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對質2

栗寧榕重重的嘆息，擦掉眼淚，在赫連涵面前站直了身子。

眼前的風景明明那麽美，有高山，有遠水，有落葉，還有暖陽。這是六年來她第一次見到宮外的冬天。仔細一看，原來冬日并不只有荒涼。

“阿姊，我跟你說，我這一世的使命就是保護好栗家的每一個人，然後盡一切能力避免新政帶來的沖突。因為我再也不想看見死人，再也不想看見有人死去。可從我二哥開始，後面的原戶部侍郎章柳之九族滅門、吳氏滅門，以及去年開春不久的黑山鐵礦慘案。我常常在想，是我年紀太大了嗎？每一次聽到有人死，我就對你多一點失望。可我曾經那麽愛你，所以我時常告訴自己，我不能恨我愛的人。六年了，我心裏像住了另一個我似的，我做什麽她都反對。我想，我快要瘋了。”

赫連涵跪步上前，将栗寧榕抱在懷裏，她從未見過今日這樣的阿榕。今日的榕榕為何不是她心裏的那個阿榕了？

“榕榕，不要再說了。你只是太累了。這兩日太累了。才會胡思亂想。”

“阿姊，我不想看到你殺人。你殺敵人可以，可我二哥不是敵人，章家，吳家，還有礦區，有多少都是無辜的人。你明明知道的。”

赫連涵不知道該怎麽說，也不知道解釋了她會不會聽。不管怎麽樣，那些過去的事情無法改變。她現在只想帶她回去。回去以後，就再也不讓她離開。

“阿姊，我想過很多次我離開後我們見面的畫面。我說服我自己，你一定會選擇和我離開。因為在這世上你最在乎的是我。”

“榕榕……”

“是不是？”

赫連涵還是猶豫了。只不過她猶豫的不是問題的答案，而是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難道一個幹巴巴的是字，就能讓栗寧榕跟她回去嗎？

可栗寧榕卻替她給了答案。

“阿姊，你連騙我都不會嗎？唉，我在奢求什麽？當初你興兵攻入安月城，我就知道我和皇位，你選擇了後者。所以赫連涵，是你先放棄了我。皇位才是你最在乎的。我不是。”

“你究竟在想什麽？”赫連涵放開她，不悅她的自我否定。“榕榕，你究竟怎麽了，為何會變成這樣？”

她又說：“我為什麽興兵奪城，你不知道嗎？我父親長瑞王，他是琮帝的親叔叔。從小疼過他護過他，舍命救過他。可他是怎麽做的？他即位第一件事，就是把長瑞王，他的親叔叔趕到戰亂疾病不斷的邊境風火城。如果不是這樣，我又怎麽會和你分開那麽多年？”

“這只是其一。”赫連涵輕嘆道：“琮帝生性多疑、懦弱無能、優柔寡斷，我不明白為什麽這樣的人能當皇帝？難道就因為他是我們赫連家這一代的獨子嗎？論能力、論才華，我遠超于他。既然他不行，我為什麽不能上？更何況，我比他更懂得如何安邦治國。榕榕你說，為什麽我不能做這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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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六年來看，你的确比琮帝更适合做這個皇帝！”

栗寧榕并不否認：“所以你也承認了，你選擇了做皇帝。而不是我。就像六年前，你明明知道我在城中，可你沒有擔心過我的安危。因為你心裏沒有把我放在第一位。阿姊，你可知道，即使當時我有多痛心自己錯負了你，我依然強忍着。我知道我必須支持你，因為我是栗家的女兒，即使我跟栗家斷了關系，我身後依然有實力巨大的成國公府。我一步一步，恩威并施安撫朝臣，只希望新朝新政能夠盡早平定。而我，也能夠盡早完成我的心願之後，去過一個我能自由的生活。”

栗寧榕退後了一步，又說：“我就想過一過正常人家的生活。和我愛的人在一起。也罷，便算了。我今日既出來了，便不會再回去。要麽，你放棄皇位跟我離開，要麽……”

