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天象大異

待那孟姑娘木然離開,藺容宸十分嫌棄地擦擦嘴,瞪向嚴曦,“若非你一心憐香惜玉,事情怎會到此地步!朕若不是看在太傅的面子上,定将你關在牢裏一輩子!”

嚴曦的魂魄尚無法完全歸位,只覺耳邊嗡嗡響,卻半句話都聽不懂。

“嚴曦!”藺容宸擡手就是一巴掌。

三魂七魄順利歸位。嚴曦揉着火辣辣的臉,将眼淚憋了回去,“皇上,你下手就不能輕點?”

“你剛才那是什麽表情?當朕是女人麽?”藺容宸怒發沖冠,吼得臉紅脖子粗,“形勢所迫,碰了你一下!你那是什麽表情,覺得意猶未盡還是回味無窮?”

“不敢!不敢!草民不敢!”嚴曦汗顏,見藺容宸雙目赤紅,哪敢反駁半句?連想都不敢多想!

果真伴君如伴虎……

藺容宸恐吓道:“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若敢說出半個字,朕就将你千刀萬剮!”

“……”嚴曦哆嗦了一下,趕緊搖頭,“皇上放心,剛才發生了什麽,我已經忘得一幹二淨了。”

藺容宸估摸着此事給他帶來的震撼已在自己的一番怒吼中被逐漸沖淡,很是滿意地挑了挑眉,轉身離開。

出了應天府,他往東,嚴曦往西。

“站住!去哪裏?”藺容宸很是不悅,剛使他免遭牢獄之災,居然連句謝謝都沒有。

“回客棧。”剛才發生的事,嚴曦承認皇上是迫不得已,他也沒有放在心上,但是姑娘的名聲是名聲,他的名聲就不是名聲麽?被藺容宸這麽一攪和,以後還怎麽娶妻?

“讓趙珣帶你去驿館!”住在驿館可以随時掌握嚴曦的動向,更何況驿館比客棧安全多了。加之又是趙珣帶去的,毫無疑問這是要告訴所有人——嚴曦背後的靠山是皇上。

“額……我覺得還是住客棧好些,皇上不必客氣。”嚴曦毫不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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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容宸忍下喊一句‘來人,拉下去砍了!’的沖動,森然道:“從未有人敢拒絕朕。你是第一個。”

在嚴曦眼裏藺容宸依然是藺容宸,從前與現在沒有任何改變,不過将稱呼從“王爺”變成了“皇上”,一樣的高高在上,一樣的跟他不是一路人,無所謂因他是皇上而讨好或者避之不及,但他依然十分識時務地“撲通”跪地,氣勢十足。

“……”藺容宸的太陽穴又開始隐隐作痛,“你這是作甚?”

“認罪。”嘴上雖這麽說,臉上卻無一分認罪該有的神情,反倒是一股子從容不迫,“草民剛才拒絕了皇上。”

“滾!”藺容宸甩袖子離開,他就不該來應天府!讓他蹲大牢算了!

趙珣氣結,點了他半天,“你……你真是不怕死!”

嚴曦呵呵一笑,看了看走出老遠的藺容宸,起身道:“那趙将軍……我就先回客棧了?”

趙珣出手夠快,拉住他的衣袖,“皇上動怒了。”

“嗯?”嚴曦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藺容宸的背影,“趙将軍的意思……該不會是想讓我……勸勸他?”

皇上不高興,遭殃的是一屋子伺候的人,趙珣是可憐那些奴才,才願意如此低聲下氣,“嚴公子一定有辦法讓皇上消氣。”

“才怪!”嚴曦小聲嘀咕了一句。在趙珣惡狠狠的注視下,邁開腳步,連走帶跑地追上藺容宸,“皇上如何知道我是斷袖?”

藺容宸定住,回頭古怪地看着他,“你真是?”

“啊……這個……當然不是。”眼見着藺容宸的臉又要拉下來,趕忙補了句,“不過,皇上說是就是。”

藺容宸走路生風。

嚴曦:“……”

他說錯了什麽?為何仿佛比剛才氣的更很了?

趙珣一臉挫敗,認命地将一面令牌放在嚴曦手中,“嚴公子,此時已經宵禁了,你還是早些回客棧吧!”比起送嚴曦去驿館,送皇上回宮更重要。

嚴曦将令牌揣入懷中,笑呵呵地跟趙珣說再見,“也好。趙将軍,我們改日再見!”

眼看夜闌更深,皇上還未歸來。周公公在安和宮等的心焦,陪他一道的還有欽天監監正馮蘭山,此時又是頓足又是嘆氣,仿佛天要塌了。

見到藺容宸,連呼大事不好。

這一整天藺容宸忙的連口茶水都沒顧得上喝,眼下這情景,恐怕連覺也不用睡了。“何事?”

