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1)

随着事件的平息,公司中反對合作的聲音也逐漸消失了。本來反對派中就數“國字輩”的占比最大,整治賀堯也就是為了給合作派一個下馬威。可如今美航代表身後有軍方撐腰,某些人就算意見再大,也不敢造次了。

中美新航線的架設也如火如荼的進行了起來,B747機隊迎來了有史以來最為繁忙的日子。

在一群忙得恨不得學會影分身的飛行員中,數賀堯和尹琛兩人最為輕松。并非受之前的事情所牽,正相反,他們兩個現在都成了公司積極補償的對象,因此公司就将新航線計劃裏最有面子也最為重要的工作交給了他們。

“這個月月底,你們要去西雅圖把波音新出廠的飛機接回北京。這可是全中國第一架747-8,媒體也會跟機報道,務必要謹慎對待。”隋和說着把計劃書分發給了兩人,尹琛拿到手裏随便一翻,還挺厚,足足有100多頁。

這個型號的B747尹琛只見過一次。當時他還在開空客,所以并不太清楚那些資深波音飛行員口中的“飛行的極致”是什麽東西,可如今他已經熟悉了B747,對這個龐然大物有了一種難以言表的情愫。每當雙手握住操縱盤,用自己力量克服液壓進行提拉或壓低的時候,他都能夠感受到掌心中澎湃的脈動。

那是一種只有在飛行時才能體會到的感覺,足以令人血脈噴張。

“沒問題!”尹琛激動地回答。

賀堯看着青年眼中放出的光,微微勾起了嘴角。他早就知道了安航和波音公司預定了6架新機的事情,所以情緒并沒有什麽起伏,而是冷靜地問隋和:“除了我們兩個還有誰?”

尹琛聽他這麽問,當即一愣,不過很快明白過來——駕駛艙裏最多可以坐5人,往返途中也需要兩個機組倒班,所以只有他們兩個飛行員是遠遠不夠的。更何況接新機這種大事公司免不了要宣傳一番,肯定還有別的機長要一起出鏡。

“除了你們倆,還有咱機隊的另外三個機長,以及飛行安全部的尹副董。”

尹琛脫口而出:“什麽?!”

隋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問道:“對啊,你們父子二人同機型,也算是航空史上少有的佳話了,公司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好為合作造勢。”

見他局促的樣子,隋和笑眯眯地開起玩笑:“怎麽,怕飛不好被你老爸說啊?”

“是啊,呵呵。”尹琛掩飾般地幹笑兩聲,但心裏卻想着另一件事。自出櫃以後,他一直都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父親,才破冰不久的父子關系又回到了當初那般相對無言的狀态,搞的尹航夾在他們兩個之間左右為難。一想到這裏,尹琛感到被扇了巴掌的那側臉頰又開始隐隐作痛。

賀堯知道他心中煩悶,便趕緊幫他解圍,問:“試飛機長确定了嗎?”

隋和微笑道:“除了你,還有誰能擔此重任?最開始我想推薦小尹當第二輪的試飛員,但是他級別不夠,所以我就讓徐英上了。”隋和看着尹琛的三杠嘆了口氣,滿腔遺憾表露無遺,“年輕在這種時候反倒成了拖累,我現在恨不得掐着表數你還有多久能到放機長的時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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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琛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将煩惱暫時抛諸腦後,感激地說:“隋機長,謝謝你。”

“我有什麽可謝的,”隋和笑呵呵地說,“就算要謝也是謝賀堯,都是他幫你争取的。他可真是為了你肩膀上這三道杠操碎了心。”

尹琛聞言看向賀堯,發現對方也在看他,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帶着溫度。他不由面上一熱,立刻垂下視線,抿着嘴笑了。

“成了,你們先好好看看這冊子,我去找其他機長談一談。”隋和沖他們揮揮手,拉開會議室的門大步離開。

“明明跟他說了別告訴你了。”賀堯看向尹琛佯裝苦惱地說,但嘴角卻沒控制住,高高地揚起。

見尹琛要開口,他趕忙用指腹壓住,說道:“你可別說謝謝啊,我只是想趁機帶你去我長大的地方看看。”話還沒說完,賀堯向來沉穩的面龐上卻難得有了些羞澀的表情。

尹琛心中不由蕩起一片漣漪,酥麻地泛着點甜,他貪婪地望着男人的雙眼,好像永遠也看不夠。他知道,那雙深邃的眼裏有着脈脈柔情,有着點點星火,有着無盡潮湧,那目光如同兩人的感情,沖淡而又激烈,溫暖地将他們彼此包圍。尹琛仔細地看着,任憑自己沉淪其中,直至不可自拔。

