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花的女兒
你有沒有聽過,三花救一國,四蕊皆同心。
你有沒有聽過,花骨熬千盼,茶神化煙雲。
你有沒有聽過,茶滿樓沁院香,花的女兒在一旁。
婁銮國,烨京城內,茶滿樓的茶香可飄到十裏之外,引無數公子豪客慕名而來。茶滿樓有國色女兒,分別取用花名,只因她們皆有花的元神幻化而成,十萬之花中,一千年可出一朵。
我叫竹葉清,由竹葉幻化而成。
這天,我捧着從妖洞拾來的竹簡走在林蔭小道,上面依然散發着竹香之氣,唐菖蒲研磨而成的墨汁味兒偶爾飄來。早就聽村裏的一位老人說起過這段烨京往事,風雨中醞釀出的千古柔情,形色的花千朵妖嬈滿園,詩文濃墨潑灑在茶滿樓的席坐上。那些花的女兒,那段茶敘風情。
很遺憾,我沒有親眼見證這些愛恨纏綿,幾許刻骨銘心,或愛情,或親情,或友情。寥寥殘生,寂寞竹林,有幸成了為她們著筆的工具,這個傳說中竹仙用盡韶時芳華夢為她們譜寫的最後美卷,我何等有幸捧于手中。
竹林風搖曳,片片翠葉随其落入懷中,我攤開竹簡內心激動,一種種花名映入眼中,像無數跳躍于竹卷上的仙子精靈。墨綠色的麻衣裹在我身上,席豐陪在我一旁,看着與竹林溶為一色的我,笑意輕盈。
我示意他陪我一起坐下,扒開散落在上面的竹葉,指着竹卷笑道:“這就是那個傳說。”
“什麽傳說?”他不解。
我疑惑看向他,道:“花的女兒啊!別告訴我你沒聽過,不該是很有名的傳說嗎?”然後将竹簡推向他,繼續道:“你來讀。每一種花名,都有一個故事,我最喜歡聽。”
他挑挑眉,将卷軸拉到自己面前,任我盯着遠方如夢的景色,開始讀了起來。
“卷名曰:花的女兒。卷首語:婁銮烨京城,繁花撲面清;茶滿樓看座,花的女兒迎。花都有大劫,需帶一茶破其中,茶香可沁花,茶色可破夢,花與茶本性同,一茶即可救都城。三色女兒首當其沖,護茶之心冥冥中,茶兒入味兒樂其中,茶末魂飛荼蘼夢。
花女之一,五瓣皮色,常夏石竹。花女之二,雪肌如骨,金心吊蘭。花女之三,玉蕊花心,羽衣甘藍。
茶滿樓鎮店之寶,翠色植物養成的茶品,魂魄精華之靈。舍枝救族……”席豐指着後面道:“有人将它抹去了,看不出來這個茶名。”
我仔細端詳了一番,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前面的聽說過,就這個沒有印象。沒關系,直接講故事。”我指了指後面的字,一臉壞笑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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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他慵懶的聲音傳入耳中。“上古神器無相巨柱被妖邪破壞,需用三朵花女和一品茶色組成的神女之體代替,才能将金陵土國靈山上的妖邪重新鎮壓下來。仙人地三界的生死存亡,全系于四位女子身上。她們在錦貌芳華時所做的一切,我希望有後世能夠記住。并以此卷紀念一位我刻骨銘心的愛人。”
五瓣皮色,此卷為 常夏石竹
一葉葉,一聲聲,雨隔空階滴到明。西風不管,一池萍水,幾點荷燈。
