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這是初夏，距離暑假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但葉小北并不十分期待假期，在學校至少還有人陪他說話，在家可要無聊的多。

葉小北的的家在當地風景區的半山上，葉林江在山上開發了一大片的度假別墅區，這裏風景秀麗氣候宜人，在夏日是難得的避暑勝地。但同時，山上的日子也很冷清，葉林江常年不在家，葉小北經常都是一個人守着屋子。所以葉小北放學之後總是不太想回去，而是山下的體育館逛一圈，喂一下野貓。

而他就是在這裏再次遇到了寧一恒。

傍晚，斜陽将落，葉小北一走進熙熙攘攘的籃球場，就在人群中看到了耀眼奪目的寧一恒。

葉小北頓時便站住了腳，瞳孔迅速放大，世界上所有的聲音所有的人都黯淡了下去，葉小北只看到一個寧一恒。他沒穿上衣，半成熟的年輕軀體在落日的餘晖中被染上了一層金色，他流暢的肌肉線條充滿了力量，他結實的雙手牢牢地抓着籃球，如同流雲一樣飄逸的身形迅速地繞過一個個阻擋，他縱身一躍，籃筐發出巨大的撞擊聲，漂亮的灌籃。

周遭圍觀的女孩兒們發出陣陣尖叫，葉小北在尖叫聲中被驚醒了過來，他猛地朝着寧一恒的方向跑了過去，用力擠開人群才站在了最前面，他簡直以為自己在做夢。

不……這不是做夢，寧一恒沾滿汗水的身體和粗重的喘息和呼喊都是如此地真實，葉小北已經完全不能呼吸了，他興奮地無法控制，情不自禁地大聲喊道：“寧一恒！”

寧一恒剛剛投進了一球正在和隊友們擊掌慶賀，聽到有人叫他，覺得特別奇怪，轉頭就看到了葉小北睜得又圓又大的眼睛，還有因為激動而變得通紅的臉頰。

葉小北見寧一恒看到他了，忍不住覺得自己喉頭發熱，他咽了口唾沫，緊張地沖着寧一恒搖着手臂。

寧一恒微微有些詫異，看了寧一恒兩眼。而後隊友又呼喚他繼續，寧一恒便不再看葉小北了，轉頭繼續比賽。

雖然寧一恒的表情不冷不熱，但重逢的喜悅太厚重，即使寧一恒不回應他，他也足夠地高興了。

葉小北繼續帶着一臉的癡笑看寧一恒在球場上表演，他一個人，比這全場所有人加起來還要出衆，這場球賽幾乎成了他的個人秀，葉小北就站了一會兒，就看到寧一恒進了好幾個球，對方的防守對他根本就沒有用。

青春、張揚、力量，這樣的寧一恒在葉小北的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即使很多年後，葉小北依然不能忘懷。

直至太陽完全落下，這場球才終于結束，球場上的男孩兒們互相撞擊着年輕的身體，握手然後告別。

這時候葉小北衣服的前襟已經被揉得皺成了一團，他見寧一恒在球場邊上去拿自己的衣服準備走，于是連忙就跟了上去。

寧一恒渾身都是臭汗，他随手拿自己的黑色t恤搭在肩膀上，而後擡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把汗水擦去後又将垂搭在額頭的劉海往後一撩，露出他飽滿光潔的額頭，這樣要顯得成熟了很多。

這動作又是讓葉小北渾身發顫，他呆呆地跟着寧一恒，急切地喊他：“寧一恒……哥哥。”

寧一恒有點好笑地看着他，道：“你從哪裏冒出來的？”

葉小北回道：“我每天放學都到這裏來玩一會兒的，沒想到你也在這裏。”

“哦。”寧一恒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一邊喘着氣一邊朝球場外的小賣部走過去，剛剛運動下來覺得口幹舌燥的，寧一恒買了瓶冰礦泉水就開始猛灌一口氣喝了大半瓶。

