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對質1
赫連涵沒有立即回答。她思考了一下,依舊沒有一回答。似乎不想回答。
“阿涵。只要你問,我就說實話。”栗寧榕又說。
可是,赫連涵依然不語。不問,也不作答。只是一直望着栗寧榕。仿佛在她眼裏,栗寧榕勝過一切。
兩人保持五步的距離,彼此看着對方。最後,栗寧榕低嘆苦笑,卻又略倔強的昂着頭,向對面的人說道:“既然你一點請我回去的誠意都沒有。那我走了。你也別追了。”
說着話,她毫不猶豫的轉身走向那座橋。可是,赫連涵幾乎是飛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別走!”
她急切的呼喚,那樣子,是真的怕失去。
一旁沈冬瑩看着她們,只好退開到一旁去,小姐的事情讓她自己去處理。
那邊栗寧榕被迫停下,只是回頭看了一眼赫連涵,然後轉頭繼續向前走。兩人一拖一拽,栗寧榕自然比不過武藝高強的赫連涵。
“阿涵,放手!”
赫連涵堅定的搖頭,“不放!”
栗寧榕:“……”
手在對方手裏,栗寧榕不禁想到,前天晚上的事明明是她赫連涵出最多的力,昨天晚上她又一夜沒合眼,怎麽力氣還那麽大?
“好!很好!”栗寧榕收了玩笑,正色道:“既然如此。我們聊聊吧!”
赫連涵:“好!”
栗寧榕……這麽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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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放手……行,不用放也行。”她幹脆握住赫連涵的手,來了個十指緊扣。感覺到赫連涵放松了一些,她便牽着她往橋上走。
身後的護衛喚了一聲皇上,赫連涵示意他們原地等候。
此刻剛進午時,冬日的太陽十分和煦,照在兩人身上,讓栗寧榕頓覺溫暖。她還伸手扯了扯赫連涵的毛毛領,問她不嗎?
赫連涵:“阿榕,今日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不想知道,或者我可以聽完就忘。阿榕,我只想帶你回去。回宮。”
回宮?
栗寧榕咬着這兩個字,語氣裏是無盡的滄桑:“阿涵啊,為什麽非要回宮。如果我說,我今日想帶你走,遠遠的離開皇宮,離開安月城。你可願意?”
“阿榕……”這個問題,讓赫連涵一時答不上來。
“答不上來,意思就是不願意。對嗎?”栗寧榕又問。這一次,她停下腳步,偏過頭看着她的雙眼,在等待她給個答案。
可是,赫連涵依然無法說出口。栗寧榕凄涼一笑,用力将對方的甩開,突然情緒激動的退後到橋欄邊去,向對面的人呵呵呵地冷笑。
赫連涵被她的樣子吓着了,剛想過去,卻被她吓住着。
“赫連涵,你憑什麽?憑什麽……讓我跟你回去?你以為你在這裏還能行使皇上的權力?”她搖頭又是一陣冷笑,“你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問我,究竟給你設了個什麽樣的陷井的嗎?你為什麽不問?”
赫連涵:“阿榕,你覺得我還要問嗎?那我是要問你為何故意将我引出皇宮?還是要我問你拿走一個假的兵符去雁城調兵有沒有用?”
這下,換栗寧榕吃驚了!的确,她沒有料到赫連涵已經猜到了她的企圖。更沒有料到,她竟然知道她那晚拿走兵符。
“所以,阿榕,我們之間彼此相知,你要做什麽瞞不了我。我要做什麽,你也是知道的。”
“是嗎?你這麽确定?”栗寧榕恢複平靜,“那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知道你故意讓我拿走的兵符,我知道它是假的。”
片刻後,赫連涵搖了搖頭。
“阿涵,你覺得,六年前你兵變之前的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赫連涵:“是個心思單純,聰慧機敏的人。”
“那這六年呢?自我打開城門,放晉靈軍進城,護你登上寶座,我又是個什麽樣的人?”
赫連涵:“在我看來,你依然心思單純。你做的事對別人來說或許太出格。但對我來說,這是你為我赫連涵所做的一切。你以命相托,我又怎敢辜負?”
這話說得,簡直直擊栗寧榕的心底。不過,她已經不會讓自己心軟。
“那我再問你,這六年,我斷絕與栗家的恩情往來,我高座無人觸及的相位,我又變成了什麽樣的人?”