中元節夜,常夏石竹獨坐在院門臺階前,看着隔空細雨,洋洋灑灑飄落院中。千頭緒湧上心門,肩頭花印在被雨淋濕的絲紗青羅衣衫下格外顯眼。油紙傘突然為她遮住了落雨,如珠簾幕布般的雨滴順着傘沿飛下,侵入了另外一個人的衣襟。常夏石竹擡頭望去,穎梡的臉龐映入眼睛,如昨日般美好,黛色的眉目沒有因為病意顯得怎樣,反而為整張面孔增色不少。
常夏石竹起身走到廊檐下,掏出絲帕為穎梡擦拭身上臉上的水珠,觸碰到他額頭上的人字疤痕時,停了下來。新出的傷痕還沒有完全愈合,絲絲血跡同雨水混合在了一起,淺淺的流入穎梡的眉間,像火燒雲留下的最後一抹紅。
“不妨事兒,我是人類,頭上這傷很快就會好,我不怪你。”穎梡接下她手中的帕子塞入懷中。
常夏石竹任性道:“說了不怪,就是怪了。”
她在找各種理由來破壞自己和穎梡的感情,就在昨日,身為琴師的穎梡因為一曲沒合上她舞姿的拍子,被她當着衆人的面兒扔在臉上一盞琉色茶杯,滾茶撒了穎梡一身,也濺在她手背的瑩白肌膚上,水泡今日還在,觸碰到的疼痛讓她心底更加冷靜。
“我要成親了。嫁給金陵土國的王子,我一人之身可以救天下,是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常夏石竹轉身繼續看雨,面上淡淡地說:“我求了花娘,将我在茶滿樓掙的全部銀兩都給你,你離開烨京,去其他地方做琴師吧。”
她清楚的知道穎梡怎麽忍心耽誤她的幸福,再怎麽心痛也會讓步。卻不曉得,她不是去嫁給什麽王子,而是去做神女的皮囊。這一去,是永別了。
“好好照顧自己,我,走後。”穎梡将合起的油紙傘遞到常夏石竹手裏,轉身離開。
“我是去做王妃的,怎麽會在乎一把破傘。”常夏石竹将傘扔入雨中。回想起也是這樣一個飄雨夜,滿身是血的穎梡在雨中艱難行進,被坐在湖畔吊腳樓上納涼的常夏石竹看到,救了下來,讓他在茶滿樓做了琴師,給了他一處安家之地。兩人一琴一舞,暗生情愫,本以為可以這樣厮守,常夏石竹偏偏因為這花印皮囊被選作神女之體,不得善終。
許多年後,我來到茶滿樓找到依然在那裏做琴師的穎梡,将他帶到金陵土國,指着肩頭有花印的神女,告訴穎梡,他的常夏石竹已經化作了神女的皮囊,守護着蒼生。她是大地之母。
穎梡只是淡淡回到:“她不是什麽神女,他只是我的常夏石竹。”
後來,金陵土國出了一位有名的琴師,他所奏之曲哀婉凄涼,動人心魄,只是那琴師只在神女腳下彈琴合鳴,一直到離世。
雪肌如骨,此卷為 金心吊蘭
身向雲山,一抹晚煙。臺池中翩翩起舞的妩媚女子,是吊蘭花幻化而成,那花枝難得生出一枝兩花的奇景。她和妹妹共享一朵花枝,成了連心的姊妹。千年後,她先幻化成了人形,只是不知道妹妹何時才能成形?會不會成形?來同她團聚。
妹妹的花心被她吸走不少,才會遲遲不能幻化,她一直為此傷心。只是,造化捉弄,她被選中做女神的肌骨,恐怕與妹妹再無相逢之日。那遠方一直杳無音信的妹妹不知可好。姐妹之情,牽動傷處,惹得她邊起舞邊落淚。
茶臺上坐了一位品着清茶的道士,仙風聖骨,神清氣爽。
金心吊蘭突然停下舞步,朝道士走去。
花娘看出端倪,攔在她面前,喝道:“蠢丫頭,你是花幻化而成,遇見參佛修道之人應該懂得避諱,不可擅自招惹,免得給衆人帶來禍端。”
道士突然起身,行至花娘身後,道:“姑娘就是日後會救全天下,成為大地之母的人,能讓貧道盡點微薄之力來助你,何樂而不為呢?”