赫連涵：“你似乎沒有聽明白我的話。那我便再說一次，皇位與你，在我心裏沒有誰比誰輕，誰比誰重。所以，你和皇位，我都要。榕榕，有時候你也要學會認命。然後看開。如若不然，只會累了自己。”

“你向來都是如此自信，我知道。”栗寧榕說。“但是這一次，你可能就沒有那麽幸運了。”

赫連涵又皺了皺眉頭，“可以跟我說說，既然你知道兵符是假的卻還要拿走它，真正的計劃究竟是什麽嗎？”

栗寧榕做出吃驚的樣子，“我以為堂堂的晉靈王，閱兵書無數，又實戰上千，不會猜不到我的計劃。先前我還挺擔心呢。現在聽你這麽說，我好像放心了。”

“那究竟是什麽？”

“我用六年想一計，而你只有兩日，你猜不到是自然。所幸跟你攤開了說。其實再多爾虞我詐、龍争虎鬥，都不如讓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等時間過去，該來的一個都不會少。”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對你，我不屑用任何暗算手段。我只需要培養一個接班人。所以我花了六年時間培養了一個新人。一個在你走以後能接替你登高一呼的帝王。”

赫連涵：“這個人是誰？”

“這個人就是琮帝的女兒，前朝長公主赫連溋潞。她出生第二日便被封為太子。算起來她還得叫你一聲表姑姑。”

這個人出乎赫連涵的預料。可以說她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她防前朝堂上的人暗中算計，什麽計她都不怕。咱獨沒有想防到栗寧榕養了前朝的太子。

此刻知道了這個人，赫連涵也立刻猜到了栗寧榕的計劃。

“所以，你的計劃其實就這麽簡單，只要培養赫連溋潞，只要把我引出城。是嗎？”

“你果然是一個奇才。一點就通。确實，兵符是我故意拿走的。所以你應該一大早就秘密派人去通知在外的三路大軍了。可是你知道，我剛剛也說過我再也不想到看有人死去。所以，我不會發動戰争。當然，為了配合你，周慶權會派人帶兵符出城，但不是去調兵，而是去通知陪夫人在外養病的護城軍統帥，也就是我的三哥。為了預防萬一，我三哥會守住四個城門，自你出城後你的人再出不來，也進不去，直到太子溋潞順利登基。”

赫連涵的眼裏多了幾分挫敗和落寂之色，她沉沉的開口：“我竟不知你心思如此缜密。榕榕，從小到大，你從來沒有騙過我。而且我也堅信我能得到你絕對的信任。可究竟從何時起，你已經變成我看不透的樣子了。”

栗寧榕沒有答話，繼續說道：“帶頭起事的人是栗司長，他有國公府龐大的勢力和威望支撐，加上周慶權等人。更重要的是，逆賊赫連涵失蹤，前朝太子救國于危難，在這樣的情形下，又有誰敢反對呢？再說了，栗司長和那幾個老臣也不是吃素的，變個遺诏出來，我想還是挺容易的吧。總之，路我已經給他們指明了。剩下的，我相信他們會做得比我想的還要周密。這些，自然不用我再擔心。”

“可你是不是也太低估我了？你別忘了，溋潞畢竟是個才九歲的小女孩。我晉靈軍可以在她還摸不到龍椅時，就再次殺進安月城。到時候，不論是栗司長還是哪個老臣，他們就真的護得了她嗎？”

這句話說得一點也不錯。栗寧榕也絲毫不懷疑。不過……

“是啊，雖然有三哥護城，但是萬一勇猛的晉靈軍真的殺過來時誰又能抵擋得了呢？呵呵，所以啊，我本來最不想跟你說的最後一件事情，到這個時候，也不得不承認了。”

“何事？”赫連涵覺得，她又不懂榕榕了。今天的榕榕，總是在給她制造“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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