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沉溺于溫柔 你這眼神怎麽還真跟看傻子……
楚沅一回到京都就直奔趙家, 彼時正值夜裏的十一點,雨勢仍未有收斂的趨勢,她撐着傘還沒走進趙家的大門, 便見容鏡也匆匆趕來。
“容鏡, 你來做什麽?”楚沅在原地站定。
“王命我前來保護你。”
容鏡走近她,低聲說道。
楚沅點了點頭, 好像在這一瞬間明白了些什麽。
不得不說魏昭靈思慮得的确周到,現在她在世家裏已經成了衆矢之的, 而幾乎所有人都以為趙松庭是死在魏昭靈的手裏, 這也連帶着她也處在了危險的位置。
兩人一路暢通無阻地進了趙家的大門, 巨大的水晶燈在客廳裏顯得晶亮耀眼, 而那少女坐在沙發上,安安靜靜的, 紋絲未動。
大約是收到楚沅來趙家的消息,趙憑月也沒在靈堂守着,帶着人就趕來了大廳, 幾乎是楚沅和容鏡前腳走進來,他們後腳就到了。
楚沅還沒跟趙憑霜說上一句話, 那趙憑月就按捺不住地喊, “你居然還敢來我們趙家!”
她聞聲回頭, 看見了一片黑壓壓的人影。
那趙憑月站在最前面, 正怒瞪着她。
“我為什麽不敢來啊?沒做虧心事, 我還怕敲你們家門?”她無謂地迎上趙憑月的目光, 一副坦坦蕩蕩的樣子。
“既然你自投羅網, 我今天就……”
“二哥。”
趙憑月激憤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趙憑霜打斷。
一時所有人的目光都再度停留在趙憑霜的身上,也包括楚沅和容鏡,他們都回過頭去看她。
趙憑風心知自己的弟弟趙憑月是個什麽脾氣, 他也怕趙憑月不顧大局跟楚沅起了沖突,得到消息便趕緊跑了過來。
“憑月,你別沖動。”趙憑風氣喘籲籲地進門,又讓趙憑月帶來的那些人全都退出大廳外去。
“憑霜,魏昭靈沒有殺你爸爸。”客廳裏安靜了許多,楚沅也顧不上跟那趙憑月多說,徑自看向趙憑霜,匆忙解釋道。
“不是他還能是誰?就憑你這一句話,我們就要相信你?”趙憑月才聽見她這一句話,就忍不住搶先開口。
“楚沅,我承認父親之前要将所有夜闌人全部殺死的計劃是很極端,仙澤山一役已經讓夜闌王與我們世家之間結下了仇怨,如我父親生前所說,夜闌王是一定不會放過他的……”趙憑風比趙憑月到底要沉穩理智些,而楚沅是他父親生前都贊賞過的人,他也相信她沒有理由專程冒險來這一趟來欺騙他們,于是他不由又道:“說到底,他是什麽樣的人你真的了解嗎?你就真的那麽相信他?”
“吾王一向磊落,他要殺誰從來不會藏着掖着怕被人知,”
楚沅還沒開口,那容鏡聽見趙憑風當面诋毀魏昭靈,便冷冷地開口,“正如你們所說,趙松庭所犯之罪在我夜闌的确不容饒恕,王也确實下過誅殺趙松庭的命令,”
他頓了一下,一雙眼不自禁地看向那坐在沙發上的趙憑霜,大約一兩秒,他又垂下眼睛,“但因趙憑霜接連兩次救了楚姑娘和王,所以王早在前日便撤銷了這道谕令。”
趙憑風聞言一愣,他也摸不準這容鏡所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而那趙憑月卻并不相信,他只冷笑,“憑你的一面之詞,你想怎麽說就怎麽說。”
“魏昭靈沒有欺騙你們的理由,”
楚沅見趙憑霜仍然沒有反應,而趙憑月還是如此憤懑且不聽人言,她便皺起眉,回頭再度看向趙憑月,“他欺騙你們有什麽好處嗎?怕你們這些人報複他,所以才讓我來走這一趟?趙憑月,你可別忘了,玉扳指在我這兒,餘家的玉璧也已經丢失,你們世家裏所有人加起來怕也不是他的對手。”
趙憑月一時啞口無言,想反駁卻又始終找不到什麽說辭。
的确,沒有了趙松庭的世家現在已經是一盤無法聚起來的散沙,世家裏人人自危,各家都害怕會被夜闌王尋仇,而他們先失了扳指,又不見了玉璧,現在他們手裏早已沒有任何能跟夜闌王抗衡的籌碼了。
夜闌王想殺他們,那還不是易如反掌嗎?又為什麽一定要讓楚沅上門來欺騙他們?這實在是說不通的邏輯。
“楚沅,真的不是他殺了我爸爸嗎?”