葉小北仰頭看着寧一恒喉結上下滾動，汗水順着脖頸滾落到胸膛上，葉小北不禁也跟着口幹舌燥起來。他不明白，為什麽寧一恒會這麽好看，他以前看誰都不覺得好看地這樣讓人受不了。

寧一恒一會兒喝完了水，然後繼續昂着下巴，對葉小北歪唇一笑。

葉小北見他笑了，立即也回了個乖巧的笑，寧一恒這才注意到，他笑起來右邊臉頰上就會露出一個酒窩來，而且只有右邊有，左邊沒有，這倒有點意思了。

“你幹嘛老跟着我啊？”寧一恒伸手揪了一下葉小北額前的劉海。

葉小北被揪得有點痛，揉了下額頭，又擡頭道：“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真的，我每天都要來這裏。”

寧一恒頓了一下，彎腰湊近了葉小北的臉，笑道：“喂，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葉小北被他突然地靠近吓得退了一步，他眨着驚恐的大眼睛，覺得寧一恒說的喜歡，可能不是想邀請自己一起玩，倒像是……“那種”喜歡。

這個想法讓葉小北有點驚吓，于是他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道：“哥哥，你、你說什麽啊……怎麽可能？”

寧一恒癟癟嘴，轉身就走。

葉小北着急地又跟上去，問道：“哥哥，你要去哪兒啊？你還在這裏呆多久啊？你會回北京去嗎？你等等我啊……”

寧一恒站住腳步回頭道：“你怎麽話那麽多啊？”

葉小北立刻閉嘴。

寧一恒繼續抹着臉上的汗水，葉小北見狀，趕緊從包裏拿出紙巾遞給寧一恒很，寧一恒回頭就看到葉小北雀躍的讨賞的笑臉。

還挺懂事兒的，寧一恒在心笑，然後接過了葉小北遞上來的紙巾，擦幹臉上的汗水。

葉小北見他高興些了，又小心翼翼地問道：“哥哥，婚禮結束了，你不回去嗎？還要在四川繼續玩嗎？”

也許是葉小北哄他高興了，他這才答道：“我姐和要在這避暑，我也在這兒玩一段時間。”

葉小北頓時激動了，他要在這裏玩一個夏天，那自己不是天天都可以見到他了嗎？

“哥哥，那你……你不用上學啊？”

“呿，我都畢業了，還上什麽學？”寧一恒說着嘴角就噙起了笑意，好像有什麽特別高興的事情。

葉小北不知不覺地就跟着笑了起來，臉上滿是向往的神情。

倆人繼續走着，都走過了葉小北平時喂貓的小花園了，葉小北還癡癡地跟着沒有感覺到。直到身後響起小野貓委屈的叫聲，葉小北才突然驚醒了過來，忙拉着寧一恒的袖子，道：“哥哥，你等我一下好不好？”

“你要幹嘛？”寧一恒挑眉不明所以地看着葉小北。

葉小北把自己包裏的貓糧拿出來，道：“我要去喂貓，你等我一下好不好？”

寧一恒頓時一臉嫌棄地看着那些毛茸茸的小東西，道：“我不，你自己喂吧，我要回家了。”

葉小北着急地又拉住了寧一恒的袖子不願意放手，撅起嘴道：“就一會兒，你等我一下好不好？”

寧一恒哼哼了兩聲，沒回話，葉小北覺得他是同意了，急忙說了一句：“謝謝哥哥。”然後快速地轉身朝着小貓的方向跑了過去。

他剛走到往常放食盆的地方，小貓們就全部都鑽了出來，有七八只花色各異的小野貓，繞着葉小北的腳叫的此起彼伏。葉小北頓時覺得心情大好，蹲下小心地把貓糧給倒進了食盆了，小貓們全都湧了上去。

