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莊煥用了這輩子最快的速度逃離了現場,又縮回了自己的房間躲着,這一次比今天上午還要難堪,莊煥整個人都燒紅起來了。

他趕緊趴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給裹得嚴嚴實實,捂住耳朵一點拒絕聽到外界任何的聲音,他不停地發着抖,跟自己說:“我很冷靜,我很冷靜啊!”

莊煥正在自我催眠的時候,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莊煥一聽這鈴聲就預感是楊樂音。他現在實在是受了太大的沖擊了,他需要有人陪着他。

“啊!音音!”莊煥接起電話尖叫了一聲,滿腔都委屈和不甘都毫無保留地朝着楊樂音發洩了出來。

楊樂音也跟着尖叫了半天,激動地說:“媽呀,你不會真的被強-奸了吧?快說,寧一恒是不是對你賊心不死,啊?”

聽到那個刺耳的名字,莊煥頓時感覺渾身都不對勁兒,他的臉在手機的冷光映照地有些冰涼和蒼白,他嘴唇微微顫抖着,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楊樂音本來是在開玩笑的,但莊煥這瞬間的沉默讓楊樂音心都揪起來了,兩人隔着電話互相交織起一種叫做悲傷的情緒。

“喂,你想什麽啊!”莊煥突然拔高了音調,臉上扯出微笑來,用輕快的聲音說,“他再無恥也不能光天化日地行兇啊,放心吧,已經沒有大事了。”

“煥煥,你跟我說實話,你倆到底是怎麽了?以前的事情,現在的事情都跟我說,你這戲不能拍咱們就不拍了,劉導的戲有的是人削尖了腦袋想來,你……”

“說什麽啊你,鬧呢!我有什麽不能演的?你放心吧,已經徹底地解決掉這個問題了,寧一恒他……”莊煥頓了一下,呼了口氣朗聲笑道:“他根本就把以前的事情給忘了,他不記得我了啦,我看他也沒有要想起來的意思。所以我們不用擔心,不會有麻煩的……”

才怪……莊煥的心咚咚直跳,哪怕寧一恒不認識他了,他也接二連三地把這個嚣張跋扈的大影帝給得罪了,這以後的日子還能不能好過了?

楊樂音安靜了好久,用一種奇怪的嗓音對莊煥道:“煥煥小寶貝,你跟我說一句實話……”

“嗯,你說!”

“你以前真的……認識寧一恒嗎?他真的知道他是你初戀嗎?你确定這不是你的幻覺?畢竟你經常做白日夢什麽的。”

莊煥:“……”

“煥煥啊,你這做白日夢也給我适可而止一點好嗎!”

莊煥氣得從床上跳起來,怒道:“你以為我和你開玩笑呢,我早就認識那個渣男了,我們确實是……确實是年少無知的時候有過那麽一點那個啥,他就是狼心狗肺啊,他就是忘了我啊!”

“哦,呵呵,你還說郭x剛确實是你親大爺,尹卓确實是你老公呢。”

莊煥對着手指無言以對,好半天才說:“你好煩啊……”

楊樂音又呵呵了一通,才說:“算了,你給我老實交代,你去給寧一恒道歉了嗎?”

莊煥扭扭捏捏地把剛才的過程給楊樂音簡述了一下,但把過程描繪的一帆風順和諧美滿,沒有提倆人對罵的事兒。

楊樂音明顯不相信莊煥的瞎掰,對莊煥又是威脅又是叫罵,莊煥整個人被罵傻了,他隐約地想起來,自己學會那麽多髒話,全都是楊樂音教的。

後來楊樂音罵累了,喘着氣說:“你等着,我這就把你賣給老頭子!”

“別啊,姐姐,我……我真的沒事兒。”莊煥連忙求饒道,“姐姐,我已經跟大影帝談好了,我們準備互不幹涉好好地工作。而且我一定好好去給劉導拍馬屁,同時用盡全力把角色演好,只要劉導對我滿意,寧一恒就算不滿意我,在面上也不至于太為難我啊,你說是不是?”