“在我心裏。無論到何時,你終究還是那個心思純淨,聰慧過人,自有恬靜的女子。”
說到這裏,赫連涵有些激動的上前,握住栗寧榕的雙肩,“阿涵,不要再問了,也不要再說了。我帶你回去。我們……”
“我們回不去了!”栗寧榕冷笑一聲,再次用力甩開赫連涵的手。
“不要說這種話。走,我們回去。”
“回不去。”
栗寧榕擋開赫連涵伸過來的手,“回不去了。從你帶着晉靈軍攻到安月城下,從我打開城六迎你進城。從那時起我們就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到我拽着你的袖子做你的跟屁蟲的日子,回不到我們鴻燕飛書、你侬我侬的青春。阿涵,這六年我待在宮裏,待在你身邊,不過是賭一口氣而氣。因為失去過,失去過很多很多,所以心裏總想要得到更多更多來彌補。我這六年,像極了一個丢了最愛的糖果,又不甘心的去追求珍珠的孩子。可我明明知道,最後我什麽都不想要。”
赫連涵氣惱的握緊拳頭捶在橋欄上,她恨,恨栗寧榕為什麽要說出來……
“那我到底是你最愛的那顆糖果,還是你丢了那顆糖果後才想起來要去追逐的那顆珍珠?”望着遠處流逝的水,赫連涵突然心口抽緊,一陣一陣的疼。
她又忍不住,用力拽過栗寧榕的肩膀,直視她的雙眼,“你究竟是後悔愛上我,還是後悔替我打開城門?”
栗寧榕發現,六年來,這還是赫連涵第一次以這樣憤怒的目光看着自己。
“從不後悔!不後悔愛上你,更不後悔給你打開城門。”栗寧榕心疼的掉眼淚,“我後悔的是,為何老天爺要讓我再活一次?明明,看着一個又一個的親人在我眼前死去。我背負那麽多絕望。那段時間我每天晚上都做惡夢,夢到祖父問我要一副棺,夢到爹娘做了鬼都要把我抛棄。還夢到哥哥們,他們……他們……”
栗寧榕哼笑一聲,抹了一把眼淚,“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麽,你又沒有經歷過。”
“定是着了風寒,才會胡思亂想。”赫連涵說着就要解下披風,被栗寧榕制止了。
“阿涵。或許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心裏的問題。我過不去那個坎。我怕一切會重來。所以,我謀劃了六年,制定了一個完美的計劃,那就是把你引出安月城,然後悄無聲息的讓人取代你成為皇帝。這樣,就不會有傷亡,任何人都不會死。如此,我便還了栗家的養育之恩,成全了小時候我的阿姊和我一起許過的諾言,永遠忠心國家和人民,決心此生報效國家和人民的赤誠之心。”
這番話,也在沖擊着赫連涵心中的壁壘。她不會忘記小時候,阿榕總是親昵的叫她阿姊,眼裏都是甜蜜。
“阿榕,所以呢?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從未做對不起你的事,也從未做對不起栗家的事。甚至為了你,為了我們在彼此心中永遠不變,我一次一次原諒你二哥的所作所為。我……”
“所以你承認了嗎?我二哥根本不是病死的。她是被你賜死的。你給了他一杯毒酒,”
“你怎麽知道……不,我當時只是一時氣急。你知道,那時新政才剛剛建立不久,他卻跟顧光亮那夥反賊在一起,一同密謀什麽‘鋤龍計劃’。這件事情我并沒有公開,所以,我雖然震怒之時說過賜他一杯毒酒,但我并沒有真正的賜給他。我只是想等風頭過去再找個給他撥亂反正的理由将他放了。他的死真的與我無關。阿榕,這一點你應該相信我的,無論如何,看在你的份上,我不會動栗家人一絲一毫。”
“可是,他就是喝了毒酒才死的。那種毒與你賜給顧光亮的毒酒是同一種。只是他喝的量極少,所以他是死在家中的。別人不知道,但我親自去過刑部。”
“不可能。”赫連涵甚是吃驚,“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能動栗家的人……”
“那你是不是應該去問問你的好副将許子珊。那日我二哥出獄,就是她去的刑部。若沒有你的授意,她怎麽會對我二哥下手?”
不用再說,赫連涵心中便知道了。許子珊确實有機會拿到那種毒,也确實那日是派了她去刑部。如果真如栗寧榕所說,那此事确實是許子珊所做無疑了。
無論如何,許子珊是她的親信,所以栗家二哥的死自然跟她脫不了幹系。
她再看着對面的人,她皺着眉頭,眼裏全是痛心和失望。這六年,赫連涵知道,即使她身為宰相掌管誅多天下大事,她也從未像今日這樣皺過眉頭。她總是樂觀的微笑,在朝上也任由那些反對她意見的大臣怼她,總之她至始至終以笑相對,不怒不怨。
此時,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她一臉歉意,以請求她原諒的姿态走向她。
“阿榕,不要離開我!無論過去發生了什麽,我們都放下好不好?我們可以在一起的,你相信我。你跟我回宮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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