花娘看他一眼,放了金心吊蘭過去。
道士推過一盞茶,道:“這店內的鎮店之寶茶,是成為神女靈魂之人的原形,貧道有幸能嘗之,此生無憾吶!”
“煩請仙人幫我。”金心吊蘭的眼角依然藏着淚珠,被她倔強的控制着不讓其掉下來。
“這換心,是萬劫不複的事,你怎就肯定我會做?”老道又抿了口茶。
金心吊蘭想了想道:“若是不給我換心,我就不去做神女的肌骨,而是留下來看着妹妹的花心自己長大。”
道士停了端茶的手在半空中,良久後笑曰:“姑娘此番威脅很有用,若是我不幫忙,耽誤了鎮妖的時日,反而是我害了天下蒼生。可是,我是瘋道士,什麽都不怕。”
金心吊蘭捂着臉終于放聲哭了出來,惹得四周人都朝他們看去。
“呂憶道士,休在我的茶樓放肆。”花娘走了過來,将道士手裏的茶杯搶下,怒視着他。
道士仰頭長笑了一會兒,道:“是你家姑娘沒明白我的意思,我說了,我是瘋道士,什麽都不怕的。”
花娘将埋頭痛哭的金心吊蘭扶起,道:“傻孩子,他這是說幫你呢。”
在茶滿樓的雅間內,呂憶道士拿着拂塵在金心吊蘭的身前揮了揮,撕裂身體般的疼痛立刻襲滿她的全身,像無數只毒蛇的撕咬,她狂吐了幾口血,看着心髒從自己身體裏一點點的擠出。
呂憶道士大喊:“姑娘,這心出來了,你就完了,成了空心花,做了神女的肌骨,也像死了一樣。若是此心不給你的妹妹,她千萬年之後,還是有可能修成人形的。”
“你也說了,是有可能修成,我不能讓妹妹冒這個險。把我的心給她吧!”金心吊蘭喃喃地說。
“不後悔?”呂憶道士又确認了一下。
“不後悔!”在金心吊蘭喊出來的同時,心髒被拔了出來,變成了黃白色條紋葉,她整個的癱倒在地上,閉了眼睛。呂憶道士将那葉子拾起,收了拂塵對花娘說:“我去送到她妹妹那裏。你照看好她的身體,五個時辰後,就會化成煙飛走,去做那神女的肌骨,靈魂已經等在那裏很久了。日後,被選為神女皮囊和心髒的姑娘,也會相繼離去。”花娘抹淚點着頭。
金心吊蘭離開的五十年後,我再次來到茶滿樓,從花娘那裏将金心吊蘭的妹妹領了出來,帶到她姐姐組成的女神面前,指着那堅硬挺立的石骨,道:“你姐姐,她的雪骨撐起了這副身子,她是神女,是大地之母。”
小吊蘭抹掉一絲眼淚道:“她不是什麽神女,她只是我的姐姐。”
玉蕊花心,此卷為 羽衣甘藍
昨日許,今日落,婁銮十裏妖嬈果。書生吳玺踏足茶滿樓,一折鳳骨雕花玉扇躺于手中。藏藍色纏發絲巾裹在绾起的發箍上,通體寶藍色大衫長袍尤為引人。續茶女朱頂紅行至他旁,将其引到好姐妹羽衣甘藍的茶座旁,為他添了新茶,暗許了幾個眼神後,不舍離開。
羽衣甘藍泡的‘太平猴魁’最為出色,入口香蘭高爽,後味兒醇厚回甘。吳玺放下朱頂紅端來的開味茶,盯着色澤蒼綠的太平猴魁贊許道:“姑娘果如傳說中的一樣慧心巧手,我品茶數十年,第一次見将猴魁的色澤泡的如此清綠明澈者。”他端起明珠瑪瑙烘焙而成的圓底茶杯細細端詳,“這杯子也格外精致,這花色和紋絡,像極了一種花,巧合的是,這花和姑娘同名。”
羽衣甘藍難得的擡眼看了看品茶之人,這也是她第一次看這些品茶的公子哥們。她又為吳玺添了一口新茶,道:“公子猜中了我做這茶杯的心思,那又對這口茶有何評價。”
吳玺看到将頭擡起的女子時,有些驚呆,粉色面頰淡淡烏眉,配上五彩綢衣,格外動人,他低頭淺笑道:“猴魁兩頭尖,不翹不散不卷邊。配上甘藍香,一茶一花傾國色。”羽衣甘藍又看了他一眼。
自此之後,吳玺每隔一天都會來茶滿樓找羽衣甘藍,共同探讨太平猴魁的茶性,使得羽衣甘藍第一次對一個男子頗為在意。期間,朱頂紅必會将吳玺送至茶桌處,再送上一杯開味茶,卻從未見他飲用。
“公子。”一日,朱頂紅将走到門口的吳玺攔下,道:“為何公子只品猴魁,這茶滿樓還有其它好茶色,公子不嘗嘗嗎?”
