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修劫的記憶

【第十四章】修劫的記憶

此刻的秋思桤目光呆滞,我擔憂的望着他,想要去安慰,卻不知如何開口。

他突然無助地跪倒在我面前,雙手捂着臉在池底嗚嗚低泣。我也跪了下來,哭着趴在他的背上,想要給他安慰。由于有了他的記憶,那種對于秋沁槾的思念與心痛蔓延到我的身上,惹我不自覺的同他一起哭泣。

突然,他跪着将我拉到面前說:“求你,回去救她,阻止她,別讓她這麽做。求你了。”

他已經徹底瘋狂,理智也混亂起來,我反抓着他的胳膊說:“這次救了她還有下次呢,即使救了你們兩個,你們認為在那樣的唾棄聲與辱罵聲中,你們會過的幸福嗎?不會再次輕生嗎?更何況,有些注定,是無法避免的,我若是改了你們的命數,會被發現,會牽連修劫的。”

他絕望地看向我,無助地讓我心痛。

我晃動着他說:“秋沁槾說的對,與其在人類那樣教條世界裏生活,還不如到這陰間來,反而自由自在,樂得潇灑,鬼有時候比人豁達、比人寬容。”

“可是我怎麽才能見她?”他哽咽着看向我:“她已經死了我都不知道。說不定現在已經輪回轉世了。”

“你等着,我去問修劫,你等我。”然後奮力地爬上了岸,向業障池門外跑去。

來到第九層地獄的入口處,看門的小鬼官見了是我,打趣道:“修劫大人不在,去還債了,看來這次你是白跑了。”

“他什麽時候結束?”見我難得的一臉嚴肅,沒有和他玩笑的意思,他納悶道:“你來的巧,還有兩個時辰就結束了。”

“那好,我等他。”說完,就往他的判罰殿內跑,後面的小鬼官忙喊道:“呆在屋子裏別出來,免得讓閻王知道我放你進來了。”

“知道了。”我飛快地向前跑着。

來到修劫的屋子裏,只顧焦急踱步,眉頭緊鎖。覺得時間異常難熬,想想他以前坐在業障池岸上,等我睡完覺再教我地獄的典章和鬼官的行為準則時,是多難熬的一段時間啊。

由于自己非要過人類的生活,就喜歡睡個懶覺,反而讓他終日這般無聊,心裏很是過意不去。又想想,他之所以能将地獄法典背的那麽純熟,一定是在等我的時間不停溫習的緣故,我這算不算是幫了他?

一個人突然撲倒在房門內,我擡眼看去,是修劫,正滿身是血的趴在地上。我慌忙上前扶起他,見到是我後,他愣了一下,努力想起身,表情也比剛才輕松了些,勉強擠了個笑出來,樣子醜的吓人,我見他這般努力的掩飾疼痛,就故意裝傻說:“哦,原來還能笑啊。害我白擔心,快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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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咬着牙扶他起身上床,又默默咬上嘴唇,怕自己眼淚不争氣地掉下來,反而讓他明白。由于身上還有彼岸花的存在,這種唇齒間‘打架’的痛很是有感受,害我疼痛難耐。

“你怎麽來了。”他努力地吐出幾個字,故作輕松。我知道自己在這裏,他是休息不好的,可能還會怕我擔心,躺一下就要下床。慌忙笑笑道:“沒什麽,幾天不見了,很是想念。所以來看看你這裏還有吃的沒,我想它們了。”

他又是努力地一笑,在面目全非地臉上着實猙獰可怕,我卻覺得異常帥氣,也沖他笑了笑,被他愛憐地撫着頭發,說:“我應該給你判個‘貪吃鬼’的。”

我笑着反駁道:“那等大人病好了再給小的判罰吧。”

“好。”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扶着我的手也是不自主的抖動着。

我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咧出一個笑,輕松道:“那我等你好些了再來。”

正起身時,被他一把拉了回來,看着我說:“別走,在這裏陪陪我。”

“那只是陪着,你不許跟我說話,不許對我笑。”

他無奈地點頭道:“好。”

