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少年知交散 二章合一

第94章 少年知交散   二章合一

他才輕輕喚她一聲, 身體便似乎再支撐不住,在這般朦胧雨勢裏往後一傾,摔在她的懷裏。

長劍掉在地上, 撞擊着碎石發出“锵”的聲響, 雨水沖刷着劍刃上殘留的血跡,血水沒入泥土裏, 楚沅抱着懷裏的魏昭靈,在此間灰暗的天色裏, 她不由回頭去望不遠處已經撐着靈蛇劍站起來的謝清榮。

玉璧在他胸前若隐若現, 他周身流散出來的血霧絲絲縷縷, 同從傾塌的地洞裏湧出來的光柱融合, 直沖天際。

地洞的光柱之下,就是通往結界另一邊的出入口, 謝清榮用了千百年的時間和無數人的鮮血來熔鑄出了足以令結界無限擠壓,令其中空間不斷縮小的陣法,那是比鄭家的縛靈陣還要更為可怕的邪陣。

大約是魇生花喚醒所有夜闌将士的緣故, 楚沅即便不在結界另一端的世界,卻也能隐約聽到那邊天翻地覆, 山海将傾的動亂之聲。

她同夜闌, 早已經是密不可分, 所有那許多夜闌人的聲音, 她都能在此刻聽得到。

謝清榮這麽做, 無疑是将所有複生的夜闌人, 甚至是原本生活在那邊, 延續了千年生計的百姓推入無底深淵。

山石震顫,草木摧折,連帶着山下的江河都猶如滿墜驚雷一般, 巨大的轟鳴聲不斷響起,擊破平靜水面的水柱不斷往上沖擊,甚至沖斷了那橫跨瑤臺縣淩江的天橋,一輛輛汽車墜入湍急的江水裏,一座城市就此陷入恐慌。

沈谪星咬緊牙關,硬生生地用自己的異能去維持九重星盤的轉動,原本生在宣國梓字部的特殊能力者同跟随魏昭靈而來的數千侍衛一邊應付着神出鬼沒的道道黑影,一邊還要維持星盤轉動,同謝清榮的血陣抗衡,他們已經有些力不從心。

趙憑風便随即叫了所有趙家人和內客上去幫忙,江永和劉瑜則帶着人替他們擋開那些影子的攻擊。

影子千千萬,且虛幻缥缈,時隐時現,豈是人力所能敵,那謝清榮微微一笑,人皮顫動,另外一邊的骨頭咯吱作響。

楚沅極其艱難地将魏昭靈挪動到一旁的石頭上靠着,她回頭正見謝清榮站在暗淡的霧色雨幕裏笑,她眼眶泛紅,再看一眼昏迷的魏昭靈,她握着見雪的手指越收越緊。

她猛地站起來,轉身按下花瓣,她朝謝清榮奔過去的同時,銀絲也迅速朝謝清榮迎面飛去。

泥水飛濺,謝清榮後退躲開那銀質雪花的尖銳棱角,卻還是被輕輕擦破了面頰的皮肉。

那是他活到如今唯一的體面了,所以在雪花棱角擦破他半面人皮時,他有些慌張的,下意識地去捂住自己的臉。

銀絲被楚沅收回掌中,她在淋漓雨水裏窺見那謝清榮捂着半張臉,看向她的陰戾目光,她沒有絲毫猶豫,掌中冰藍色的光芒凝聚,裹挾着凜冽的氣流朝謝清榮打去。

謝清榮周身血霧彌漫,散出來同冰藍的光芒相撞,一時間連雨水都被巨大的罡風卷得滴答亂舞,震得四周的樹木生生折斷。

血霧越來越濃厚,那從石洞縫隙裏湧出來的光柱也越發殷紅刺目,巨大的壓力幾乎壓得容鏡和沈谪星他們就快要站不住,身體都已經開始發顫。

“楚沅!”

