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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玉泫笑, 欲再逗樂小義,一句“沒怕你躲什麽”還沒說出口,就聽身側響起一聲輕咳。

柳清風清了清嗓子, 掃了樂小義一眼, 道:“徒兒, 與為師換個位置。”

樂小義依言和柳清風交換座位, 坐到裏側, 拉開了與姬玉泫的距離。

姬玉泫倚靠着車窗,見狀故作失望地嘆了口氣。

樂小義明知道姬玉泫在裝模作樣地演戲,可見姬玉泫恍若失意的樣子, 她的心還是忍不住顫了一下, 又不能将這心疼表現出來,只能垂下眼睫, 避開姬玉泫的目光。

車隊駛離津澤,因時間充裕, 故不再穿行別的城池,逢城便自城外繞行, 勻速前往濟州。

姬玉泫一直沒提情報之事,石剎心裏惶惶不安, 秉着快刀斬亂麻的原則, 待她身體稍稍恢複了些力氣, 便撐着坐起來,問姬玉泫:“去濟州之後怎麽安排?什麽時候交流情報,然後放我走?”

“你如果準備好了, 随時都可以說。”姬玉泫好整以暇地尋了個稍微舒适一些的位置倚靠着,漫不經心地回答,“你也可以先把應該給柳前輩的報酬付了,等到了濟州,咱們再找個地方,好好聊聊。”

姬玉泫沒說什麽時候放她走,但是從她的态度可以看出來,這件事看她的心情。

石剎一臉震驚,姬玉泫對待機密情報的态度未免也太随性了,石剎拿不準她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這種霧裏看花的感覺讓她越發不安。

柳清風也忍不住掃了姬玉泫一眼,玄天宮姬玉泫,不愧妖女之名,心思奇詭,行事不遵循常理,卻有奇效。

樂小義縮在自己的座位上,眼觀鼻觀心,盡量讓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反正不管什麽隐秘,都與她無關,以她現在這點修為,能管好自己就不錯了。

石剎看了眼樂小義,沉吟片刻後找姬玉泫要紙筆。

那些王族秘辛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險,樂小義方才幫過她,她沒道理去害樂小義。

姬玉泫立即明白了石剎的意思,她的東西準備地非常齊備,要什麽有什麽,紙筆也不缺,很快,玄天宮下人就将一張小桌子送過來,在石剎面前架好。

筆墨紙硯都已備好,石剎提筆疾書,沒一會兒就寫滿一頁紙,吹幹墨跡後,先将其遞給姬玉泫,姬玉泫看過,稍一挑眉,又轉手将其交給柳清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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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風垂眸,一目十行,眼裏迸發濃烈的殺氣。

“此事屬實?”他問石剎。

這話算是多此一問了,石剎既然寫下來,就算是假的她也不會認,柳清風剛問完,自己也覺得可笑,消息已經到手,如何辨別真僞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多謝。”沒等石剎回答,他将那一頁紙疊好了收起來,繼續閉目養神。

與柳清風相處多日的樂小義卻發現他的手一直握着玄鐵劍的劍柄,指骨分明的手指因過于用力壓得發白,眼睛雖閉着,但眼睑時不時會顫一下,說明他的心并不靜。

柳清風心境已破,平靜的表面下殺意喧湧。

樂小義不由暗自猜想,季宗遠究竟是何許人也?殺死季宗遠的人背後又有多麽強大的勢力?柳清風落得如今這番田地,是否與此事有關?

石剎将承諾柳清風的情報寫下來後,又埋頭奮筆疾書,當車馬即将行進濟州界內,她手邊寫滿字的宣紙已摞了一沓。

姬玉泫始終不急于去看那些所謂的機密情報,她不時掀開車窗的簾子朝外看一眼,周遭景物飛速退散,天色也漸漸晚了。

桐州與濟州交界之處有一片山地,車馬即将駛進山林,路途颠簸,但這一段路走過,入濟州後便是一片坦途。

姬玉泫望着天邊一線昏黃,夕陽倒映在她眼中,像夜裏燃燒的一蹙篝火。

“姬玉泫。”柳清風豎起手中玄鐵劍,突然喚道。

除了因過于颠簸而放下紙筆,閉目休息的石剎,車內另外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他,其中又以樂小義心中最為疑惑,柳清風為何突然朝姬玉泫搭話?

姬玉泫眼裏卻掠過一抹了然之色,沉心靜氣地問他:“前輩有何指教?”

“距郭天勤的壽宴尚有三日,此間老夫有要事需離開一段時間,不便帶上徒兒小義,欲托姬姑娘照看她一陣子,倘若三日後老夫未來接她,便請姬姑娘于壽宴前将吾徒交予左氏女詩萱。”

柳清風一口氣說完,頓了頓,補充道:“至于報酬……老夫替你解決随行而來的追兵,保爾等安然入濟州之境。”

樂小義兩眼睜大,驚得說不出話,先前在破廟的時候柳清風還險些同姬玉泫動手,怎麽突然間轉變态度,甚至請求姬玉泫照顧她。

這種反常令她心裏惶惑不安,若不是出了極大的變故,柳清風斷定自己無法護她周全,怎會将她交于姬玉泫照看?

