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番外一 我好想你呀
第97章 番外一我好想你呀。
時值第二年的夏,
陽光炙烤着路邊的行道樹,凝碧般的濃蔭一簇又一簇地排開,聶初文眼見着天越見熱了, 就走到一中對面的便利店裏買了一瓶礦泉水。
他才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水,就看到一大幫穿着各異的人穿過人行道走到對面去, 有留着花白長發,随便用根木簪挽起來的老人, 也有些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 和幾個年輕人。
他們雖然穿着并不算怪異,但頭發或長或短, 走路的姿态好像也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聶初文有點摸不着頭腦,拿着水原想往公交站臺去, 今天是楚沅高考的第一天,聶初文親自送了她過來,原想在這兒等着, 但楚沅考慮到這夏天越來越熱, 硬要讓他回家去, 可他才走出幾步, 想起附近有家麻将館,他幹脆就直接上麻将館去了。
打麻将消磨時間,總好過在太陽底下幹等着。
他哪裏知道, 他是吹空調打麻将去了, 但剛剛他才留意的那一幫人,卻是真真實實地在校門口等了一上午。
校門外原本就聚集着很多學生的家長,有的等得久了,幹脆就在花壇邊坐下來聊天, 要麽就拿出手機在網上打打鬥地主。
可是在校門口直接拿出棋盤來下圍棋,喝茶的,卻是不多見。
很多人都忍不住在看那兩個蹲在棋盤面前還蹲得挺端正的兩個頭發花白的老頭下圍棋。
大抵是他們的氣韻本就與衆不同,無論是懂圍棋的還是不懂的,都不由圍上去看。
楚沅才考完數學,跟趙憑霜他們一起走出校門,也是這個時間,好多家長才散開來,忙在張望尋找着自己的孩子。
他們一散開來,楚沅就看清了那些熟悉的面孔。
“……草?”簡玉清最先驚呆。
鄭靈隽一時也有些反應不過來。
“李叔,張叔你們怎麽都來了?”楚沅看他們朝她走過來,她不由瞪起眼睛,有些驚詫。
何止是李綏真和張恪,連徐沛陽他們也都來了。
“今日對你來說,是何等重要的日子,吾王既不能到,那我等便合該來這一趟。”張恪平素裏古板嚴肅的面容此刻竟也多了些笑意。
“是啊,若不是王才用了新藥,不宜走動,他今日也必是要來的。”李綏真也說了一句。
楚沅又怎麽會不知道這事。
魏昭靈起初要推遲用新藥的時間,還是楚沅偷偷把藥溶在了水杯裏,給他喝了。
她還記得那時他有多生氣,眉頭皺得緊緊地,一雙眼睛冷沉沉的,淡色的薄唇也微抿着,可除卻識破她“詭計”時的那一聲“楚沅”,他便連一句重話也沒說出口。
竟像個別扭的小孩。
“我之前要你在我高考的時候來陪着我是開玩笑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考個試而已啊,我不需要人陪的。”
楚沅知道他在生氣,所以就伸手去抱他的手臂,“我聽李叔說,這次研究出來的新藥比之前的藥效還要好,你的身體你自己也知道啊,之前的藥已經對你不太起效了,如果再不用新藥,你又難受了怎麽辦?”
“可是我早答應過你。”
魏昭靈垂着眼睛,隔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
“我的事就這麽重要嗎?比你的身體還重要?”楚沅笑着問。
她原本也只是玩笑,可下一秒她卻聽見他很認真地“嗯”了一聲。
她忽然怔怔地看他,
看他纖長的睫毛微擡,一雙漂亮的眼睛清澈得好像留仙洞裏的那一潭水,淺淺地映着她的影子。
楚沅忍不住伸手去捧他的臉,她仰着頭看他,“可是對我來說你最重要。”
“這世上又哪有事事完滿的,可是這些小的事情我都不在意,只要你活得長久一些,能陪着我的日子就會更多一些,那才是最重要的。”
她說完就親了他臉頰一口,“我覺得我這輩子肯定能長命百歲,你也要多争取一下啊。”
魏昭靈靜靜看她,半晌失笑。
他低首輕抵她的額頭,溫柔的聲音幾乎要被窗外聒噪的蟬鳴淹沒:
“好。”
那麽多年的煎熬難耐,好像都因此刻她而風平浪靜,
原來,
他對生死的渴盼從來都不在于任何外物,而在她望向他的這雙眼睛裏。
——
聶初文打麻将忘了時間,猛然想起自己的孫女兒時,他一看手機已經一點多了,他一下子從椅子上彈起來,那些個跟他打牌的大爺大媽都吓了一跳。
“老聶頭,你一驚一乍的幹啥呢?”戴着老花鏡,穿着汗衫的一個老頭用手把鼻梁上的眼鏡往下拉了一下,擡着眼睛看他。
“我得走了。”聶初文一邊說着,一邊點開通話記錄。
“那可不行啊,咱們這一圈兒還沒打完呢,你好歹打完了再走!”另一個嗑瓜子的老太太忙說道。
聶初文不搭理他們,兀自撥通了楚沅的電話。
他才說了幾句,其他幾個老頭老太太全在看他,聽着他打電話。
他們原本就是相熟的,楚沅剛轉到一中時,聶初文就經常在這兒打牌,為的就是時不時的去看楚沅幾眼。
他生怕楚沅被同學排擠,被人指點,但是這些擔心他從來也都沒在楚沅面前表露過,所以她也從來都不知道這些事。
“什麽?你在外頭吃啊?跟同學?”