忽然有一道熟悉的女聲遠遠地傳來,楚沅、趙憑風甚至容鏡聽到了,都不由地回過頭。

那原本被容鏡用劍柄打暈的少女冒雨前來,身後還跟着一大幫世家的人,便連忙着争家主之位的餘家人和那一向膽小怕事的老頭簡春梧都來了。

浩浩蕩蕩幾千人從茫茫雨霧裏匆匆趕來,還沒走近他們便忙着施展異能,幫助沈谪星等人轉動半空中那陣法的星盤。

楚沅正和謝清榮鬥法,并無暇顧及他們,更沒時間同趙憑霜多說些什麽,見謝清榮再度施術朝她襲來,她也迅速放出銀絲同其躍至半空打鬥。

“不是叫你帶她回去嗎?”趙憑風一見趙憑月跑到自己身邊來,便朗聲質問起他。

“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霜霜,她倔起來,誰拗得過?”趙憑月一遍施術,一遍說道。

趙憑霜則将那七星劍重新扔給了容鏡,雨水浸濕了她的長發,即便異能微弱,她也還是施展術法,幫忙抵擋血陣。

“憑霜……”

容鏡才開口,卻見那少女把頭偏到一邊,“我們的帳,之後再算。”

趙家的藏書樓不愧為累積千年奇異之術的寶樓,趙憑霜從小窩在樓裏看過了不知道多少奇書,此刻她也仍能保持冷靜,對容鏡道,“這血陣之所以兇險駭人,是因為餘家的玉璧成了陣眼,那東西被餘家啓封之前是沒有這麽大能量的,我父親之前借用簡靈隽的特殊異能才打開了它,所以這血陣的關鍵是在簡靈隽。”

“他不是還在昏迷嗎?”

自從趙松庭利用鄭靈隽解開餘家玉璧的封印之後,鄭靈隽就一直處在昏迷之中。

“醒了。”趙憑霜簡短地答了一聲。

容鏡見她回頭,便也跟着轉頭,他看見簡靈隽扶着一個清瘦少年,撐着傘正從遠處走來。

“王……”

鄭靈隽來時便看見靠在大石畔,渾身是血,雙目緊閉的魏昭靈,他忙推開簡玉清罩在他頭上的傘,“玉清,你去照看王。”

“無論發生任何事,你都不可以過來。”

末了,他又囑咐道。

“小叔……”簡玉清撐着傘蹲在魏昭靈身邊,喃喃似的喚了一聲。

但鄭靈隽卻再沒理會他,徑自轉身朝那血紅的光柱走去。

好似能夠吞天一般的巨蟒一般,那光柱時有晃動,陣法之外的高空之上雷聲滾滾,閃電投注下來,融在光柱裏,發出滋滋的聲響。

鄭靈隽越走近,就越發顯得身影渺小。

他看向趙憑霜,見其對他點了點頭,他便再度仰頭看向那巨大的光柱,再沒有絲毫猶豫地伸出手。

淡色的光芒在他手指間凝聚,那絲絲縷縷的光芒猶如藤蔓,猶如樹根一樣在他身上纏繞着結入地底,令他看起來好像一棵樹一樣紮根在了土壤裏。

光影逐漸流散出去,浸入了光柱之中,好似樹枝一般順着光柱纏繞而上,也是此刻,那正和楚沅在半空打鬥的謝清榮忽覺胸口一痛,他低眼便看到自己胸口那枚若隐若現的血紅玉璧上纏繞了一絲淡光。

他陰冷的目光停在光柱下那一抹清瘦的身影,周身的血霧越發濃厚,他躲開楚沅再度朝他襲來的銀絲,手指一屈,關節發出僵硬的聲音,光柱中便有血霧彌漫出來,瞬間纏裹住鄭靈隽的身體,要将他生生拉入光柱中攪碎。

“你們以為,如今這玉璧還能受他所控?”謝清榮看向楚沅,冷笑了一聲。

楚沅看到底下鄭靈隽的身體就要被拖入光柱裏,她便想飛身去救,可謝清榮卻又聚起混沌的霧氣朝她打來。

容鏡等人都在忙着催動九重星盤壓制血陣,根本沒有辦法騰出手去幫助鄭靈隽。

楚沅伸手抵擋住那幽暗的氣流,“謝清榮!他是魏姒的後人!”