吳玺施禮道:“多謝姑娘引薦,在下最愛這太平猴魁,恰又遇上這世間最好的沏茶之人,怎麽肯忍辜負了。”
“那公子可識得這是何茶?”朱頂紅将一盞翠玉白瓷杯遞到他面前。
吳玺接過,先看了看,又在杯口處聞了聞,道:“這是?”
“公子嘗嘗如何?”朱頂紅将茶杯推到他嘴邊。
吳玺抿了一口,接着又喝了一口,然後是灌了一口,道:“好茶!這是?”他驚奇地盯着朱頂紅,迫切的希望知道此茶的名字。
“是白茶,白毫銀針。”看到吳玺如此的态度,朱頂紅忍不住的高興。
“姑娘從哪裏得到的此茶?”吳玺将朱頂紅拉至一旁細問,“為何不單獨開設一張茶桌,你的姐妹們每人都有,為何你要做續茶女?這白茶千古難尋,放到其他茶桌上,不會有人注意,反而浪費了。”
朱頂紅看他迫切焦急的樣子,噴笑了出來,道:“這茶是我自己種,自己炒的。茶品是挑緣分的,若是入了口喜歡上了,即使沒有茶桌也會有人要,若是不喜歡,設再多的茶桌也沒用。公子可喜歡此茶?”
“喜歡。”吳玺将茶一飲而盡,二人對視而笑。羽衣甘藍在不遠處看着這一幕,心底絞痛,才知自己已經傾心于這位公子。
日後,吳玺來茶滿樓都會單坐在廳旁的散客席座上,品着朱頂紅送來的白毫銀針,偶爾喚她過來,聊些瑣事。原來,他是将門之後,所以對茶品頗有研究。自己的家事,煩心的國事,都會不自覺的與朱頂紅分享。
羽衣甘藍心不在焉的為對面的茶客沏茶,花娘看在眼裏,忍不住走過來勸慰:“吳玺公子喜歡的是茶,品的也是茶。”
羽衣甘藍無奈的低頭道:“以前他同我只聊茶,現在,同紅兒聊的不只是茶了,我就全明白了。”
她是一個勇敢的女子,在某一天得知,自己的花性和朱頂紅的一樣,就主動代替了好姐妹去給神女做了心,她給花娘的理由是自己無牽無挂,不似朱頂紅,有了一個相知相許的書生,是理應得到幸福的。
幾年後,我将朱頂紅帶到神女面前,道:“沒有誰理應得到幸福,我們面前的四個女子,也有權力得到幸福。羽衣甘藍,代替你成了神女的心,做了大地之母。她也一心的護着你這個朋友,所以,要幸福給她看。”
朱頂紅揉揉眼角,道:“她不是什麽神女,她只是我的好姐妹。”
舍枝救族,此卷為……
“這裏好像少了一部分,你看,有人截斷了,也只留了‘舍枝救族,此卷為’幾個字,不知道說的是什麽,應該只剩下一品茶的故事了。”席豐将竹簡重新卷好放在石桌上。
“你瞧,多麽神奇,她們三個剛好組成了那個神女的身體,常夏石竹做了他的皮囊,金心吊蘭做了他的玉骨,羽衣甘藍是那顆心。聽村裏的那位老人說,她們都是千年出一朵的人形,只是可惜了三個嬌媚姑娘。至于最後這個我倒是沒聽他提起過,被截下來,是挺可惜的,應該是做了神女靈魂的那個女子的故事。”我順手将石桌上的竹葉擺成了一個‘花’字,指着它道:“花,是不是很漂亮。”
“哪個老人給你說的?”席豐眼中依然疑惑。
“住在崖邊木屋的那一位老人啊,我一直覺得他是一位竹仙,身上的竹香氣遠勝于你我,我經常去拜訪他。”我指着竹林東方解釋道。
他皺皺眉,湊近我些,道:“大白天說什麽胡話,那裏已經幾十年都沒有人住過了,哪兒來的老人?”