“那你快睡。你睡了才能安靜,我才能好好看會兒書。”

“嗯。好。”他閉了眼睛,手始終握着我。

這一幕讓我想起了秋思桤在宴會上握着秋沁槾時的場景,胸口的彼岸花跳動了一下,牽扯出了一陣劇痛,我不敢用手去按壓胸口,怕被修劫看出,又要讓他氣一場,雖然是早晚的事兒,但我不希望是現在。

忍了好久,感覺胸口的肉都沒有了,血液有被吸走的趨勢。隐約明白些,彼岸花是真的有毒之物,修劫沒有騙我,他不讓我靠近那些花兒是有原因的。

那花兒消失之時是如此的鑽心難忍,那麽,修劫上次陪我去烨京救付淺淺,體內的那朵花腐蝕他的心髒時,一定疼過我的百倍。我忍不住用另一只手輕撫上他的臉,刀刀疤痕掠過指尖,使我鼻間酸痛,眼睛腫脹。

如此好的修劫,如此善良的修劫,我是愛他的。原來,我這樣愛他。

如果沒有體內的這朵彼岸花,我永遠無法知道,我每次面對他的感覺就是愛。我突然很害怕彼岸花的消失,怕我忘了這一刻的感覺,忘記了我愛他。

這個男子在我面前熟睡着,面色平穩安逸,像極了梵音女王那裏的睡夢蓮。我忍不住朝他的唇上吻去,誘人的鮮血氣息讓我更加癡迷,不自覺地允吸着。

突然,一幕場景出現在眼前。

一群人跪在一個有着絕世面容的男子面前,各個卑躬屈膝不敢大聲喘氣。男子面色凝重,手中的竹骨玉扇被捏的‘咯吱’作響。一旁的侍女手中托着青瓷杯正猶豫着要上前放下杯子,還是繼續站在原地。

“明日,若還是找不到,就不用回來了。”男子淡淡道,嗓音卻冷的滲人。這聲音,我聽着極其熟悉。

跪着的一群人面上一怔,驚恐地埋頭貼地,口中驚呼聲:“主子。”

男子不再言語,伸手看向一旁的侍女,那女子眼含驚恐的将杯子遞了過去。轉身離開時偷偷舒了口氣,快步逃離了這塊兒是非之地。

“是。”跪着的人見他不再說話,只得生生應下,扣了頭轉身離開。

男子慢悠悠的将杯子湊到嘴邊吹氣,發覺茶水已經微涼,淡淡一笑,傾世傾城。他有些無奈道:“你到底躲在那裏?讓為夫好找。”繼而飲了下去,柔軟的唇邊觸碰到杯沿時,嘴角劃出一抹的笑意。

那聲音,是修劫?我猛地擡起頭看向他,看向這張已經被毀的幹幹淨淨的臉。腦海中又浮現出剛才的那張臉,怎麽,會是,修劫?

他到底承受了多少罪過,到底受了多少苦難,才會被傷成這樣?

還有他的妻子,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人?我以前聽其他八卦的小鬼提起過,大家都知道,他已經成親,有個很愛很愛的女人。卻由于什麽原因,那女子記不起她了,他覺得傷心,就休了她。然後,待在地府裏,始終沒再去見過那個女子。至于那個女子,是轉世輪回了,還是在某一層地獄裏繼續受着罪過,沒有人知道,更沒有人敢問。

地府的八卦一半兒是真的,一半兒是假的,我也只挑有用的聽。

記得,他曾跟我提起過他的妻子,只是淡淡的一句,“是跟我沒有緣分的女人,我記得她,她還沒記起我。”

看着眼前的他,我只感覺陣陣心痛。此刻的我能清楚的感覺到,他很愛他的妻子,連潛意識裏都是找尋她的記憶。而我,雖然明白,此刻的修劫可能喜歡我,卻不一定愛我,他的思想裏有那個女子,有一個,我永遠也替代不了的女子。最悲慘的是,我竟然連情敵的樣子都不知道。

想到這裏,一陣氣憤,手猛地從他手裏抽出。他突然掙了眼睛,本能的去拉我的手,發現我站在一旁怒視着他,竟然柔柔一笑,道:“怎麽了?你這樣看着我的表情可不常見。”

我心裏委屈,卻偷偷咒罵道:“是啊,我是怕你,可是,我也是有驕傲的人,委屈了,傷心了,就不能發發脾氣?總判官有什麽了不起?”