乍一聽“魏姒”這兩個字,謝清榮竟真的有一瞬發怔,他出手的動作遲緩了兩秒,楚沅趁此機會,奮力抵開謝清榮的術法,翻身朝底下的鄭靈隽飛去。

但她到底還是遲了些,在鄭靈隽就要被光柱吸進去的剎那,有人忽然飛身過去用力地将鄭靈隽推遠,但因慣性,他卻整個人一瞬沒入了光柱裏。

“爺爺!”簡玉清撕心裂肺地喊。

楚沅迅速用銀絲将被光柱裹進去的人撈出來,可他全身皮肉已經盡毀,像一團模糊的血肉。

花白的胡須和頭發都已經被鮮血浸透,他躺在地上還在止不住地顫抖,鄭靈隽跪坐在泥濘裏,想伸手去碰他,卻又不敢。

“您,為什麽……”他幾乎是顫抖着開口。

“十年,”

老者肺部好像已經有了混沌的雜音,他連呼吸都很費勁,“無論是出于什麽目的,你來簡家,到底也已經有十年,”

“你和玉清,是一樣……一樣……”

他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喘了幾口氣,眼皮動了動,又艱難地開口,“我老了,活不了多久,你還小……”

簡春梧這一生最愛面子,最小氣,他是為了要保住簡家在世家裏的臉面才同宣國鄭家合作,讓鄭靈隽進了簡家。

可即便只是外人眼前的父子,他也到底看着鄭靈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點點長大,他是愛面子了點,也貪生怕死了點,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待鄭靈隽,又怎麽可能沒有感情。

如此緊要關頭,他還是想也不想地用自己的死,去換了鄭靈隽的生。

簡春梧聲息已止,再也沒有絲毫反應,鄭靈隽跪坐在層層雨幕裏,久久未動。

眼看光柱越發盛大,江河山石皆因血陣越發強大的力量而震顫翻覆,結界已經在無限擠壓,再這樣下去,姐姐背面的所有人都或不了,楚沅沒有辦法,只能再躍入半空朝謝清榮而去。

玉璧在他的身體裏,現在只有毀了玉璧,才能扭轉局勢。

楚沅才至半空,卻見謝清榮已俯身下去,靈蛇劍鋒直指昏迷的魏昭靈,她來不及多想,迅速飛身過去,擋在了魏昭靈身前。

劍鋒刺入她的後背,劇痛幾乎讓她眼前一黑,而溫熱的鮮血迸濺在魏昭靈的側臉,令他眼睫微動,終于有了些意識。

楚沅的手無意識地緊緊地攥着他的手指,那樣的疼痛讓他睜開眼睛,他眼前的姑娘離他很近很近,冰冷的雨水順着她的鼻梁滑下來,他看見她的腰腹間殷紅的血暈開觸目驚心的一片,那纖巧的靈蛇劍鋒有雨珠混合着血水滴下。

他瞳孔緊縮,蒼白的薄唇顫動,他看見她身後那身着青衣的鬼面少年那雙陰翳的眼。

“謝清榮!”

魏昭靈徹底失控,他近乎嘶喊一般,手指一屈便将一旁的長劍收入掌中,劍鋒一橫,擦着空氣發出铮然的聲音。

與此同時楚沅周身都有淡金色的根莖脈絡不斷延展,在手腕好似無休止的灼燙下,她半睜着眼回頭,卻只能看見一團模糊的紅色,并不能看清他的臉。

這山間濕冷的霧氣混合着朦胧的雨好似暗淡沉郁的水墨色澤,魏昭靈像是發了瘋似的不斷揮動着手裏的長劍,招招狠戾致命,帶着極為強烈的氣流不斷拂開,引得地面不斷震顫。

雨水浸濕了他烏黑的長發,淺淺兩縷龍須發在鬓邊晃動着,那張冷白的面容上懸着一顆顆的雨珠,從眼眶滿眼至眼尾的一片紅為其在這片陰沉冷淡的天色裏增添了些破碎感,他的衣袍浸了水,揮劍而出時衣袖便蕩出層層水珠。

楚沅身上淡金色的流光一寸寸地進入他的後頸,好似為他在剎那補足了缺失的氣力,于是更為強勁的罡風蕩開來,謝清榮一時竟抵擋不住,他被震得後退百米,摔在地上吐了血。

魏昭靈渾身都有淡金色的光芒在不斷流轉,而此時石洞之中震動不斷,光柱在剎那見被他丢出去的長劍生生割斷,一道撕裂結界的光幕驟然湧現,在場的所有人都在這一刻親眼看見那些身披盔甲的士兵們不斷從另一端跑出來,或持□□,或持刀劍,馬蹄聲聲,氣勢恢宏。