“師尊……”樂小義讷讷地喚了聲。

石剎亦詫異地看了柳清風一眼,随後又垂下目光。

唯姬玉泫最為鎮定,蹙眉道:“萬望前輩三思而後行。”她顯然知道柳清風要去做什麽,原本針鋒相對的兩人在此時達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柳清風冷肅的臉孔毫無波動,眼睑垂落,不改初衷:“你答不答應?”

姬玉泫看了眼樂小義,知柳清風态度堅決,無法勸阻,遂道:“若前輩不來接她,請恕晚輩不能将她交給左氏。”

柳清風橫眉豎目,眼納薄怒,卻聽姬玉泫又道:“前輩願意相信玉泫,玉泫不勝榮幸,既如此,玉泫便也坦誠相告,左詩萱今次并非獨身前往躍龍灘,與之随行還有左書豪,左平燕等左氏高手,個中緣由玉泫自不必多說。”

這下輪到柳清風震驚,姬玉泫這話透露出一個明确的信息,姬玉泫知道樂小義的身份。

姬玉泫不願将樂小義交給左氏,明顯是在保護樂小義,不僅如此,她還知道樂小義的身世,樂小義不過一個劍神宗外門弟子,姬玉泫對她的了解,是否過于詳盡?

柳清風猶疑間,姬玉泫再次開口:“家父姬千城,曾受人之恩。”

姬千城。

柳清風冷然的臉孔上難得浮現一抹追憶之色,嘆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姬玉泫對樂小義多有照顧,也難怪姬玉泫願意幫他。

心念電轉之間,柳清風有所明悟,神情一肅:“軒和是不是向你投誠了?”

姬玉泫聞言一怔,随後笑開:“前輩洞幽燭遠,玉泫由心佩服。”如此,便算是承認了。

果然老前輩們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不過透露了幾句話,柳清風就推斷出軒和是她手下的人。

柳清風對姬玉泫的馬屁嗤之以鼻,他眼裏隐現兇光,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

軒和那個老不死的家夥,居然合着姬玉泫在他面前演戲。難怪姬玉泫總能拿到第一手的消息,他還以為劍神宗裏是不是全是姬玉泫的人,現在明白了,樾清居最大的內鬼可不就是軒和麽?

這一瞬間,樂小義感覺柳清風像突然活過來了似的,身上暮氣退了不少,整個人透露出新生的朝氣。

她正想着,柳清風的視線突然落在她身上,混濁的雙眼閃過一瞬清明,危險地眯了起來,問她:“那你呢?”

“我?我什麽?”樂小義懵。

她聽姬玉泫和柳清風打了半天啞謎,還被柳清風突然猜出軒和投誠之事吓了一跳,轉頭就被喝問,還沒反應過來。

柳清風突然笑了,只是那張向來嚴肅的臉上即便笑起來,也是寡淡的,甚至比不笑更瘆人。他擺了擺手,沒再追問,此前樂小義知不知情,對他而言不那麽重要了。

“小輩。”他轉頭看向姬玉泫,“吾徒拜托你照看幾日,三日後,老夫會來接她。”

他這次用了肯定的句式,不會再拿性命冒險。

姬玉泫跟着笑起來,恭恭敬敬地朝柳清風拱了拱手:“前輩有命,晚輩自當聽從。”

正因了解柳清風是怎樣的人,見識過柳清風在得知樂小義的身世後對樂小義的袒護,姬玉泫才敢将自己對待樂小義的真實态度告訴他。

讓柳清風會誤會她對樂小義的關照是出于父輩的恩義,可以更好地保護樂小義,同時,打通了柳清風這道關卡,她以後想去劍神宗見樂小義便有了理由,也不用總像以前那樣鬼鬼祟祟,偷偷摸摸。

姬玉泫心知柳清風肯定不會向軒和一樣向她投誠,頂多對她的所作所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涉及原則問題,還可能拔劍相向,但以柳清風的性情,為了樂小義,他不會将姬玉泫與樂小義的這層關系告訴任何人。

得了姬玉泫口中準話,柳清風于是起身,拍了拍樂小義的肩,慈父般叮囑她:“為師不在,你便聽姬玉泫的安排,切不要四處亂跑,三日後,為師去接你回來。”

樂小義看向姬玉泫,後者正朝她擠眉弄眼地笑。

事成定局,樂小義還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但她知柳清風此行必定兇險難測,連有機會名正言順地與姬玉泫相處都讓她開心不起來,反而眉頭緊鎖,憂心道:“請師尊務必注意安全。”

柳清風欣慰點頭,而後不再耽擱,掀開車簾離去。

不多時,車後隐約傳來金鐵交擊之聲,樂小義扒開車窗往後看,只能瞥見滿目煙塵。

“前輩不會有事的,你別擔心。”姬玉泫握住樂小義的手,重新關上車窗,在她身邊坐下來,然後撈起桌上的一摞宣紙,一邊看一邊挑出部分拿給樂小義,“來看看龍都那邊都有些什麽趣事。”

一直被當透明人的石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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