“就是有,我昨天還見他了,就是他告訴了我在鄰村妖洞可以找到竹簡。”我站起來辯解道:“走,我帶你去。”然後拉了席豐就走。
他一路打量着我并不言語。
行至崖下木屋,一片荒涼映入眼底,不似以往我見的景象,繁花似錦、團團簇擁被雜草叢生、荊棘滿地替代,确實像極了幾十年荒廢至此的樣子。我松開席豐的手向着屋內奔去,滿目狼藉撲面而來,塵土肆無忌憚的飛揚灑落,蛛網橫斜着挂在屋中。
我站在屋內環視此間樣子,昨日和以往像是一場夢,如今夢醒了,看到了桃花仙境的真實面目,失落挫敗感襲滿全身。
“怎麽會這樣?”我不解地自言自語着。
“你會不會是做了個夢,你是竹葉幻化的,做人的夢很正常。”席豐為我收拾了一把椅子讓我坐下,又仔細查看起這個屋子,口中自言自語道:“這屋子和我喜歡的布置風格很像嘛!
“你也是竹葉,就不會做夢。”我反駁道。
“我沒你修為高,說不定哪天也有夢境了……”他突然停口,惹我慌忙看向他。只見,席豐朝着牆邊的書架走去,從上面最不起眼的角落裏抽出一塊兒快散開的竹簡來。我起身跑去看,他用衣袖拭去上面厚厚的灰塵,唐菖蒲研磨的墨汁味兒再一次飄入我的鼻間。
“這個是……?”面對如此熟悉的香味,我和席豐同時看了對方一眼,他又沖我點點頭。我激動的拿到手裏,“原來截掉的一半在這裏。我就說,那個老人在這裏住過,才會讓我去尋來前面的部分。還不信我……”看到上面逐漸清晰的字跡,我停了口愣在原地。
“上面寫了什麽?”席豐見呆愣在那裏的我,焦急地問。
“竹葉清。”我将竹簡慌忙藏于身後,又馬上捂了嘴。
“什麽?竹葉清?那不是你的名字嗎?”席豐對我的舉動更加疑惑,準備去拿我身後的竹簡,被我晃了過去,逃向門外。
我躲在山路內席豐找不到的密林中,顫抖的将竹簡攤開,內容不多,卻比其他幾篇寫的規整精細,似是抒發了全部感情。
竹葉清
竹葉清,你讀到這個時我已經離開。相信這一個空間的席豐正陪在你身邊,我在你眼中只是崖邊木屋裏的一位老人,我給你講那些故事是因為知道你愛聽,希望能經常看到你。我已經三千五百歲了,等了你整整三千年,作為竹葉的幻化之身,已經活的夠長了。我不願意再看你離開我一次,所以選擇先離開你,總覺得在某個地方我們還會再見面。
時空真是個奇怪的東西,讓我們朝夕相處,卻又要面臨死離。我多麽想自私的寫上‘別離開我,為了我別去做大地之母的魂魄’,可是,你會聽話嗎?即使留下了你,我的內心又要經歷怎樣的掙紮?