他起降過很多機場,也去過很多地方,但都不如這個撫育了賀堯的城市吸引他,他迫不及待地想去那裏看看,了解在對方生命裏他未及參與的部分。

尹琛握住賀堯的手,兩人十指交纏,緊緊相扣。他微微揚起頭,在對方的唇上一點,說道:“好,我們一起去。”

這一邊,莫少廷結束了假期,也重新投入了工作當中。

和尹琛不同,他的工作一直順風順水,和姜思琳的感情也十分穩定,可謂是愛情事業雙豐收,每天都滋潤的不行。如果一定要指出有什麽事讓他稍微不順心的話,那大概就是自從尹航來了B737機隊之後,就把他的風頭全搶了。

不過他好歹已經三十了,性格成熟穩重了不少,再加上還有個暖心的女朋友,自然是不會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的。用他自己的話來講,頂多是有些不習慣罷了。

莫少廷捧着因空乘疏忽而過燙的茶,努力耐下性子吹了吹,皺着眉看着駕駛艙的另一側。

兩個空姐一前一後包圍了尹航,噓寒問暖道:“小航,和莫機長這種粗線條一起飛你肯定要多受累了。他每次不是丢這個就是落那個,你免不了得幫他兜着點。”

“就是就是,上次飛四段,他把證件落在上一班飛機上,害的喬唯跑了兩個航站樓去幫他取。”

瞎扯,老子什麽時候丢過證件,明明是喬唯那兔崽子忘記拿,莫少廷腹诽道。

尹航安靜地聽着,臉上挂着淡淡地微笑。像他這種幹淨青澀的大學生,本來就是空乘姐姐們熱愛調戲的對象,再加上他哥如今改邪歸正淡出聯誼圈,他也就順利成章地成了替補。

那空姐一邊往尹航手裏塞了塊糖,一邊說:“有次他把航班時間從下午5點看成早上5點,天沒亮就到了機場,還打電話催朱副駕早點來。”

“真不知道他是怎麽長這麽大的。”另一個空姐附和道。

還不是因為從小有我家老婆大人,莫少廷心裏美滋滋地想着,忽然反應過來,大喝道:“你們有完沒完,我的老底兒都被你們兜完了!趕緊做準備去,該上客了!”

空姐們“切”了一聲離開了駕駛艙。

尹航尴尬地摸摸後腦,安慰道:“少廷哥,你別生氣。”

莫少廷哼了一聲別過頭,心說這倆兄弟真是一模一樣,渾身不自知地散發着吸引異性的荷爾蒙。不過有的時候,桃花多了也不是好事,比如尹琛。

他又想到賀堯那事兒,不自覺地搖搖頭。

“白昕怎麽還沒來?”莫少廷問道。馬上他們就要從香港飛回北京,大家一起從酒店坐車到的機場,怎麽這麽會兒,這姑娘就不見了?

白昕是和尹航同批招入的飛行員,不過和尹航并不是同學。她以前在美國培訓,畢業以後靠飛農用機積累夠了飛行時長才進入公司,所以她一進入B737機隊就是中級副駕駛,但實際上她的年紀比尹航還要小一歲。

今天是尹航和白昕第二次飛,那女生性子也是冷冷清清的,不怎麽愛說話。記得他倆第一次飛的時候也是莫少廷帶,兩個大男人在機艙裏抛出了各種民航小段子企圖炒熱氣氛,但人家妹子愣是不答腔,似乎全程四個小時她只說了三句話。

第一句,你們好。

第二句,起降歸我。

第三句,今天辛苦了,再見。

所以尹航和白昕也不是很熟,聽到莫少廷這麽問,他也愣了一下,反問道:“她沒來嗎?”

