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西南邊境
萬箭穿心……嚴曦脊背一寒, 他有必要對自己這麽狠嗎?
嚴曦閃爍其詞,“皇上,這個會不會太過于……歹毒了?”
“歹毒?”藺容宸繃着臉, 也看不出來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嚴曦局促道:“微臣真沒有喜歡的人, 皇上為何不信呢?那個喻紫鳶, 微臣只把她當妹妹。”
藺容宸微微彎了唇角,極快地将其撫平, “你說的話若是真的, 又何須在意誓言是否歹毒?又或者說……你其實早已有了喜歡的人, 不肯告訴朕而已。”
嚴曦的笑容瞬間凝固, 崩裂, 碎成一地,“咳咳……皇上說笑了。”
藺容宸的身體朝前傾了傾,整個人幾乎貼到嚴曦身上,“都說酒後吐真言,嚴大人可敢一試?”
“如,如何不敢?”嚴曦面紅耳熱地別過頭, 只覺得整個人被藺容宸的氣息包裹住,變得暈暈乎乎, 連回答都沒了底氣。
他不是沒跟藺容宸一起喝過酒, 似乎也沒說過或者做過什麽特別出格的事情, 否則,藺容宸怕是早就将他生吞活剝了。所以他覺得自己的酒品沒有任何問題。可是……萬一呢?萬一胡說八道了怎麽辦?
藺容宸笑道:“那敢情好。儲物室裏剛好有幾壇梨花白,嚴大人今晚可以盡興了。”
“……”為什麽會有個剛好?嚴曦覺得情況不太妙, 用食指撓了撓眉梢,“皇上,那個……微臣還能不能……反悔?”
藺容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說呢?”
“不能。”嚴曦垂頭喪氣。
兩人回了小院,藺容宸搬了三壇梨花白放在他面前,“可夠?”
“夠是夠了……”嚴曦想賞自己一巴掌,為何又被他牽着鼻子走?“微臣只怕酒後言談舉止不夠慎重,沖撞了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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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容宸笑的淡然,“朕若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你還有命站在這裏?”
說的……也是。
他将梨花白開了封,想起了什麽般,突然問道:“皇上為何要為微臣指婚?”
藺容宸面不改色地胡扯道:“太傅出海之前請求朕務必要為你物色一門好親事。”
“祖父?”提起李行之,嚴曦面色微沉,“他到底放心不下我與兄長。”
也不知道他是豁出去了,還是因為藺容宸提起李行之,讓他想起傷心事,捧着梨花白的手再也沒有松開過。
藺容宸則沏了壺茶,悠然地品着。
他極少喝酒,覺得失去神志是一件極為可怕的事。唯一喝得較多的一次還是那日在嚴曦面前,他當時是真被氣得夠嗆。
一壇梨花白下肚,嚴曦拍着桌子,豪爽道:“皇上想問什麽,就問吧!”
藺容宸點了點桌上剩下的兩壇,“別浪費,都喝了吧!”
“……”一壇是嚴曦的極限了。第二壇喝了一半,他就已經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全都交代了。
“真沒有喜歡的人?”藺容宸放下茶盞,支着下巴一臉笑意地看着嚴曦。
“有。”嚴曦打了個酒嗝。
“誰?”藺容宸側耳。
嚴曦緊緊抿着嘴巴,搖搖頭。
藺容宸失笑,“不能說?”
嚴曦點頭。
他循循善誘,“為何?”
嚴曦附耳小聲道:“會被殺頭的。”
藺容宸佯作驚訝,“莫不是公主?”
“自然不是。”嚴曦壓低聲音,一雙烏墨般的眼睛滴溜溜左右看看,就是不說。
“那就是皇上?”
“噓!”嚴曦撲上來捂住他的嘴巴,“千萬別被……”
藺容宸扣住他的手,反将人拉進懷裏。嚴曦掙紮的厲害,險些将他的臉撓破。
“……”好不容易捉住亂揮的一雙手,藺容宸親了親他的耳垂,“雲昕,是我。”
“皇上?”嚴曦摟着他的脖子,在他胸前嗅了嗅,“還真是你。”
藺容宸哭笑不得,敢情認人全靠聞?
嚴曦很快放松下來,貼着他的下颚,安然閉目。酒勁上湧,他的臉燒出一片紅雲,睫毛微抖,似是不安地往藺容宸懷裏蹭了蹭。
藺容宸頓時氣血上湧,口幹舌燥,不再克制,俯身吻上那豔紅欲滴的唇。待他回過神,手掌已覆在嚴曦光滑細致的脊背上。他深吸一口氣,冷靜了片刻,抽回手,将人橫抱進懷裏,理理嚴曦額前的發,“讓你承認喜歡朕有這麽難麽?”
