除榕城之外的第二繁華的大都市,其市長是先帝的妹妹,陽樂公主的丈夫,也就是當今皇帝鄭玄離的姑父邵子奇。
邵子奇更是邵氏企業的董事長,其財力堪稱宣國首富,但在這驚人的財富背後,則隐藏着一個人口販賣産業鏈。
當一個國家貧富差距過大,權力掌握在資本手裏,必然會導致強者對弱者方方面面的剝削。
窮的人更無翻身之日,而富的人就更是盆滿缽滿。
邵子奇表面已從邵氏集團退位,只做提芳城的市長,但實際上那些見不得光的産業,仍然是他在控制。
按理來說,邵子奇貴為皇親國戚,一個市長又有什麽好當的,但提芳城不一樣,不管是城裏還是城外,都在西南與東北兩處設有特殊機構,鄭家的科研所也在城裏,周圍都有重兵把守,除了邵子奇和在裏面工作的人,誰也沒有權限進去。
“應教授。”穿着白色大褂的青年戴着口罩,對從樓道另一端走來的那個身形高大的年輕男人點了點頭。
“嗯。”應天霖輕應一聲,口罩遮掩之下,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悶,金絲眼鏡後的那雙眼睛常是沒有多少溫度的。
推開玻璃門,白熾燈照得這實驗室更顯冰冷空曠,剛記在腦子裏的數據被他用筆寫在了報告單上,卻又忽然聽見外頭傳來嗚咽聲。
他回頭,正見兩個人押着一個看起來年紀還很輕的女孩兒,她的嘴被用布條塞住,右手應該是受了傷,還纏着繃帶挂在脖頸間。
應天霖眉頭皺了皺,立即推門出去,“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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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教授。”那兩人一見他,立即低頭。
應天霖看清那女孩兒的半張面容,便更生氣,“不是說過了,我可以試驗出最好的辦法,不要再消耗無辜的生命了嗎?她才多大?你們這麽做不是喪良心嗎?”
“應教授,您也別為難我們,我們也是按照市長的吩咐做事,您一天找不到更好的解決辦法,這兒每天就都得死人。”其中一人開口,語氣有些不太和善,他說完便朝身邊的人使了眼色,兩個人再沒管應天霖,直接帶着女孩兒走了。
應天霖站在原地,腳下仿佛生了根,他看着那兩個人押着那個女孩兒走入樓道盡頭的那道門,他滿眼疲倦,轉身回到實驗室呆坐。
鐵門徐徐關上,彌漫的冷氣鋪面而來,裏面幾乎墊滿了冰磚,冰磚之上是一個巨大的玻璃容器,裏面灌滿了青綠色的液體,隐約可見其中那些液體時不時地凝聚成好多只手的形狀,咿咿呀呀的聲音在這冰室裏顯得尤為詭異,偶爾還有男男女女的哭鬧聲。
“媽的這也太臭了!”男人對這些聲音已經見怪不怪,但是這種腐臭難聞的味道還是讓他忍不住想吐。
“行了,先把她放這兒,明早再說吧。”另一個男人也十分受不了這味道。
身體綿軟無力的女孩兒被他們随意扔下,他們轉身匆忙離開。
各種詭異的聲音不斷從那容器裏傳出,躺在地上的女孩兒睜開眼睛,第一反應是爬起來幹嘔。
手指淡色的流光浸入她腕骨間的黃金鳳镯裏,幽藍的情絲珠在搭扣裏碰撞着發出清晰的聲音,剎那間金絲勾出光幕,一行人從裏面走出。
“讓你不要來,你總不聽話。”
魏昭靈才走出來,便俯身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嘆了聲。