莫少廷恨鐵不成鋼地說:“這年頭漂亮的女飛多稀有啊!機組裏難得有個現成的,你還不多關心一下人家。”

尹航摸摸鼻子,心道這姑娘的技術比我還好呢,哪兒輪得到我關心。

兩人正說着,駕駛艙門鈴響了,打開門一看,果然是白昕。

小姑娘瘦瘦的身上套着一件肥大的熒光黃馬甲,顯然是剛去巡機檢查了,難怪半天沒見到人。尹航臉有點燒,因為這工作本來應該是他做的。

白昕臉頰紅撲撲的,微微喘着粗氣,看來是直接從飛機下面跑上來的,她對着莫少廷說:“莫機長,您下來看一下,我們恐怕飛不了了。”

莫少廷一愣,和尹航對視了一眼,立刻制動了系統,雙雙下了機。

兩人跟着白昕一路走到左主輪前,見她忽然蹲下身,頭低近地,用手在緊貼地面的輪面上摳了幾下,“看這兒,紮了個小口子。”

莫少廷趕忙也蹲下,用手摸了摸,“見線了?”

白昕一臉嚴肅地回答:“見線了,涉及放行标準了。”

此時尹航也把機務工程師叫來了,幾個人對着輪胎合計了半天,只見那工程師一抹腦門的細汗,說道:“是我們疏忽了,确實走不了,我馬上問下機庫還有沒有備用機。”

幾個人聽到工程師的話,都有些無奈。不能走,意味着又得等,可一旦涉及到了安全問題,等再久也不算久。

莫少廷點點頭,對白昕稱贊道:“好樣的。”

畢竟是被機長誇獎了,白昕聽了臉上難得有了些與平時不同的表情,她淡淡一笑,回答道:“應該的。”

尹航愣住,這才發現對方的臉上原來有兩個淺淺的酒窩,随着這淡然的微笑顯露出來,為那張清麗的臉龐增添了一點靈動。

莫少廷一瞅尹航,開玩笑道:“小航,這本該是你負責的。要不是人家白昕,落地裸了輪兒咱們可就全完蛋了,以後可得多和她學着點兒。”

真不知道剛才是誰還叫我多關心下女同事,尹航暗自嘆氣,不過還是對白昕露齒一笑,坦然道:“那是自然。”

白昕被這明媚的笑容晃了眼,趕緊移開視線,支吾道:“不用這麽客氣……”

莫少廷看着這一幕,高深莫測地笑了。這倆小孩兒,有點意思。

大約一小時之後,新的飛機終于準備好了,空乘們安撫好等待已久的乘客,安排他們登機。

“機長,客滿了。”

莫少廷點點頭,“關艙門。”

今天的飛行由白昕坐左座,莫少廷在右座監管,尹航繼續見習。

看着白昕娴熟的操作,尹航暗自佩服。實話講,由于力量天生不足,女飛行員在波音737這種科技輔助少的機型上,是很吃虧的,所以國內的女飛行員大部分都在空客上。可別看白昕瘦瘦小小,但駕駛技術一點也不遜色于男性,該拉杆拉杆,該壓舵壓舵,每一個操作都嚴格處理到位,從不含糊。

飛機緩緩滑向跑道。白昕對塔臺申請:“HK Tower,AH809 requests an inter-sexual departure of Runway 05F.”

尹航聽完眼皮一跳,和莫少廷默默對視一眼,他們知道白昕把intersection念錯了。

香港塔臺一男管制員立刻回答道:“AH809,the full length is available.”

白昕剛要操作飛機駛上跑道,就聽不知道哪架飛機的飛行員在頻道裏接了句:“Well,what’s excellent air traffic service.”

聞言,她的動作頓住了。頻道裏靜默了片刻,随即笑聲四起。

尹航一愣,這是當面調戲自己機隊的妹子啊,這怎麽成?剛想要在頻道裏反駁幾句,就聽白昕已經冷冷地開口:“You care your length,I care my time.”

這下頻道裏徹底是死一樣的靜默了。

“哈哈哈哈……”莫少廷和尹航在駕駛艙裏沒形象的大笑,莫少廷甚至還對白昕豎起了大拇指,“真有你的,我今天對你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白昕微微勾起唇角,似乎也是有點高興,只是表達的不太明顯。她麻利地加速、拉升,飛機平穩地起飛,躍入天空。她的技術很好,穿過香港低空雲層的時候特地調整了切入角度,機翼擦雲而過,幾乎沒有震動。莫少廷對她的表現很滿意,基本沒做點評就準了他倆的假,自己在駕駛艙裏監控着巡航。

尹航得了空,和白昕一起去茶水間泡咖啡。兩人趁着燒水的空當聊了聊,尹航這才發現,對方的寡言并不是因為性格高冷,而是由于認生和害羞。

“你畢業以後為什麽沒直接找個航空公司任職?”