聶初文原本擡起來的屁股又一下坐回了椅子上,“那行吧,下午你考完我和你奶奶都來接你。”
電話挂斷,那嗑瓜子的老太太就開口了,“老聶啊,現在這些小孩兒可獨立了,你非要去校門口守着,人家反倒更緊張,還不如你就放開手,讓人家小孩兒自己考就完了!”
“什麽叫完了?”最近的聶初文對“完了”、“零蛋”,“砸了”之類的詞特別敏感,誰一說,他就瞪起眼睛。
“哎喲……”
那老太太捂着嘴,“得得得,我說錯話了,打牌打牌!”
聶初文在這邊打牌,他哪裏知道楚沅就在他附近的一家餐館裏吃飯,還是跟他早上看到的那一幫有點奇怪的人一起。
“馮大人,您可是咱們語文試卷上的常客啊,我這杯我就給你擺這兒,拜托了,讓我的語文超常發揮一下吧!!”
菜還沒上來,簡玉清先倒了一杯茶放在那夜闌廷尉馮珏的面前,握着拳一副神神叨叨的樣子。
“……”鄭靈隽有點無語,偏過頭有點不想看那個傻侄子。
而趙憑霜和容鏡坐在一處,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也沒太注意這邊簡玉清的沙雕行為。
只有楚沅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她也倒了一杯放到馮珏面前,“馮大人,我語文從來沒上過一百一,拜托也保佑保佑我!”
馮珏起初有點茫然,過了片刻,他才幹脆将擺在他面前的兩杯茶都喝了,又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實話,我是真的沒有想到,千年之後竟還會有這麽多的後人能記得我的詩文……這于我而言,便是此生最值得的事了。”
李綏真也不由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雖然我等在歷史裏已經辭世多年,但這後世卻仍記得我們,”
他看向張恪,“這麽一看,好像我們也從來沒有離開過這片故土。”
張恪也贊同地開口:“是這個道理。”
縱然他們心中誰都對曾經的夜闌和魇都有着特殊的情結,但此刻卻也因李綏真這麽一番話而豁然開朗起來。
鄭靈隽頂着十分的壓力跟這樣一群位高權重的夜闌臣子吃飯,卻看楚沅十分輕松地跟他們談笑風生,甚至還跟那太尉徐沛陽約着高考結束再搓幾圈麻将。
在朝廷裏攪弄風雲的這些重臣每一個到了楚沅面前,都變成了一個個親厚的長輩似的,同她說話,逗她開心。
一連考了兩天,高考終于結束。
聶初文和塗月滿之前就計劃着要在楚沅高考結束後再去一趟新陽的留仙鎮,再去看一看魇都舊址。
楚沅在要出發的前一天下午先去了埋葬着她父親的墓園,那張穿着警察制服的照片在墓碑上仍然輪廓清晰,讓她每每一看,就忍不住想起他的音容笑貌。
“爸爸,時間過得還挺快的,”
楚沅蹲下身,把花放在墓碑前,“您離開我的時候,我還沒有中考,但是現在,我高考都結束了。”
“您不用擔心我,”她盯着照片裏的父親,“我現在的爺爺奶奶對我很好很好,我不是一個人了,我有了幾個好朋友,”
她說着,垂下眼睛笑了笑,“還有一個,我很喜歡很喜歡的人。”
陽光有點刺眼,她伸手擋了擋,又說,“就像您喜歡媽媽一樣,我也是那麽喜歡他。”
在失去父親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她像個蝸牛一樣脆弱,所以她才會被簡平韻欺負,才會在後來的那個雨夜,發現這個世界詭秘未知的另外一面。
從殺人嫌疑犯,到後來的自己,她再不輕易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給任何人看,她在最潦草糟糕的那段日子裏從來都只有自己。
可是後來,開在她腕骨的魇生花讓她窺見了一個王朝的邊角。
在石棺裏醒來的君王一點一點地教會她真正的勇敢,讓她随着他所指的方向,一步步地成長為今天的自己。
他并不是每一件事都要為她遮風擋雨,而是在風雨飄搖之間,教會她面對,也陪她面對。
楚沅站起身,又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看了一會兒,才轉身往石階底下走。
第二天一大早,楚沅就跟着聶初文和塗月滿去了機場。
飛機抵達新陽後,他們又坐車到了留仙鎮。
在之前住過的那家旅館辦理了入住之後,老兩口已經有些疲倦,他們也沒打算今天就趕着去魇都舊址,回房間就躺下了。
天色見黑,楚沅卻出了旅館,找了個附近常跑車的大叔包車去魇都舊址。
夜晚的荒原上連風都要顯得凜冽一些,但在這夏日裏,這樣的風拂過面頰,也只會讓人覺得涼爽。
楚沅下了車,手裏拿着手電筒,遠遠地就望見了不遠處在那荒原之間不知站立多久的一道修長身影。
身後的車已經掉頭離開,車燈的光亮慢慢地被淹沒在了茫茫夜色裏,楚沅只一看那背影,就忍不住揚起笑臉。
她毫不猶豫地朝他跑過去。
或許是聽見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那金冠玉帶,身披單薄的玄色披風的年輕男人轉過身來,正看見那個姑娘朝他跑來。
原本冷淡的眉眼好似驟然有了些溫度,他不由彎了彎眼睛,朝她展開雙臂,于是殷紅的衣袖被這夜風吹得微蕩,好似一簇簇濃烈的火焰。
哪知她跑過來,竟然直接一下子挂到了他的身上,他下意識地托住她的腰身,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一句話,她就已經先捧住他的臉,親了一下他的嘴唇。
“我好想你呀。”
在此間的風聲裏,她輕貼他的臉頰,湊在他耳畔小聲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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