“我這樣,他們才沒什麽防備心。”楚沅也沒嘔出什麽東西來,“徐叔都帶着人在附近蹲守多少天了也沒進來。”
徐沛陽雖進不了這兒,但也沒少跟蹤那些天天在這兒上下班的家夥,其中有些是專在夜裏上班的,目的就是把那些落單的,走夜路的男男女女給綁回來。
楚沅也是盯好了一個既不算太偏僻,又沒有什麽人的道兒走,她裝作跟家裏人鬧別扭跑出來,什麽委屈抱怨都演上了,果然最後她被人用帕子捂住了口鼻。
才跟魏昭靈說了兩句話,楚沅一擡頭再看見那玻璃容器裏的液體凝聚出一只又一只的手,還有偶爾從裏面浮出的頭骨形狀,她吓得差點沒一屁股坐地上。
魏昭靈适時扶住她的腰,擡眼看見那玻璃容器時,他眉頭微蹙,面上的神情也變得有些肅冷。
彼時,鐵門忽然傳來了聲響。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沈谪星最先反應過來,朝張恪和李綏真那兩個老頭招招手,躲到了門框邊。
長劍抽出,他們都在看着那扇鐵門被人打開。
魏昭靈躲到了容器後面,楚沅趴在地上,擡頭看到了那扇鐵門打開後,站在門口的那個男人。
他此刻已經沒戴着口罩,楚沅一見他那張臉,就認出他是擺在魏昭靈桌案上的某張照片上的人。
應天霖,28歲,八戶族永望鎮應景山嫡子,少年時與應景山鬧翻而離家出走,畢業後直接進入宣國皇家研究所工作。
“你最好忘記今天晚上看到的一切,不然的話,我能救你這一次,卻救不了你下一次了。”
應天霖毫無所覺地朝她走來,蹲在她的面前替她解開手腕上的繩索。
“除非我腦袋撞壞了,不然還真忘不了。”在他解開她繩扣的那一瞬,楚沅随口說了一句。
應天霖一頓,他發現自己面前的這個女孩兒看起來竟然如此鎮定,那雙清亮的眼眸裏更沒有絲毫的懼意。
他皺起眉,敏銳地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于是他停了手,迅速站起身來,回頭卻發現那扇鐵門已經關閉,而這冰室裏不知何時已經多了十幾個人。
楚沅才站起來,魏昭靈便從那玻璃容器後面走了出來,他伸手将她腕上的繩子抽走扔下,見她還是難以忍受這裏的惡臭味道,便用衣袖擋住她的口鼻。
冰室裏極冷,這麽一會兒時間,她的眉毛上就已經有了幾粒寒霜,她輕輕蹭去,擡頭望向他時,便見他那一雙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應天霖。
應天霖此刻心頭也十分不安,他總覺得那個穿着深色鬥篷,被兜帽遮去大半張臉的男人有一種說不出的神秘莫測之感。
“你們……是什麽人?”應天霖警惕地看着他們。
“你先別管我們是什麽人,”
楚沅拉開魏昭靈的衣袖,自己捏住鼻子,說話悶聲悶氣的,“我看你還想着救我,人也不壞,那你為什麽還要在這兒做這麽惡心的事?”
“這些項目不是我負責的,這也不是我做的。”應天霖第一時間反駁道。
“那你怎麽在這兒?”楚沅問。
應天霖忽然沉默下來,他再度看向楚沅身邊的魏昭靈,“你們到這兒來,到底想做什麽?”
“沈谪星。”魏昭靈并沒有要回答他的興致,只是看向守在鐵門處的沈谪星。
沈谪星當即會意,用異能破壞掉門鎖,帶着張恪和李綏真他們幾個人輕手輕腳地出去。
彼時一枚銅鎖被魏昭靈随手扔出去,那銅鎖經由流光穿連,穩穩地綁在了應天霖的腿上。
應天霖作為應家的子孫,怎麽可能會認不出自家的銅鎖,他猛地擡頭看向魏昭靈,半晌才開口,“是你殺了應景山?”