白昕無奈地嘆氣,“學飛行花費了家裏很多錢,當實習飛行員的工資又低,所以我就進了一家農用飛行公司,靠幫他們在田地裏撒農藥來積攢飛行時間。”

“撒農藥?”尹航驚奇道,在他的認知裏,能夠名正言順飛行的似乎除了空軍就是民航公司,農場什麽的遠遠的超越了他的認知。

白昕見他驚奇的表情,倒是習以為常一般,她淡淡一笑說道:“像你這樣從民航世家成長的小少爺,當然對這些領域感到陌生。要知道,學飛是很貴的,一般人根本負擔不起,考商照對于你們或許是理所當然的開銷,但是在你們看不見的地方,還有很多人付出了百倍努力,只是為了能夠在藍天裏多翺翔一分鐘。”

“我才不是什麽小少爺。”見對方這麽評價自己,尹航隐隐有些不快,“我也從來沒有浪費過學飛的一分錢,我畢業的時候也是拿的Honor Degree。”

白昕有點局促,“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據我了解的……”

尹航皺了眉:“你怎麽知道我的事兒?”

白昕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趕忙解釋道:“你在女飛之中很出名,嗯……還有你哥。”說完她沒敢看尹航的表情,又微微垂下頭去。

這時水開了,兩人沉默地沖好咖啡,回到了駕駛艙。

莫少廷聞聲回過頭,從尹航手中接過自己的杯子。他看了看對方的表情,奇怪道:“你怎麽了?臭着一張臉。”

白昕不安地看了看尹航。

“少廷哥,我想飛降落。”尹航說道。

在莫少廷的印象中,尹航這小子要比他老哥沉穩的多,在公司的時候總會刻意和他保持着距離,該叫機長的場合絕不表示出一點親密來。這種死板的個性倒是更像他哥家裏那位,真不愧是他帶出來的學員。

有時候莫少廷都懷疑,這小子的親哥到底是尹琛還是賀堯,所以剛才這一聲“少廷哥”真是叫他慌了神。

“怎麽了?”莫少廷皺起眉。按照規定,尹航身為見習飛行員,現階段是不能親自操縱飛機的,對方特地叫他哥,顯然是想繞開法條走關系了。

“沒什麽,就是想飛了。”

“尹航……”白昕去拉他,卻被對方不着痕跡的躲開。

莫少廷眼前一亮,這倆孩子有苗頭!他向來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當即同意了,起了身把左座讓了出來,“你來。”

“謝謝哥。”尹航沉着地坐了上去,白昕只好退到了第二排觀察員座位上。

幾小時之後,飛機進入北京上空,尹航按部就班地與塔臺溝通,準備降落,各種操作沉穩熟練,完全不像是首航。莫少廷在一旁看得是心服口服,心想這老尹家的基因天賦真是有點可怕。

白昕呆呆地看着尹航平穩落地,又将飛機停入機位,這才開了口,難以置信地問道:“這是你第一次飛?”

尹航點點頭,“也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在努力。”

白昕聽了“噗嗤”一聲笑了,露出那一對小酒窩,彎起的眼睛裏忽閃忽閃的。這讓尹航有些發怔,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她笑得這麽爽朗。

“實航不算數,敢不敢和我比模拟機?”她問。

尹航想到自己長久以來在模拟機上的表現,自信地笑笑,“比就比,你肯定輸。”

白昕不服,“那可未必。”

莫少廷啞然地在一旁看着兩個學霸鬥嘴,技術詞彙不停頓地從他們嘴裏往外蹦,聽得他一陣頭痛,他是打心眼兒裏想看小年輕兒們談個戀愛吵個架來打發一下飛行時間的,但……他期待的明顯不是這種類型的啊!