葉小北專心地數着貓的數，然後發現多了一只他以前沒有見過的，于是葉小北立刻就高興了起來。

“哇，小黑，這是你的新朋友嗎？你把他介紹給我好嗎？嗯？什麽？叫小白啊……”

葉小北跟演戲似的跟一群貓愉快地對話，小貓們也不知道究竟聽懂了沒有，喵喵叫着回應他。

寧一恒看着這場景，覺得簡直幼稚又肉麻，立刻就受不了了，無聲無息地便轉身就走。

葉小北一點都沒有察覺寧一恒的離開，高興了一陣，特別想跟寧一恒分享，便回頭笑道：“哥哥……”

結果人已經沒影兒了，葉小北頓時急了，對着小貓們說了一句：“你們自己玩吧。”

然後葉小北趕緊站起來迅速地拉上背包從小貓的包圍圈裏突破了出去，一邊喊着“哥哥”一邊到處找寧一恒的身影。

他很快就找到了，寧一恒正在往山上的方向走。

“哥哥！等等我！”葉小北又大聲喊了一聲，趕緊跑過去找他。

其實寧一恒已經聽到了葉小北的喊聲，但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

什麽啊，這麽幼稚的小孩兒，又不好玩兒。

寧一恒滿臉都是不屑，但腳下卻放慢了腳步。

不一會兒葉小北就追了上來，氣喘籲籲地埋怨道：“哥哥，你幹嘛不等我啊？”

寧一恒斜了他一眼，道：“我說了我要等你嗎？”

葉小北覺得心裏被梗了一下，有點沮喪，但看寧一恒側臉鼻梁的線條那麽好看，他又瞬間恢複了精神，繼續喋喋不休地問道：“哥哥，你家是住在這山上嗎？你住的哪個院子？哪一棟啊？”

“你問這麽多幹嘛？還老跟着我，你到底跟着我幹嘛？”寧一恒又揪了下葉小北的劉海，繼續問那個問題，好像非要葉小北回答到他滿意為止，“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葉小北還想要否定的時候，突然想到之前兩次都是他回答了不是寧一恒立刻就不搭理他了，于是略微猶豫片刻，道：“嗯，哥哥，我很喜歡你。”

寧一恒有點沒想到葉小北會這樣說，但看他一臉真誠的表情，又覺得很好笑，繼續不依不饒地問道：“你喜歡我什麽啊，你懂個什麽啊，你就說喜歡了？啊，你個小娘炮。”

葉小北還不懂什麽是小娘炮，但看寧一恒一直在笑，就覺得肯定是在誇他，于是他想了一下，道：“我喜歡你長得好看。”

“哦……”寧一恒拉長了尾音意味深長地回答了葉小北，帶着些古怪的笑意，不說話了。

盡管寧一恒語調中的調笑和戲谑意味很足，葉小北能夠分辨他是在享受捉弄自己的過程，但他心裏怎麽就這麽甘之如饴呢，忙不疊地就把自己湊上去給人捉弄，又不死心問道：“哥哥，你住哪兒啊，我也住這山上，我有空來找你玩兒吧。對了，我每天放學都會過來喂貓的，你明天還來打籃球嗎？”

寧一恒聽着葉小北說了一大堆，只是笑了下，道：“我喜歡你話少。”

葉小北頓時閉嘴，用氣息把臉給鼓起來，用眼神表示自己堅定的沉默。

寧一恒滿意了，任由葉小北這個跟屁蟲在他背後走。他今天也累了，懶得聽葉小北胡說八道，不過安安靜靜的葉小北跟在他身後倒是一道漂亮的風景線，他也就沒拒絕，再說被人喜歡被人崇拜，還是感覺挺好的。他一邊走一邊偷偷地在心裏勾畫葉小北的形象。