楊樂音哼哼了半天,道:“我看懸得很,你還是每天把自己洗幹淨吧,随時等着。”

雖然話是這麽說,但莊煥明顯感覺到楊樂音的語氣松動了許多,莊煥盡撿好話說,怕楊樂音擔心。她現在已經不是五年前的楊樂音了,盡管莊煥沒有任何長進,但楊樂音卻有了很大的進步,她手裏又簽了個很有潛力的新人,楊樂音不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他的身上,莊煥也實在沒臉再耽誤她了。

都是自己闖的禍,自己解決吧,莊煥插科打诨一會兒就把楊樂音給哄高興了,然後這才挂了電話,憂心忡忡地躺在床上。

必須要拿出十二分的演技,讓劉導滿意才行。

莊煥下定了決心,然後又覺得自己簡直要郁悶死了,他在床上躺着不停地打滾糾結,覺得自己完全是個傻-逼。剛才和寧一恒對峙時的強悍已經蕩然無存,他打滾了好一會兒之後累的不行,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不停地喘氣。

莊煥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停地發抖,不是因為氣憤,而是……難以掩蓋的傷心。

“我傷心了。”莊煥小聲地自語道。

莊煥欺騙不了自己,他難受了,傷心了,心口都在發疼了。哪怕寧一恒不曾喜歡過他,可寧一恒卻真真切切地溫暖了那段歲月,他是對寧一恒充滿了怨恨,但同時也對寧一恒的出現,充滿了感激。

可惜的是,寧一恒根本就不記得他,實在是太可笑了,他執着的東西早就被人棄若敝履。可他偏偏還覺得,自己從寧一恒的生命中匆匆走過,會留下一些特別的印記,寧一恒至少會記得他,至少會說一句,好久不見。

但什麽都沒有,只是陌生、傲慢、高高在上,不管過去多久,他永遠都企及不了像是日月一樣遙遠的寧一恒。

莊煥不知道躺了多少時間,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整個房間都黑了下來,他慢慢起身,走到了梳妝臺前,打開坐上的小燈,從泛黃的燈光裏看着自己的臉。

他慢慢地露出一個微笑來,鏡子裏那個漂亮地依然像是個少年的人,也笑了起來。

瞬間莊煥的腦子清醒過來了。寧一恒怎麽可能認出他,即便是當年的自己,也不會想到,有一天他會變成這個樣子。他的模樣早已經面目全非,哪怕十三年前的自己站在眼前,他也未必能認出來。

鏡子裏莊煥的臉模糊起來,他突然覺得骨頭都在發冷。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當年的那個永遠帶着真誠的笑意,滿懷着希望和憧憬的小孩兒,在歲月的長河中越跑越遠,莊煥伸手卻抓不住,他跑到哪裏去了?

他永遠地弄丢了自己。也從來不曾想到,有一天,他會進入這光怪陸離的名利場,變成一個陽奉陰違的莊煥。

十三年前,莊煥還不是莊煥,他是葉小北。

*******

“小北,這邊。”

穿着禮服襯衣的葉小北正在興沖沖地往人群裏擠,有些着急地想看新娘子,突然身後響起父親的聲音,他趕緊站住腳步,回頭朝着父親的方向跑過去。

他大約才十三四歲的,但眉眼間已經有了些豔麗的風情。皮膚像是瓷器一樣細膩白嫩,臉頰在閃爍的燈光下泛着粉。他年紀還小,模樣有些沒有長開,看起來還沒有脫掉稚氣,就像是個瓷娃娃,純粹而且讨人喜歡。

葉林江肅然的臉此刻顯得有些焦灼和緊張,他皺眉把葉小北拉住,低聲道:“不許亂跑。”

葉小北吐了下舌頭,然後老實地跟在葉林江的身後。他很久沒有見過他爸了,今天他爸能帶他一起出來參加婚禮,葉小北還是非常高興。

葉林江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焦急地尋找着什麽,葉小北不明所以,只能跟在身後走。

這個禮堂原本就很豪華,經過裝點之後更加顯得金碧輝煌,美不勝收。葉小北也不是沒有見過奢華大氣的婚禮現場,但這樣的排場還是讓葉小北感到非常震撼。

又一會兒,葉林江突然發出了一聲有些驚喜的呼喊,朝着舞臺後快速地小跑過去,葉小北也只得趕緊跟上。

葉林江站在一個模樣威嚴的中年男人面前,畢恭畢敬地喊道:“政委,您好,恭喜您啊……”

男人也朗聲大笑,抓住葉林江的手道:“同喜同喜,這是小公子吧?喲,長得可真漂亮,這孩子,多大了?”