看着倆人忽視了自己先行下機去比拼模拟機的背影,莫少廷捂住頭,孤獨地整理起了今天的飛行報告,感覺以後的日子變得難熬了起來。

生活依舊按部就班地進行着,尹琛與賀堯也一如既往地奔波在飛行一線上,繁忙且充實。

因為要帶新人,賀堯現在已經很少能跟尹琛分在同一趟航線了。他們聚少離多,明明同屬一個機隊,卻像在談遠距離戀愛。兩人經常一個人看着藍天,一個人看着星空,跨越着好幾個時區,在電話兩端分享着同一時刻彼此的心情。

這天,尹琛受命執飛北京-紐約航線,飛了六個小時後和二組交接。他出了駕駛艙,準備在頭等艙随便找個空位休息一下,卻忽然被人叫住。他看到不遠處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對他招了招手。

一般情況下,飛行員是不會直接和旅客有所接觸的,但大概因為空乘也在交班中,此時頭等艙內并沒有人服務。而國際航線上的頭等艙客人往往是公司金卡會員,不好怠慢。尹琛想了想,走了過去,微笑地問:“您好,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的?”

那人對他報以友善的笑容,尹琛定睛一看,卻不禁愣住了。

這男人的五官竟然分外眼熟。

尹琛曾經在照片上看過賀堯母親的樣子,她雖然已經六十了,但風韻猶存,氣質優雅,年輕時必定也是國色天香。可賀堯長得和她卻不太像,她的眉眼都是圓潤的,有着一種謙和的美感,而賀堯的五官卻是刀刻般的俊朗,自帶着一股出塵的清冷。如果他再繃着臉,那不茍言笑的樣子真是能夠讓人冷凍成冰,所以年輕的飛行員們都有些怕他。

看着眼前的人,尹琛忽然就明白賀堯這種與生俱來的氣質是遺傳自誰了。等他的清冷再經過時間的積澱,估計也會和他父親一樣,透出隐隐的威嚴。

賀司令的頭發已經斑白了,但氣色卻極好,若不是從他眼中看出了難以掩蓋的滄桑,尹琛簡直以為他不過中年。

在尹琛還在懷疑着對方的身份時,賀鴻軒已經結束了自己對于他的審視。這小子和正涵一點也不像,看起來機靈了許多。

“你好,我想你知道我是誰,”他含蓄地自報家門,順手指了指旁邊空閑的座位,“我可能會占用你一點時間,介意坐下聊嗎?”

見自己的猜測正确,尹琛有些局促。他忙不疊地點頭,老實坐下了,“賀司令您好,上次的事情真是麻煩您了,實在感謝。”

賀鴻軒似乎沒想到這個年輕人會向他道謝,表情變得有些玩味,“真沒想到,我幫了我自己兒子一個小忙,卻是你來和我道謝。”

尹琛以為他怪罪自己越俎代庖,趕忙解釋道:“沒有沒有,其實賀堯也是這麽想,只不過他這個人臉皮薄,所以就由我來替他轉述了。”

“哈哈哈。”賀鴻軒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聽起來像是發自內心。他點點頭,說道:“你比你老子好溝通許多,我對你印象不錯。”

尹琛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句誇贊,只好默默微笑。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要來找你?”賀鴻軒問。

尹琛猜不透這老狐貍的想法,只好照實搖頭。如果是來棒打鴛鴦的,又為何要特地查了他的排班來飛機上堵他,難道在地上随便揮揮手叫出幾個士兵來抓他還能逃得掉?以賀家的手段,恐怕想讓他人間蒸發也不是什麽難事。

賀鴻軒又問:“你老子知道以後是不是揍你了?”

尹琛一怔,對他猶猶豫豫地點了下頭。

賀鴻軒見狀了然一笑,說道:“正涵這家夥真是幾十年沒變,還是那麽莽撞。”

尹琛看着他,一臉狐疑。莽撞?他倒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用這種詞形容自己的父親。在他的印象裏,每個人提到他父親時都是一臉的欽佩,因為他在大家心中一直都是一個沉穩嚴謹的機長,有着教科書般的技術和最正确的決策能力。可現在,竟有一個人,用着無比懷念的語氣和他說,他的父親很莽撞?

尹琛微微皺起眉,謹慎地發問:“請問,您和我父親認識嗎?”