整座金靈山都在顫動,那似有千萬道的影子朝他們襲去,撞擊在他們的刀劍上被沖散,複又在其他地方繼續凝出人形。

他們是複生的夜闌人,體質早與常人不同,他們的王在這裏,即便是面對這樣虛無缥缈卻能殺人無形的影子軍團,他們也并未顯露出絲毫畏懼之色。

九轉星盤在世家所有人和容鏡他們的傾力催動之下,轉動得越發迅疾,其釋放出的能量就越來越大。

血陣的光柱被阻斷,便顯得比之前要微弱了許多,而結界另一邊的空間,也停止了繼續擠壓的趨勢。

魏昭靈不給謝清榮任何喘息之機,他身畔凝出道道冰刺,伴随着極為強大的氣流朝謝清榮湧去。

“簡靈隽!”趙憑霜見狀,便大喊了一聲。

鄭靈隽聽到她的聲音,他頓時如夢初醒一般,立即站起身重新朝那斷裂的光柱飛奔過去。

衆人已經開始有些承受不住陣法的壓制,他們的膝蓋幾乎已經深陷在了泥濘裏,鄭靈隽重新施了術法,再度要去喚回之前被留在餘家玉璧裏的,屬于他自己的東西。

玉璧成了謝清榮的心髒,而鄭靈隽此時施術便無異于要生生地捏碎他的心髒,謝清榮被忽然席卷的劇痛折磨得失了力氣,沒能躲閃開魏昭靈的冰刺,那一道道的冰刺紮進他的血肉裏,更刺穿了他骨頭裏嵌着的那顆眼球。

“啊啊啊!”

謝清榮痛苦地慘叫出聲,他才蜷縮起身體,那只眼球便已經從骨頭裏滾落出來,掉在了泥水裏。

鄭靈隽用盡了全力,他的異能如同樹枝一樣蔓延至謝清榮的身體裏,纏住了那枚玉璧,便像是攥住了謝清榮的心髒一般,令其一時疼痛難忍,生死不能。

“昭靈!”

看着魏昭靈提着那柄帶血的長劍一步步地朝他走來,謝清榮才匆忙撿起那顆眼珠,便忙道:“昭靈,你真的要殺了我嗎?”

長發遮掩了他只剩白骨的那半張臉,他用人皮裹覆着的另外一邊臉向着魏昭靈,好像他仍是當年一心要同魏昭靈做知己好友的清雅少年。

“昭靈,你為什麽就是不明白我的痛苦呢?天道欠我的,我要它還,這有錯嗎?”

謝清榮僅剩的那只眼泛紅,“太傅看不起我,我的舊部臣子都看不起我,是不是在你心裏,曾經的我也是那樣一無是處,注定沒有為君之才?”

“我從沒有瞧不起你,”

魏昭靈提着劍站在他身前,忽濃忽淡的冷霧模糊了他蒼白的側臉,“謝清榮,不是沒有人看不到你的努力,我知道你為了守住你的東宮之位,為了成為一個明君都做了些什麽,我也曾真的敬佩過你。”

身為太子,他禮賢下士,甘願跋涉千裏,數顧茅廬,只為請魏崇出山,為解賀州饑荒之難,他奔波數月,從上到下親自赈災治理,他願将百姓之所急放在心上,願将天下人的安危都記在心裏,這原本就已經是最難得的了。

他仁慈,也聰慧,只是比起謝岐,少了幾分狠絕,但這并不代表,他就不是以為好太子。

“當年我是為你,也是為魏家起兵反叛,最初投入我軍中的忠義之士無數,他們不是為我,而是為你。”

雨珠順着魏昭靈鬓邊的淺發墜下來,“不是沒有人記得你為了百姓做過什麽,正是因為記得,他們才會願意為了你,而随我起兵反謝岐。”

謝清榮幾乎是在聽見魏昭靈這番話的剎那便陡然愣住,他失神地望着魏昭靈,腦中一片空白。

“皇族謝氏,極盡奢靡,醉死夢生,幾乎沒有賢能之人可以接替王位,盛國之亡,在那時已是大勢所趨,我從來無意王權,但若我丢下一個方才經歷過殺伐戰火的國家,任其被其他八國□□分割,這便是你想看到的嗎?”