當然,這些都只能在心裏偷偷的罵出來,明面兒上,我不敢開口。又一想,自己真是懦弱到不行,連頂嘴都不敢。後又一想,所有小鬼對他都是如此,要懦弱,也有一群鬼陪着,不算丢人。

“到底怎麽了?”他扶着肩膀要起來,由于疼痛,臉上表情微沉,卻想掩飾過去。

我輕輕嘆氣,沒骨氣地說了一句:“沒什麽,看你睡得香,覺得自己陪着委屈。”

他已經坐起,見我沒去扶他,有些納悶道:“不只是因為這個吧。”

“就是因為這個。”我肯定道,順便提點自己,就是因為這個。

“那,到我這邊來。”他向我伸了一只手,示意我過去。

我咬咬嘴唇,并未移動,賭氣道:“以前你妻子,你也總是這樣叫她過去嗎?她有沒有見你受過傷,有沒有像我這樣,這樣擔心過你?”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起來,自己幹嘛跟他的妻子比。

只見他瞳孔微微睜大,一抹失落轉瞬即逝,面上強撐着,聲音溫柔道:“好端端的,怎麽提起我的妻子了?”

我分明看到了他臉上從未出現過的神情,眼神也有些迷離,似是想着那個人。卻在我仔細看向他時被他掩蓋了過去,假裝生氣道:“都說了,不提我以前妻子的事情,你偏偏最不聽話。”

“她叫什麽?”我執着的問。

“日後你就知道了,現在我說什麽,你都不會理解的。”他沉着臉回道。

“我,我只是嫉妒她。嫉妒她,死了這麽久了,還在你的腦子裏。”我不知死活地嚷嚷着。

“嫉妒?”他感覺到了不對勁,追問道:“為何嫉妒?你已經沒心了,怎麽會有這種想法兒。”似是想到了什麽,他猛地站起來,将我扯到面前,與此同時,手已經觸到了胸口處。然後是怒色湧了上來。

我慌忙掩飾,卻已知來不及,後悔不已。明明自己做了錯事,還在這裏興師問罪人家心裏有亡妻。

“對,對不起。我保證,下次……”還未說完,兩片涼唇貼了過來,将我的話堵在了嘴裏。我的心髒猛烈跳動,想起了以前被修劫吻的那唯一一次。

那日的他因為什麽事正心煩意亂之際,我意外的闖了過去,從未見過他出現那樣的神色和樣子,我只能慌亂的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一句:“沒事兒了,以後有我呢,我保護你。”也是沒等我說完,他就霸道的吻了過來,雖然是突然的吻,我卻沒有感覺,只因為當時沒有心髒,感受不到那股力量和甜蜜。只是感覺他的唇很涼很涼,比我的身體還要寒冷。

這次的突然之舉讓我有些吃不消,正要推他之際,腦中突然出現一幕場景。

一個男子站在亭臺樓宇之間,身着華服,面色俊冷,手上的竹骨玉扇慢慢撐起。他低頭朝樓下看去,幾個帶着腳鐐的青年立在那裏,全身有受過鞭刑的痕跡。他們旁邊站着一個軍官,沖着樓上的男子道:“大人,這幾個都是受了酷刑依然沒有吐露您名字的人。”

男子微微擡手,收了折扇,沉沉道:“這幾個收入門下。其他人按老規矩處理。”

“是。”那個軍士應了聲。正要領人離開,樓宇上的男子又吩咐了句:“西木,尋找我妻子的事情先放一放,你去一趟烨京,放……”

我猛地被修劫推起,突然的抽離和迅猛的力道讓我有些吃不消,竟然吐了口血出來,新鮮的血跡壓過了修劫不久前滴落在地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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