趙憑霜終于開了口,同時她慢慢地擡頭,看向站在她面前的這個女孩兒。
“憑霜,他答應過我不殺你父親,這幾天我也一直在他身邊,原本被他派出去的人當日下午就已經回到榕城了,而你父親是死在夜裏的。”
楚沅說道。
趙憑霜聽着她的聲音,不知道怎麽的,忽然看了她身邊的容鏡一眼,但也僅僅只是一眼,随後她目光再回到楚沅身上,她輕輕應聲,說,“那好,我相信你。”
“霜霜……”趙憑月縱然找不到反駁楚沅的理由,但他還是有些不相信楚沅的話。
“大哥二哥,夜闌王要殺我父親也不會這麽大費周章,更不會讓楚沅來跟我解釋些什麽,我們這些散沙一樣的人,有什麽是值得他放在眼裏的?”
趙憑霜并不是盲目地相信楚沅,她也的确在心中思量了千百回,每一環她都思考得很清楚,也将其中的所有事都想得很明白。
趙憑風沉默不語,但心中也已經十分認同趙憑霜的話。
“我看過了,書房沒有打鬥的痕跡,也沒有任何異樣,所以我覺得,殺了我爸爸的兇手一定跟他是認識的,所以爸爸才沒有那麽多的防備。”
趙憑霜很清楚自己的父親趙松庭在世家裏的異能實力到底有多出色,即便他在仙澤山一役中受了重傷,可也遠不至于輕易便被人取走性命,除非兇手是跟他認識的人,并且是讓他沒有那麽多防備的人。
“但是世家裏所有人的異能之息我都已經讓人一一排查過了,和父親身上殘留的氣息并不相同。”趙憑風适時開口。
“大哥還記不記得,爸爸他每年五月初三都要去見的那位老朋友?”
趙憑霜在這裏呆坐了一整天,她早已經将可能是兇手的人都在心裏細細地思索過多遍,但世家裏找不到那一縷異樣的氣息,外頭的散戶也沒什麽人能跟她父親抗衡。
她想了很久,才想起來有這麽一個人。
“什麽老朋友?”楚沅不由問道。
趙憑霜搖了搖頭,“除了爸爸,我們誰也沒有見過那個人,只是每年五月初三,爸爸都會出門,去新陽的瑤臺縣赴約。”
“父親身邊常跟着許多人,但只有每年五月初三他出門誰也不帶,每回都是自己去,自己回來,我們并不知道他的那位老朋友到底是誰,他也從不對我們提起這些。”趙憑風回憶了一下從前的事,也開口說道。
“那看來我們必須要找到他才行。”
楚沅總覺得事情并不簡單,那兇手殺了趙松庭,又取走了餘家的玉璧,那個人最終的目的,很有可能是夜闌,也是魏昭靈。
想到這裏,她的心緒便有些不太寧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像前路漫漫,他們已經走了很久,可到現在,他們也還是沒能掙脫那張大網。
楚沅不敢耽擱,想再回結界另外一邊去,走前她回頭看到站在門口的趙憑霜,她不由地将傘交給了旁邊的容鏡,又走到趙憑霜面前伸手抱住她,“憑霜,謝謝你很認真地把我當做你的朋友,這回我們總算不再會因為各自的立場而陷入兩難,殺了你父親的兇手我們一起找,該報的仇,我們一起報。”
明明她早習慣了将所有的事都放在心裏,從十五歲失去父親,又失去唯一的朋友的那時候起,她就已經做好了習慣孤獨的打算。
魇生花讓她的生活注定沒有辦法歸于平靜,卻也讓她因此而遇見魏昭靈,又遇見像趙憑霜,鄭靈隽還有簡玉清這樣的朋友。
她再也不膽小,再也不會逃避,也再不會孤獨。
而聽見楚沅這麽近這麽近的聲音,趙憑霜的眼眶禁不住驟然泛紅,隐忍情緒半晌,才輕道一聲:“好。”
楚沅松開她,轉身去接過容鏡手裏的雨傘,見他要跟着來,她就開口道:“在她這麽難過的時候,你舍得跟我走啊?”