“當然,我們是老戰友了。”賀鴻軒點點頭,他向後靠了靠椅背,苦笑着說,“二十多年前,他也給了我一拳。”

等等?這句話什麽意思?尹琛覺得自己的大腦似乎當機了,有點轉不過來。他結結巴巴地問:“您說……您說什麽?”

賀鴻軒側過頭,正視着尹琛,一雙漆黑的瞳深不見底,“那時候我和你們一樣年輕,不過三十出頭而已。正涵知道了以後也給了我一拳,二十多年了,他對待這種事兒的辦法還是那麽簡單粗暴。”

“大概除了他,其他人都變了,包括我自己。”賀鴻軒勾起唇角,漆黑的瞳孔失了焦,似乎陷入了回憶中。

很多年前,民航局還不叫民航局,它只是隸屬于空軍名下的一個無足輕重的機構。

留學歸來的賀鴻軒應征入了伍,成為了裝備部研究所下面的一名技術人員。也是在這年,他結識了另一位海歸學子堯禹。那時候,海歸還是個稀罕物,出國的少,回國的更少,全單位除了幾個在中蘇蜜月期歸國的老古董,就只有他們兩個。

相同的經歷讓他們自然而然變得親近,很快便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但是除了友情,另一種微妙的情愫也在他們之間逐漸升溫。

兩個人的開始,是心照不宣的意外。

他們确實是過了一段幸福滿足的日子的,但是在那個年代,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同性間的關系都是被人所不齒的。他們小心翼翼地呵護着這萌芽的感情,在旁人看不到的陰暗角落貪婪地汲取着對方帶來的溫暖。

這段艱辛卻快樂的時光并沒有持續很久。很快,發展民航事業被提上了日程,國家迫切需求脫離蘇美,打造屬于自己的民用飛機。堯禹被組織選去攻堅一個發動機項目,秘密隔離,音訊全無。賀鴻軒雖然被迫與戀人分開,但仍舊打從心裏為他高興。可惜研發小組的進度并不盡人意,自成立之來一直沒有傳出過好消息。他們做了一次又一次的實驗,卻只得到了一個又一個的失敗。

組織有點急了,連續撤換了三個攻堅組組長。堯禹成為了第四個。

賀鴻軒也是在這個時候認識了尹正涵和齊娟。兩人是一對夫婦,都是空軍飛行員。他們每日駕駛着戰鬥機,伴着發動機的轟鳴翺翔于天際,因此被軍中的同事笑稱為“比翼雙飛”。因為表現良好,組織選拔他們成為國家第一批民航飛行員,來研究所接受培訓,以後可能還要送去美國繼續深造。因為賀鴻軒英語好,尹正涵和齊娟每天晚上都來找他開小竈補習,一來二去,三人便混熟了。尹正涵和齊娟比他大一歲,剛開始他們還管他叫小賀老師,後來便直接叫鴻軒,連姓也不加了。

那時候的人們,總是缺少自由,工作的時候有組織管,私下裏也少不了家裏的約束。眼看賀鴻軒也到了适婚的年紀,卻一直沒談對象,家裏長輩們就有些繃不住了。堂堂将門之後這麽大歲數還沒個家室怎麽行?于是托了組織上面給尋了個門當戶對的姑娘,逼着賀鴻軒相了親。

那家的女兒是個國色天香的美人,性格也是落落大方。賀鴻軒并不讨厭她,但奈何他心中早就有了放不下的人,只是不能言明。被逼着見了幾次面,賀鴻軒也就生出點逆反心理,成天泡在研究所裏不着家,企圖躲避相親。可賀家人畢竟不是吃素的,通天的手腕還怕馴服不了一個小輩?

時間飛逝,賀鴻軒與堯禹分別已逾三載,來自組織和家庭的壓力逼得他喘不過氣。在虛無的感情和穩固的婚姻面前,他掙紮躊躇,但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傳統的觀念根深蒂固,饒是賀鴻軒這樣受過西方高等教育的男人,也不得不學會了妥協。

他終究結了婚,第二年,又有了孩子。

研究所的那位,成了這輩子渴望而不可得的執念,就如那白月光,就如那心頭血。

日子終歸不會一直苦下去,總會有點好事不期而遇。

有一天,攻堅小組的實驗突然就成功了,堯禹也終于被放了出來。兩人久別重逢,感情熾熱依舊,猶似幹柴烈火,只是這情愛裏又多了些背德的快感。

相聚的時光總是格外短暫,發動機的研發拿下來了,就意味着其他後續的項目也要大刀闊斧地開始了。那段日子賀鴻軒忙得腳不離地,一門心思投在工作中,因為他知道,這是堯禹的心血。