“你就這麽稱呼他啊?”魏昭靈彎了彎眼睛,語氣輕淡緩慢。
看來這對父子之間的血緣親情,到底是單薄如紙。
“你是夜闌守陵人?”應天霖神情變了幾變,近來宮中常有夜闌守陵人複歸作亂的消息傳出,這些事平常百姓不得而知,但他卻是常跟在俞老師身邊的,自然知道的也就多一些。
“你說這些不是你做的,那你倒是說一說,這些都是誰的手筆?”魏昭靈并未答他,反而問了他另外一個問題。
應天霖忽然抿緊嘴唇,閉口不言。
魏昭靈也沒什麽耐心同他耗,垂眼看向楚沅,“讓他帶着你出去。”
楚沅點了點頭,從衣兜裏掏出見雪來,走到應天霖的身後将其抵在他的後腰,“走吧。”
應天霖當然知道自己家的銅鎖若是鎖在一個人的身上會有怎樣的後果,他沉默地轉過身,又道,“你還是像你進來時那樣比較好。”
楚沅想了想,也是。
她仍然裝作一副虛弱無力的樣子,被應天霖提溜着走下一重又一重的樓梯,但見雪卻還抵在他的腰間。
“應教授,您總是這樣,不怕俞先生怪罪?”看守樓門的人對他這樣的行徑已經見怪不怪,但還是難免多一句嘴。
“老師那兒,我自己會去解釋。”應天霖說道。
“那您還是得割了她的舌頭,不然她出去亂說話,可就不好了。”那年輕人建議道。
“我給她吃了藥,她會忘得幹幹淨淨的。”
應天霖看了楚沅一眼。
守門的人也不是剛才那兩個俞先生手底下的人,他們當然也不敢多攔應天霖,開了門讓他帶着人出去了。
從光信大樓出來之後,楚沅就在河灘邊用見雪将應天霖捆了起來,大概等了有二三十分鐘,她遠遠地便瞧見那光信樓着了火,那火勢燒起來,連綿不絕。
與此同時淡金色的光幕在她面前顯現,魏昭靈和他身後的那些人全都從裏面走了出來。
“張恪,李綏真,你們帶着他回去。”魏昭靈看了一眼應天霖,便對身後的兩個老者道。
“是。”
兩人齊齊應聲,喚了侍衛來,帶着應天霖匆匆離開。
“那我們現在去哪兒?”楚沅望着他問。
魏昭靈擡眼一望,望見那光信樓的火越少越大,連河灘都映出幾分搖曳的光色,他彎了彎唇,“去見見邵子奇。”
彼時正抱着一個年輕女人睡覺的邵子奇被刺耳的鈴聲吵醒,他沉着臉按開臺燈,拿過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市長,不好了市長,光信樓着火了!”電話那端是秘書慌慌張張的聲音。
邵子奇頓時清醒了不少,他也不管那年輕女人如何抱怨,陰沉着臉匆匆披了衣服起來走到書房裏。
“不能叫消防!你給我找人,就從慶工院那邊給我調人過來!讓他們來滅火!快!”才到書房,也不知是聽到那邊的秘書說了什麽話,他眉頭皺得死緊。
挂了電話,邵子奇在書房裏走了幾個來回,他思來想去,擡頭去看了一眼桌上的座機,他還是撥通了皇宮那邊的電話。
“陛下,邵子奇打電話來了,說是光信樓着火了。”闫文清收到消息,就趕忙去了勉政殿。
鄭玄離這些天身體都還沒調理妥當,他臉色有些發白,聽到這麽個消息面上就更沒什麽笑意。
“給他打回去。”他起身走到屏風外。
“是。”
闫文清立即走到桌邊去撥通了電話,再将聽筒交給鄭玄離。
電話甫一接通,鄭玄離便冷冷開口:“邵子奇,你是怎麽做事的?”
但他卻并沒有聽到邵子奇任何聲音,大概兩三秒之後,他才忽而聽到了一聲輕笑。
那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鄭玄離眉頭微蹙,一時間他不由握緊聽筒,沉聲道:“你是誰?”
電話那端的聲音清泠緩慢,帶着些漫不經心的嘲弄:
“你找了我這麽久,會不知道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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