容鏡愣在原地。
趙憑霜也聽到了楚沅的話,她神情微僵,卻也還是忍不住将目光停在容鏡身上。
容鏡回頭看她,
淺薄濕潤的雨幕一層隔出朦胧疏淡的霧氣,她穿着淺色的衣裙站在門口,他好像還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眼眶通紅的樣子。
“行了,你們王讓你跟我過來,你還真以為是來保護我的啊?”楚沅拍了拍他的手臂,“他是給你放假呢,你就留這兒吧。”
這哪裏是魏昭靈的意思,只是楚沅看他才走出幾步就忍不住回頭的樣子,就打算讓他留下。
她說完也不去管容鏡是什麽反應,打着傘便想離開,可雨幕裏卻有人匆匆地跑來,才上臺階便忙不疊地對趙憑霜道:“家主,餘家出事了!”
“出什麽事了?”趙憑霜立即問道。
“餘家主宅着火了,那餘二爺餘甘塵和他那前妻都燒死在裏邊了!”男人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說道。
楚沅聞聲,不由眉心一跳。
先是趙家再是餘家,她本能地覺得這兩件事是有關聯的。
楚沅再不多作停留,也沒等到晚上九點便借着白竹笛吊墜去了榕城王宮。
她才踏進乾元殿門,便看見魏昭靈正伏案用朱筆批閱奏折,或是他已經足夠熟悉她的腳步聲,他朱筆一頓,便擡起頭看她。
“那白竹笛吊墜不是什麽好東西,你還是少用為好。”在她走到他面前來時,他便朝她伸出手掌,“給我。”
“我不,”
楚沅急匆匆的,原本要跟他說餘家的事,見他伸手朝她索要白竹笛吊墜,她就拍了一下他的手,“這個東西能救急,龍鳳镯只能在晚上九點之後才能起效,要是你遇上什麽事情,我來的不及時怎麽辦?”
“我倒寧願你不要來,”
魏昭靈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一雙鳳眼微彎,“明明以前還總是不甘願摻和到我的這些事情裏來,現在你倒是變了,也不管危不危險的,偏悶着頭往裏闖。”
“要不是我喜歡你,誰管你啊?你不感動就算了,還說得我像個傻子似的……”
楚沅直接一屁股坐在他旁邊。
魏昭靈聽着她抱怨似的話,他漂亮的眉眼間好似又添了些溫瀾柔波,他将朱筆擱下,順手捏起一塊瓷碟裏的糕點到她嘴邊。
見她很自然地張嘴咬了一口,他又不由地彎起眼睛。
她一腔孤勇地陪着他從仙澤山地宮一路走到榕城的王宮裏,陪着他光複夜闌,也陪他歷經生死。
她不愛哭,但有的時候也會哭,看起來是這樣一個柔弱的小姑娘,卻偏偏能帶着他跋涉千裏,從海城到新陽。
他忘不了那天醒來時在那鬧哄哄的三輪車的車廂裏,她抱着他,用寬大的衣服裹緊他,生怕他受涼。
她在路上把自己折騰得像個髒兮兮的小孩,卻一直不忘替他擦臉擦手,又半背半扶地帶他去到龍鱗山的留仙洞裏,送他回到最初複生的地方。
“你幹嘛?你這眼神怎麽還真跟看傻子似的?”楚沅吃糕點吃一半,見魏昭靈在看她,她不由往他面前湊了湊。
她的樣子,有點可愛。
魏昭靈淡色的薄唇微彎,他極輕地笑了一聲,順勢低頭親了一下她的眼睛,“是啊。”
他的聲音清泠低冽,好似無比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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