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雨露均沾94

桃源密林深處, 暴雨般的劍影飛掠而出，将下山的一行人殺了個殆盡，就連一聲驚呼都來不及發出, 不過須臾，有的一劍被射穿眉眼, 有的被一劍穿心，表情皆是錯愕驚恐。

滿地落花，橫屍遍野, 死的人皆穿着深藍色鳳羽紋理錦袍, 全部染上飛濺的血跡, 死傷猙獰死不瞑目，血染桃花密林腥氣彌漫掩蓋了花香。

腰間銘牌跌落草叢中, 刻着‘鳳羽宮’三個大氣磅礴之字。

烏雲攏日, 漫山遍野的參天老樹盤踞，桃花樹搖曳樹影婆娑，一道修長身影籠罩在血流成河泥土之上，倒影中, 血滴從劍鋒上滑落，透出無情冷冽。

只見持劍的人轉身，揮劍在樹身上刻下什麽。

驚雷忽然落下，一道白光頃刻間照亮整座深幽密林, 恰好一閃而過樹身，樹身上刻下了筆鋒凜冽的一行字：

——下一個，聖極門

黑雲壓城暴雨降臨，那人想轉身離開，一只手猛地扯住他的衣角。

“鳳、鳳麟沈氏……”

那人垂眸落在扯着自己衣角被血濡染的手，混着泥土相當肮髒, 沒有絲毫表情揮劍割斷衣角，将手中的劍徑直穿透沒死透的人。

随後轉身離開。

除了被割斷的衣角，一襲冰藍錦袍不沾染任何血跡與雨水。

被一劍捅穿的人看清殺他的人是誰時瞳仁瞪大。

終是死不瞑目。

桃花從樹上跌落，覆蓋在死的人身上。

不一會，踩碎枯葉的聲響像是跌落入湖面上的動靜，破開混雜着血腥的沉寂，幾道腳步聲緩緩從密林深處傳來。

青龍望着離開的人，熟悉的姿态與身影就算是變成其他人的模樣他又怎麽可能認不出。濃黑的眉毛下那雙烏黑明亮的瞳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再低頭看着被一招斃命的鳳羽宮十幾人，每個人的臉上皆是停留在死前談笑間的神情。

有的含笑，有的沉靜，全然輕松的神态。

顯然誰都沒有想到會被猝不及防的一招斃命。

“……聖君說的難道是真的嗎？”青龍把手撐在樹幹上，一時半會有些接受不了這個真相，更多的是他不明白為什麽要這樣做。

“青龍，時至今日我們別無選擇。”朱雀把手放在青龍的腦袋上輕輕拍了拍，他的眉宇微蹙亦然呈現出難以辨識的複雜神色：“聖神才是我們的主人，我們該守護的是聖神。”

白虎一躍上樹，将目光投向整座密林，直到那抹身影再也看不到，他才坐在樹身上抱臂冷笑出聲：“說什麽天界不得插手人間事，否則會破壞四界秩序。果然啊，這還得看誰是嗎？有的神能做，有的神不能做。”

玄武是這四獸中最冷酷的一個，只見他抱劍直立，面容冷漠：“聖神曾經說過，如若有一天他不在了，聖君有令聽了便是。既然聖君要我們殺了他，那殺了便是。”

“呸！你才不在了！”青龍聽到玄武這樣說主人沒好氣的回過頭就是一唾沫：“瞎說！主人好着呢！”

“好了好了，氣什麽。我們現在當務之急是要去看他究竟要做什麽，如果當真是要徹底攪亂三界那我們必須要及時止損免得傷及無辜。”朱雀見青龍一點就炸，只能無奈的看了眼玄武搖了搖頭。

玄武默默擦掉臉上唾沫，沉默着沒敢再惹這個青龍小祖宗。

“等等，樹上有字！”白虎跳下樹時像是發現了什麽，他走近那顆異樣的樹，看清楚被刻在樹上的字跡，眸底一沉，他看向他們三人。

樹上凜冽刻着嚣張至極的幾個大字：

——下一個，聖極門

“鳳羽宮十五人被殺，全都是參加仙門大會已遞交銘牌之人，在路過桃源密林全被一招斃命，死不瞑目。”

沈青雲從守魂燈臺前緩緩轉過身，眸底盡是訝異，他望着聞墨：“你說什麽？”