快十四了，但長得挺鮮嫩，看着顯小，是個娘炮的正太，所以捉弄他的時候讓寧一恒一邊兒覺得有點罪惡感，一邊又有點禁忌感。另外他穿的衣服是當地有名的貴族中學的校服，手上的腕表很精致，應該家庭條件很好。他的舉止間顯得非常有禮貌，嘴甜，是個家教很好的孩子。不過他實在是有點話唠和自來熟，還那麽熱情和貓對話，感覺像是那種一個人呆久了沒人陪，就會跟動物或者無生命物品對話的神經質。

不過這模樣确實是好看，寧一恒想，再過幾年長開了，肯定更好看。

葉小北應該是真的特別喜歡他，這麽久讓他不說話，他就不說話了，真是乖。

山上的供人步行的小石路很美，郁郁蔥蔥的樹木還有蟬鳴和流水聲，讓人心曠神怡，倆個少年一前一後安安靜靜地走着，好像這一條路上的景致，都變得更加動人了。

這裏就像是動人的世外桃源，根本沒有世俗凡塵，但其實這裏非常地奢華高檔，住在這裏的人非富即貴。因此小徑一路看起來幽深，但實際上百來米就會有一個很隐蔽保安亭，保護住戶安全的同時，又不破壞美感。

葉小北不說話，一直欣賞寧一恒漂亮的臉，全程癡-漢笑，直到把寧一恒送到了一棟獨棟別墅之前，記住了寧一恒的門牌號，才高興了起來。

寧一恒有點累了，想快點回去，然後回頭看葉小北。葉小北很想說話的樣子，但寧一恒沒開口，他又怕自己說了寧一恒不高興，于是一臉的憂慮。

寧一恒呼了口氣，大發慈悲地說：“你要說什麽？”

葉小北連忙給自己的嘴解了禁，小心地問道：“哥哥，你就住在這裏啊？”

寧一恒扶着院門，懶洋洋地說：“這是我姐夫和姐姐的房子，最近我都住這兒。”

“我家就在那邊湖對面，你看，那一棟。”葉小北指着人工湖對面的一棟樓房，道：“你可以來找我玩兒。”

“我才懶得來。”寧一恒傲慢地瞪着葉小北。

“哦……”葉小北黯淡了好一會兒，噘着嘴沮喪地說：“那我可以來找你玩兒嗎？”

“你來吧。”寧一恒仰起頭。

葉小北正高興呢，寧一恒又補上一句：“反正我經常不在家。”

葉小北頓時又焉了。他覺得寧一恒的性格似乎和這張漂亮的臉不太相符，很喜歡捉弄人似的，而且好像脾氣不怎麽好，也沒有耐心。

不過這些都不是問題，他脾氣不好算了，葉小北自己的脾氣尤其地好，他特別願意遷就長得好看的人，于是葉小北振作起來，又道：“那我能去體育場找你玩嗎？”

“你會打籃球嗎？”

葉小北搖頭，又補上一句：“但是我可以給你加油。”

寧一恒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你已經這麽娘炮了，還要和小姑娘混在一起當拉拉隊嗎？”

葉小北垂眉，努力地分辨“娘炮”這個詞的含義。

“唉，算了，沒辦法。”寧一恒高傲地說，“誰叫我脾氣好呢，有空教教你玩。”

“真的？”葉小北對籃球不感興趣，但他對看着寧一恒在球場上揮灑汗水倒是非常感興趣。

“假的。”

“啊！”葉小北的臉又鼓起來了。

“好了，我要回家洗澡了，你也趕緊回去。”寧一恒打着哈欠準備轉身。

葉小北急忙叫住他，急切地問道：“哥哥，你到底要不要帶我玩兒啊？”

寧一恒側頭瞄了他一眼，慢悠悠地笑起來，道：“你猜。”

葉小北也是脾氣太好了，一點也不生氣，樂呵呵地說：“那我明天來籃球場找你玩。”

寧一恒不置可否，揮揮手打發葉小北回去。

葉小北不管，只當他是同意了，又乖乖地非常有禮貌地鞠躬，然後道：“那我回去了，天也不早了，哥哥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