魏昭靈的一字一句幾乎都如針尖刺入謝清榮的心頭,他呆愣愣地趴在地上,忘了要反應。

“謝清榮,我當年敬你為友,為你複仇,是因為你原本就值得,”

魏昭靈慢慢地将劍鋒對準他,雨珠如簇,不斷順着劍尖流淌下來,“可如今的你,還配讓你的舊部,讓那些為你讨伐謝岐的忠義之士敬重嗎?”

為了一個未登王位的執念,他在這金靈山中飲恨千年,過往盡抛,一步錯,步步錯。

“我……”

謝清榮的嗓子越發幹啞,他好像被魏昭靈這樣一番诘問給弄得已經神思混沌。

“你可以怪我奪了謝家的江山,可以和我刀劍相向,”

魏昭靈的劍鋒抵在他的脖頸間,而謝清榮被冰刺釘在了地面,無法動彈,他只能看着魏昭靈,聽他道:“但你不該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不顧無辜百姓的死活。”

曾經的謝清榮不該是這樣的,

是他曾教會魏昭靈,天下大勢如何轉換,百姓永遠是在水深火熱中,最無辜的存在。

身為太子,他要愛民如子。

“昭靈,你再長大些,便來做我的謀臣,同我一起守天下,守百姓。”

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坐在滿是魇生花的院子裏,曾對魏昭靈這樣說過。

可惜,

那些話似乎只有魏昭靈自己還記得了。

魏昭靈冷眼看着鄭靈隽的異能顯現出的淡光逐漸将謝清榮胸口的玉璧徹底包裹,他蒼白的指節攥緊劍柄,再沒有絲毫猶豫,劍鋒往下,瞬間擊碎了玉璧。

謝清榮瞪大眼睛,瞳孔逐漸變得渙散,他的身體不斷抽搐着,那不遠處血紅的光柱也在剎那間扭曲縮小。

血紅的霧氣散出去,攔腰折斷了大片的樹木,于是天光乍然透露進這密林裏來,閃電的光芒時隐時現。

趁此機會,所有人再度發力,九轉星盤的光擴大,剎那擊碎了血陣的光柱。

血霧逐漸消散,光柱已滅,那些還在同夜闌衆人打鬥的影子都發出了凄厲的聲音,慢慢地都化作了青黑的一捧煙塵被濕潤的雨水壓下去,碾入泥濘。

魏昭靈持劍而立,他看着地上謝清榮的身體逐漸轉化為寸寸白骨,附着在骨頭上的皮肉也好像被火灼燒了似的,沒有了蹤影。

終究只剩一堆枯骨,一柄靈蛇劍。

魏昭靈踉跄地後退了兩步,唇角又有血液滲出,他卻已無暇顧及,強撐着身體迅速回到楚沅的身邊。

“沅沅……”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臉,想伸手去觸碰她卻又怕她腰腹間的傷口再流血,他的眼眶已經紅透,連聲音都有些抖。

“魏昭靈,”

楚沅勉強半睜起眼睛看他,“你不要難過……”

她幾乎用了自己所有的力氣去抱他的腰,她仰着頭望他,勉強地沖他笑,“這原本不是你的錯,”

“你還有我,我陪着你,你不會自己一個人,所以你不要因為謝清榮而難過。”

即便是到了這樣的關頭,即便她的意識已經有些不清晰,但她還是強撐着要同他說這些話。

她太明白他是怎樣一個人,

她知道,

無論是魏姒,還是謝清榮,那都是他曾獨自一人在西洲牢獄裏時,支撐着自己活下去的執念。

他為仇恨而活,

卻終究被自己曾最珍視的人辜負,

回望曾經,他在乎的人中,竟無一人是自始至終站在他那一邊的。

這般殘酷的現實,最是能摧毀他的信念,讓他一夕崩潰。

“魏昭靈,我很喜歡你。”

她彎起眼睛,眼淚卻混合着雨水從眼尾滑了下去。

我很喜歡你,

所以你不要難過,不要覺得自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這輩子,

我都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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