聞墨面容淡然：“在死的人身旁那顆樹上還刻着一行字，下一個，聖極門。”

沈青雲好不容易平複了幾日的心情又再次被掀翻，頓時勃然大怒：“這是什麽意思，有人嫁禍于我鳳麟沈氏？！前有淩霄宗千金之死，現又有鳳羽宮十五人被殺，竟然還敢如此大膽放言下一個是聖極門？！”

“徒兒認為，是有人下的局引鳳麟沈氏入甕，為的就是逼師傅你交出滅世黑蓮。”

“我哪來的滅世黑蓮！”沈青雲憤然甩袖，只見他來回踱步顯得有些焦躁：“從始至終我就沒見過這黑蓮長什麽樣，又怎麽可能将它私藏，簡直是血口噴人！”

聞墨将沈青雲的神情盡收眼底，與焦躁的沈青雲相比他顯得格外雲淡清風，更像是運籌帷幄：

“師傅，最想要滅世黑蓮的人是誰？換句話說最迫切需要滅世黑蓮的人是誰？”

沈青雲腳步一頓：“莫羨凡？”

“正是。”聞墨道：“這滅世黑蓮對于凡人而言有着起死回生永生不老更能治愈天下間所有惡疾，聽聞魔尊莫羨凡重現于世，那他如今究竟如何？如若歸來，百年前那一戰的屠殺之仇，要報不報。若擁有滅世黑蓮可謂是事半功倍，他想要滅了仙門也不過是彈指間的事。”

沈青雲聽到‘起死回生永生不老’八個字時眸色變了變：“這滅世黑蓮當真有如此逆天功效？”

“那是自然，天界聖神太陽灼照誕生的坐蓮，自然擁有無上力量。”

沈青雲思索片刻：“這等逆天寶物若是能在老夫這裏我自然不會拱手相讓，只是這滅世黑蓮老夫當真不曾見過。”

“師傅有沒有想過這局在很早之前便已設下？”

沈青雲擰着眉頭：“此話怎講？”

聞墨走到沈青雲身旁，他目光掃過守魂臺上的生生不息的魂燈，見不到自己想見的便收回視線，仿佛看多一眼都是多餘：

“百年前，清淵仙君便将魔尊莫羨凡帶入門派內，這局，師傅覺得有沒有可能從百年前便已經布下，并且莫羨凡是知道自己能夠死而複生，只要他集齊滅世黑蓮。所以無論如何他都有起死回生的法子，那死一次便能将此局布下，以攪亂世間，豈不是于鬼道而言快哉至極。”

“幽域谷！”沈青雲忽然拔高語調，他緊緊地看着聞墨像是想起什麽事：“當年清淵在幽域谷遇險莫羨凡便闖入過幽域谷與那惡龍鬥争，若不是如此怎麽會被發現他是魔尊身份。幽域谷惡龍乃是上古相柳，是祖先耗盡功力喚來天界神官才得以封印的惡龍，卻被莫羨凡一招擊碎封印。當年祖先說過，此封印世間唯有一劍能破，那便是日灼劍。那莫羨凡的命劍可不就是日灼劍！”

聞墨不着痕跡斂下眸底異樣：“莫羨凡還為了沈淵玉只身對付上古相柳？”冷笑出聲：“當真癡情。”

沈青雲聽聞墨這一聲冷笑略有些疑惑，但也無暇顧及：“按你這麽說，莫羨凡這是百年前便下的局，是早預料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給自己留的一手？将滅世黑蓮其中一瓣藏在幽域谷中，百年後的今日，莫羨凡想用這塊滅世黑蓮污蔑我鳳麟沈氏，讓仙門各派與我為敵，借刀殺人将鳳麟沈氏置于死地，埋沒在流言蜚語之中！早知道就該那日在水牢裏将這魔頭狠狠打死！”

聞墨垂眸拱手：“這僅是徒兒的猜測，其餘還得師傅斷定。”

——早知道就該那日在水牢裏将這魔頭狠狠打死！

垂眸間眸色因這句話染上陰沉之色。

被打了？

“好一個莫羨凡！”沈青雲不敢想象這個局若真是百年前便布下的，他們要是至今都沒有發現真的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那依聞墨你看下一步我們該怎麽做，如今淩霄宗等四派都已經對鳳麟沈氏心存芥蒂，這仙門大會他們肯定以為是鴻門宴，就算鳳麟沈氏不曾私藏滅世黑蓮也已經被颠倒黑白。”