看着他清淺平淡的呼吸,藺容宸覺得自己十分卑鄙。什麽都不敢說,什麽都不敢做,顧慮重重,卻要求嚴曦對他吐露心聲。威脅他入宮為妃,逼迫他喝醉,甚至偷吻他……這些非君子所為,更非帝王所為。可是,他也只能窩囊地用這種方式,求得片刻的假象,以慰藉心中那洶湧着、翻騰着、怒吼着的情感。
若不是知道嚴曦的心思,他也不會提出種種要求。說來說去,不過仗着嚴曦喜歡他罷了。
“許多事現在都不能跟你說……将來有一天你知道了,莫要怨我。嚴曦,無論我做什麽,都決計不會傷害你。”藺容宸将人摟的緊了些,手指撫過他的臉頰,“總有一天,我會補償所有虧欠你的。”
次日醒來,房裏已空無一人。嚴曦收拾一番,入宮早朝。
早朝大事共有三件:太後壽辰的諸事進度,秀女入宮的日子,以及向嘉彥的案子。
除了談及太後壽辰,藺容宸随口問他一句修撰之事,其餘時間嚴曦一直低着頭暗暗思索昨晚有沒有說什麽出格的話或做什麽出格的事。
聽到秀女入宮,他擡起頭,剛巧對上藺容宸的視線,十分心虛地低了頭。秀女入宮就意味着從此以後藺容宸身邊會有很多妃嫔,他不僅要假扮其中一位,還要日日看着他們言笑晏晏。嚴曦覺得自己被豬油蒙了心,這都能答應?
明明所有的事都安排的妥妥帖帖,為何到了藺容宸這裏就敗露了呢?而且符卓和黃景春似乎還未察覺。以他們行事的謹慎程度,事後勢必會立即殺人滅口,可藺容宸竟比他們還快!
至于向嘉彥一案,如符卓所料,他被充軍流放了。不過很不巧,藺容宸還沒顧得上發配向嘉彥,就聽殿外有人拖長了調子高喊着“報——”
這悠長的一嗓子,喊的群臣心裏發毛,随即看到入殿的公公手裏捧着羽檄時,個個綠了臉,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幾百雙眼睛齊刷刷地盯着藺容宸的一舉一動,見他眉頭深蹙,更是倒吸涼氣!這怕不是……要打仗了?
殿裏靜得掉根針都能聽到。
藺容宸擡頭,對上一張張或不安或焦急或皺眉的臉。他收了信,淡淡道:“季北城說南诏國出兵太和城。”
幾百雙眼睛“唰”的一下轉向馮蘭山。馮蘭山表示壓力很大,抖道:“你們……看我作甚?”
衆人以眼神譴責,還不都是你說天象大異,要打仗!
藺容宸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點着龍椅的扶手,“原來衆位愛卿都還記得熒惑星陵犯太微一事。不過,季将軍信上說了,南诏今年大旱,攻城的只是饑民,已被他擊退,不必憂心。”
“攻城”這兩個字帶來的震撼讓衆人忽略了“已擊退”。他們覺得攻城這件事太嚴重了!況且不動則已,一動那必然有一就有二,還是早作防備。
于是衆人七嘴八舌。
“皇上,這些暴民餓極了什麽都幹得出來,不得不防啊!”
“南诏大旱,焉知南诏王會不會跟那些暴民存了一樣的心思,突然發兵天和?”
“早就聽聞南诏王野心勃勃,觊觎西北,而今大旱,剛好給了他發兵入侵的理由!士兵為了活命,肯定會孤注一擲!”
“皇上,如今鎮守西南的軍隊不足四萬人,還請早作定奪!”
……
早朝很久沒這麽熱鬧了。一句打仗就慌成這樣。
藺容宸的目光一一掃過衆人,最終停在了符卓身上,“太師以為如何?”
符卓道:“太和以山為屏,地勢頗高,不易仰攻,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且有季将軍和四萬士兵坐鎮,不足為慮。”
“對!季将軍是誰?那可是雲楚西南邊境的守護神!”立即有人附和道。
“嗯。”藺容宸颔首,瞥見一張欲言又止的臉。“常校尉有話要說?”
常潇頂着巨大的壓力,在衆人的目光中出列。“皇上,若末将沒有記錯,西南一帶除了盛産稻米,菌類,還有各種中藥材,如天麻、三七……”
話音未落,堂上一片嘩然。
豐饒的物産和藥材對大旱的南诏有致命的吸引力,太值得他們铤而走險了!就算有季将軍在,還是得增兵,以保萬無一失。
符卓這才發現,這個投筆從戎的探花郎似乎不簡單。
“那常校尉覺得朕該如何?”
常潇似乎沒被這麽多人同時盯着過,一時有些羞赧,頓了頓,才道:“末将覺得雲楚兵力分布并不合理。”
“哦?如何個不合理法?”藺容宸興致盎然,側了側身,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常潇道:“雲楚東北與延丹相鄰,正北接壤北周,各駐軍四萬。西北因胡人常犯,駐軍約五萬,未有不妥。末将不解的是,西部群山環繞,而東邊又是沿海一帶,俱有屏障,為何同樣守兵三萬?西南邊線不短,四萬人根本不夠。何不把東、西多餘兵力抽調一部分至西南?如此,即便将來真有刀兵之亂,也能保證西南在援軍到達前不會失守。”
這個問題在馮蘭山觀測出星象大異時,向嘉彥就提過,但藺容宸當時沒有任何表示,甚至按下不議。
他授意馮蘭山當着百官的面呈報上來,不過是借機賭一下符卓的嘴,讓他短時間內別提封後的事。至于會不會打仗,在藺容宸看來,一個推測尚不值得拿到朝堂上來議。況且沒有任何迫在眉睫的事情發生,想憑一個星象從符卓手裏調兵,簡直就是癡心妄想,反而只會讓符卓覺得他在害怕。
如今不一樣了。對方出兵了。他完全可以以兵力不足為借口,要求符卓增兵西南。
符卓冷笑,說來說去,不過是想一點點蠶食他手中的兵權罷了。至于兜這麽大的圈子,讓個校尉出來說話麽?
他倒要看看這回藺容宸怎麽個獅子大開口法。
作者有話要說: 劃重點,記住這個季北城,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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