馮蘭山道:“微臣夜觀天象……見熒惑星紅光大盛,陵犯太微。其行跡忽南忽北,飄忽不定,恐邊境有兵車騷動,戰亂之憂。故片刻不敢耽擱,進宮面聖。”

“可有解?”藺容宸對天象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始終保持一分懷疑,他不會像先帝一般深信不疑,也不會全然不信。

馮蘭山道:“好在此兇星稍縱即逝,已隐匿行徑,戰事定可化解。不過,皇上還是要早作防備。”

虛驚一場?藺容宸若有所思,蹙眉半晌,方道:“朕知道了,辛苦馮愛卿了。”

“微臣還有一事,只是事關重大……”馮蘭山吞吞吐吐。

“何事?”藺容宸訝異,一個管天時星歷、歷法推算的監正,戰亂這種事都能說,還有什麽能讓其欲言又止的?

馮蘭山在說與不說之間徘徊了很久,決定還是要一吐為快。他是靠這個吃飯的,總不能怕惹怒皇上就對異象視而不見吧?“臣剛才還見有流星入紫薇宮,後宮之星大盛……太子與庶子黯淡無光……”馮蘭山說了一半,偷偷瞄了瞄藺容宸的臉色。這意味着什麽,他相信藺容宸絕對比他還清楚。

“繼續。”藺容宸神色如常。

“此象大兇,只怕将來後位人選……與皇室血脈相克。”這可是關系到江山社稷的事,空懸後位不妥當,可若立後……将來皇嗣衆多尚好,若果真如觀星之象,子嗣稀少,那這皇後怕就是雲楚的罪人。“皇上恕罪!微臣往後會更為密切地關注北極五星,為皇上尋到破解之法。”沒等藺容宸開口,馮蘭山便頻頻請罪,這事擱哪個皇帝身上,都是要龍顏大怒的。

但偏生藺容宸是個意外,“是麽?”他問的風輕雲淡,面上似還有一絲笑意,“馮愛卿,記住,這件事唯有你知朕知。”

“……”馮蘭山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出宮便拉住周公公,疑惑道:“皇上這是何意?”

周公公撣了撣手中的塵拂,高深道:“聖意豈是你我能随意揣測的?既然皇上這麽說了,馮大人照做便是,就當從未發生過。”

“此等大事,怎可當做從未發生?”馮蘭山急了,子嗣可是立國之本吶!

“聖上自有安排,你我臣下聽命服從便好。天色不早了,馮大人早些回去歇着吧!”

送走馮蘭山,周公公入殿見藺容宸已打開奏折,随即伺候在一旁研磨。“皇上,是否要傳膳?”上午忙着祭祀,午膳吃了幾口便去明德殿接見大臣,直到夜幕降臨。剛得了空,又去應天府走一趟,回來還要批折子。周公公擔心他餓着,早就吩咐好禦廚随時準備傳膳。

“不吃了。”藺容宸手握朱筆,遲遲沒有落下,随後将折子放置一邊,周公公剛好瞟見“立後”兩個字。剛收回餘光,就聽見一句壓抑了怒火的口谕:“去傳馮蘭山。”

這馮蘭山還沒出千秋門又被叫了回去。一邊跑的氣喘籲籲,還不忘問周公公,“皇上複召微臣,公公可知道是為何事?”該不會現在想明白了,要治他的罪吧?

周公公入宮多年早練就一身耐力,從安和宮到千秋門步履如飛,還面不紅氣不喘,見馮蘭山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略表同情,放緩了步速,“老奴也不清楚,馮大人去了就知道了。”

剛才聽聞邊境有刀兵之亂,都未見皇上面露異色,如今單一個立後,就能讓他龍顏大怒,想來這呈折子的人定是符卓無疑。

建寧三十九年,藺容宸在蘇州結識胡青青,将先皇後留予他的一枚指環相贈,作定情之物。那時胡青青尚不及十五,而他亦未登上帝位,如今兩年已過,符卓助他肅清黨閥之争,安定邊境之亂,殺李相,誅司馬,功不可沒。他也該兌現承諾,許胡青青一個後位了。

藺容宸心裏明白,當初借助的這股勢力不過是引狼入室,飲鸩止渴罷了。符卓不是一個能安于現狀的人,從一開始他就看得清清楚楚。奏請他立後只是第一步。

周公公在門外候了約一刻鐘,方見馮蘭山長松一口氣走出來,他端着手湊到馮蘭山跟前,“馮大人,皇上心情如何?”

馮蘭山擺擺手,又嘆口氣,“公公辛苦了。”

跟在藺容宸身邊這麽多年,周公公就算猜不到兩分,也是能猜到一分的,“皇上雖年輕卻勤政愛民,銳意圖治,心裏裝的是治國平天下,為人臣子鼎力輔佐,馮大人更辛苦。老奴也就只能端茶倒水盡微薄之力。夜深露重,馮大人回去的路上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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