“徒兒有一法子，不知道師傅願不願意一試。”

“你說。”

“反其道而行，就說滅世黑蓮最後一瓣确實在鳳麟沈氏。”

沈青雲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法子，眉頭緊蹙覺得不妥：“這無疑是惹火上身，是把鳳麟沈氏引入絕路啊！”

“師傅，你一向光明磊落，若不是魔道擺了你一道鳳麟沈氏又怎麽會落到今日這一步。現在還沒有查明真相其餘仙門四大派就這樣冤枉師傅你，這樣的聯袂倒不如斬斷。”聞墨道：“還有魔尊莫羨凡，師傅，您就不恨嗎？百年前差點毀了仙門，百年後又想毀掉師傅你鞏固了近百年的鳳麟沈氏。”

沈青雲被這一說，心頭自然是恨意上湧，是啊，他沈青雲從來都是勤勤懇懇一心修道，一心為了鳳麟沈氏，為什麽要這麽對他。

“清淵仙君也壓了師傅您近百年，您就真的不想知道為何師出同門清淵仙君卻可以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守魂燈臺上的魂燈燃着火，微風略過火光搖曳，吹不熄的是便是一條活生生的命。

沈青雲凝視着每一盞守魂燈倒映出的火光，這番話像是把埋藏在內心深處的陳年舊心思徹底掀翻照亮。

從年少輕狂到晚年不甘，他與沈淵玉的差距便是這一步，為何他拼其一生走的大道無情卻只能修得百年，且這已然靠近天人合一，可也難逃他終究是凡人。容貌漸老便說明時日不多，可偏偏沈淵玉依舊年輕如玉。

他們以為沈淵玉是真正的達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可他們不知沈淵玉究竟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

無人知曉清淵仙君究竟是如何達到這一層的境界，同樣修的大道無情，沈淵玉早已到達無人能敵的地步。就算是這樣百年前為了護住莫羨凡受了傷，可沈淵玉在修真界的地位早已是百年裏難以動搖仰望的存在。

“沈淵玉身上藏着淨世青蓮，與滅世黑蓮有着異曲同工之妙。”聞墨道：“青蓮開萬相，至寶顯天罡。沈淵玉所擁有的淨世青蓮現品綻放，暗含天地造化，生生不息，永生不老，甚至能夠抵擋所有傷害逆天改命。不然以他凡人之軀又怎麽可能達到這等境界，除非……”

沈青雲望向聞墨，眸底浮現的詫異之色像是在感嘆自己這個弟子許久不見竟然能夠知曉得如此之多，可這話也不無道理，他與沈淵玉師出同門按道理不可能差距那麽多，這要是沈淵玉擁有淨世青蓮那就說得過去了：

“你從哪裏得知的？”

“雲游時一位隐世仙人同徒兒說的。”聞墨對上沈青雲的詫異神色，雲淡風輕：“師傅，既然清淵仙君選擇背棄仙門，他的離開定是去尋魔尊莫羨凡。自古正邪兩不立，清淵仙君此等奔赴無疑是投入邪道，既然如此，淨世青蓮這等寶物也不能讓清淵仙君得到了。”

沈青雲似乎明白聞墨的意思：“你是說讓為師與其他門派一同商讨奪這淨世青蓮？”

聞墨将手背腰，身子緩緩轉向門外，挺拔腰板宛若青竹，他的目光內斂深邃，眸底浮現莫測之色，眉宇間生出不可高攀與生俱來的威嚴感：

“是一同奪得淨世青蓮與滅世黑蓮，決不可讓這兩朵蓮花被沈淵玉與莫羨凡拿去。他們兩人要是湊到一塊，一不留神，攪得天昏地暗，到時候後悔都沒有地方後悔。”

這聲音低沉，話語中，帶出幾分不易察覺的憤然，像是嘗到過這樣的滋味才會藏得這般深。

沈青雲望着這個自小看到大的孩子，突然間他覺得似乎有些陌生，竟然讓他有了一種難以靠近的疏離感，不過他這個徒兒天賦極高，說不定還真的是可以為他奪得這樣的寶貝。

“師傅，徒兒會為你奪得這等寶貝，讓你坐上仙門首座之位，長生不老，受盡萬人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