我們選擇做人、成仙,多半也是為了蒼生,巨柱已經被毀,只有你們化作的大地之母才可以為仙界、人界乃至地界換來和平,又偏偏作為靈魂的你要先去守在那裏,等着她們的皮囊、肌骨和心髒。我實在無法自私的懇求你留下。你會留下嗎?陪在年輕的我身旁?
我無法在竹簡上寫關于你的生平。因為是你的真實生活,我們一同經歷過,我無法像講故事那樣平淡的說出來。太多的感情我放不下,太多的不舍我說不出。
記得年輕時陪你看見竹簡上寫的‘舍枝救國’,怎麽會想到這個茶品會是你,怎麽會想到去做魂魄的是你。
你說想陪我一起修成竹仙,我就将死後恢複原形的你鑲嵌在眉間。你說想去看看烨京的茶滿樓,它在你死後的五個月才會出現,我将眉間的你取下給了花娘,告訴她這是最好的茶品,清香淡雅,是用愛沏的茶。你說讓我好好活下去,為那些救世的花女留下些什麽,我就為你寫了這卷‘花的女兒’。
竹葉,阿清,不要忘記我,當我站在已成石柱神女的你的面前時,能不能求你還記得我。若是你記得,我一定能感覺到。”
最末處寫着:竹仙,席豐,著。
我癱坐在那裏,依靠着一顆木棉花樹,聽着風聲吹打樹葉的聲音。在想,我該怎樣和他告別?
他還在崖邊木屋等我,似是忽然老了些,用憂傷疲憊的神情看着我朝他走來。
“席豐,我就是那品茶,舍枝救國,竹葉清。”我柔柔的看向他。
“不是,只是重名對不對。”雖然已經猜到,他還是不願相信,搖着頭,想要上前拉我,我後退一步道:“你知道這個竹簡是誰寫的嗎?是竹仙。我記得小時候有人告訴我,長大了立志做一個真正的竹仙,我想他成功了。”
“不,不會的。”席豐哽咽着繼續搖頭道:“你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其實只是一個傳說,只是一個故事對不對?”他已經不想理智下去,孩童般的開始拭淚。
我低頭輕笑,努力不讓眼淚落下,猛地将頭擡起來,抽了一口氣,道:“小時候,我說最喜歡唐菖蒲研磨制成的墨汁味兒,可惜唐菖蒲已經很少見了。我以為某人沒記在心上,等他日後找到了唐菖蒲,并用它為我們寫了這個故事,我真的很開心。”
我走近他些,繼續道:“我真的好想陪你修成竹仙,我真的好想去看看茶滿樓,我真的好希望你能活下去,為即将救世的花女們寫這樣一篇故事。所以,別求我留下來。”
我已經不記得之後跟席豐說了些什麽,只是在某個夜晚,離開了他。跟着一個叫呂憶的道士去了金陵土國。
話外
馬上要三千六百歲的席豐走到位于金陵土國的神女像面前,淺笑的望着她,将一盞茶遞到她面前,清香撲鼻,白煙袅袅。神像一旁繁花叢生,蜂蝶舞動,美不勝收。席豐将茶杯放在神像面前,道:“我說過,你若記得我,我會知道的。你看到那座小木屋了嗎?”他指了指不遠處剛搭建而成的木屋繼續道:“以後,我就在那裏陪你,你不死,我也不死。你不忘,我也不忘。你不想我走,我就不離開。”
然後轉身朝木屋走去。
或許是茶煙熏染了神女臉上潮氣微重的露珠,席豐轉身的一瞬間,神像落下兩行淚,眼睛似是盯着正在踱步慢行的他。木屋同身後山崖瀑布遙相呼應,成了一副人間美卷。屋旁一夜忽長而成的竹林搖曳脆響,片片竹葉落入房檐屋頂,落入晨光水中,最後落在了席豐的眉間。
作者有話要說:
《曲離歌之肆傷》番外篇,《花的女兒》。是‘新茶滿樓’的原型‘茶滿樓’,以竹葉清的視角講述茶滿樓兒女可歌可泣的愛情、親情、友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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