零件入廠,飛機出廠,飛機試飛,飛機投運……這些繁複的工作如今回想起來似乎只有短短一瞬,但在當時卻是讓賀鴻軒等得嘔心泣血。民航局成立了,尹正涵因為英語考試通過,被先行選派至美國培訓,而齊娟則成為了中國民航史上第一個女飛行員。賀鴻軒為了安撫她思念丈夫的心情,特別打通了關系想讓齊娟上飛機進行首飛。

自己和最愛的人設計的飛機,讓自己的好朋友首飛,賀鴻軒覺得剛好。

萬一飛機掉下來怎麽辦啊,賀鴻軒至今還記得,齊娟臨上飛機時還對他這麽開玩笑,他當時也開玩笑地回她,掉下來我把自己人頭賠給你們家正涵!

沒想到,竟一語成真。

空軍總部給的調查結果是飛機發動機設計失誤,這個消息在研究所裏引起了軒然大波。大家對此都不敢相信,畢竟他們是看着發動機從研發到生産,一步一步走過來的。賀鴻軒跪在地上捧着調查報告的手都在抖,他不管不顧地沖進堯禹辦公室,拽着他的領子質問他是怎麽回事。

然後他才知道,為了盡快完成任務,堯禹改動了部分實驗數據,使30%的發動失敗率降低到了2%,于是五年多都沒拿下的項目就這樣在一夕之間成功了。

但齊娟卻成為了那30%。

組織的動作極快,封鎖消息、內部開會、報紙刊文,設計問題一眨眼變成了決策失誤,堯禹的罪從此成了齊娟的錯。賀鴻軒在家裏看着報紙上這颠倒黑白的頭條,聽着家人嗤笑着女飛行員就是不行的話語,備受煎熬。

他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尹正涵,而堯禹,他正式和他談了分手,他只能強迫自己不去想他。

堯禹的情況本來是要判死刑的,但上面的人似乎有人故意想要放他一馬,減到了十幾年。可誰也沒想到,尹正涵就在這時候回國了,他要讓堯禹償命。

人終究還是自私的,賀鴻軒跪在尹正涵面前時這樣想着。他麻木地看着尹正涵不可置信的表情,坦然受了對方傾盡全力揮來的拳頭。畢竟是當過兵的男人,那一拳打得他直接吐了一口血。

你他媽給我起來。尹正涵雖然脾氣暴躁,但從來沒爆過粗口,第一次卻是對着他。

如果一定要人償命,那你拿走我的。這是我欠齊娟的。賀鴻軒的話說得堅定,但淚水卻不争氣地奪眶而出。那一天他才知道,因為他,一個剛要上學和一個還不會走路的孩子永遠地失去了自己母親,如果當時不是他推薦她首飛……如果堯禹沒有鬼迷心竅……

尹正涵離開了。賀鴻軒想,自己又永遠地失去了一個朋友。

噩耗接踵而來,堯禹死了,畏罪自殺。

空軍內部的傳言說他知道尹正涵會找他報複,所以先行用一段白布了結了自己。也有一些風言風語說,他是被愛人背叛,心灰意冷。

有人知道賀鴻軒和堯禹關系交好,便來找他打聽這八卦的真實性。賀鴻軒不置可否地笑笑,心裏卻是說不出的苦楚。

後來,他和堯禹的過去終于還是東窗事發了。他的妻子質問他,他卻無法回答。其實,堯禹已經死了那麽些年了,他已經坦然接受了要和自己妻子相守一生的事實,但卻沒想到,那個歷來低眉順目的女子,剛烈地,要和他離婚。

送他們母子倆離開的時候,賀鴻軒拉了拉孩子的手。當年他一時私心把那人的姓氏給了這孩子,卻在那人死後再也不敢呼喚孩子的名字。

堯。

他還記得,初次見面的時候,那人對自己說,我叫堯禹,堯舜禹,沒有舜。

眉眼溫潤的,一如既往。

“賀司令,您還好嗎?”見他遲遲沒有說話,尹琛有些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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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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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