葉小北禮貌地笑,右邊臉頰上露出一個淺淺的小酒窩,道:“快十四歲了。”

“比我家老幺要小一點兒。”男人摸了摸葉小北的腦袋瓜子,正要在說話的時候,後臺突然有人喊他,他回過頭去,應了一聲便道:“讓一恒過來了。”

他剛說完這句話,後臺那邊的白紗突然就被掀開了,一個穿着白襯衣戴着黑色領進的少年便從那裏走了出來。

葉小北的目光立刻便被那個人給吸引了過去。

眼前這個少年完全占據了葉小北的心,葉小北想不出任何詞彙可以形容這樣的好看,那是一種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間,有些青澀但又隐隐透露出男人味道的美。他有着一雙英氣勃發的劍眉,雙目如同浩渺星辰般深邃迷人,他的身體正在迅速地趨于成熟,漂亮的肌肉線條包裹在白襯衣之間,形成一種讓人迷惑的味道。他踩着彩帶和花瓣鋪成的小徑走來,宛若天神一出現在葉小北眼前,迅速地讓葉小北渾身都發抖。

那是一種不知道如何形容的顫抖,不僅是身體,甚至是葉小北的靈魂都跟着顫抖,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這樣高不可攀的貴氣,這樣出衆的模樣,讓葉小北從心底折服,葉小北第一次覺得,“性感”這個詞,可以是這樣具體。

那時候的葉小北能夠理解“一見鐘情”,但他并不知道對象可以同樣是個男孩子。但在後來漫長的歲月回想起來,大概就是那驚豔的一眼,讓葉小北就此淪陷。

那個好看地不真實的人帶着一臉的煞氣走出來,他就像是沒有睡醒一樣頭發蓬亂雙眼迷離,他朝着葉小北這個方向走來,葉小北立刻便抖得更加厲害了。

他終于走進了,但根本就沒有看葉小北一眼,他站在那個中年男人面前,氣惱地說:“爸,我還在睡呢!”

男人黑着臉教訓了他幾句讓他系好領結去後臺等着,這時候葉小北的目光一直被他牽動着,見他要走,雙腳就不聽使喚地跟着走。

葉林江和那個男人正在專心的說話,誰都不知道葉小北怎麽就跟着走了。

寧一恒一面走一面把那倒黴的領結往脖子上套,但怎麽都不成功,他要被這破玩意氣炸了,他惱怒地坐在了旁邊的一直上,轉頭就看見自己的屁股後面多了個尾巴,他一瞧,看見一個小屁孩兒跟着自己,這小孩兒長得粉粉嫩嫩的,像是個小姑娘,看着自己滿臉都是羞怯,但眼裏的崇拜和愛慕根本藏都藏不住。

寧一恒有點楞,他再一看,非常明确地覺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裏,有着愛慕之情。他又轉念一想,覺得這人還小吧,應該不會懂得情愛之事,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寧一恒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把被吵醒的不爽全發在這個小屁孩身上,怒氣沖沖地說:“哪家的小孩兒,你有毛病啊?要喜糖找我姐去。”

葉小北又被這傲慢的吼聲給吓呆了,支支吾吾地半天說不出話來。

寧一恒已經沒有興趣和這個小屁孩兒說話了,他手裏拿着那個倒黴催的領結發火,恨不得把這鬼東西給丢了。

葉小北看到寧一恒在發火,但他的心仍然在狂跳不已,他很想認識這個人,于是便鼓起勇氣,道:“哥哥,我是葉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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