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最近他又開始做春夢,對象依舊是陸培英。只不過這些夢變得更具象,更直接。他和陸培英在夢裏肢體交纏,唇舌打架,濕漉漉的床單裹在人的身上,像另一層皮膚。然後畫面一般截止在即将插入的時候。醒來以後他會有些郁卒,那些零零碎碎的淫穢畫面讓他腦子像坨在高溫下融化的棉花糖。然後他就以一個棉花糖般的腦子進行一種深刻的思考:到底應該是他插入陸培英還是陸培英插入他?這夢到底為什麽就是不做完?他坐在床上老半天就是在思考這些問題,直到後來終于得出結論:應該還是陸培英插入他的,但之所以不做完,是因為他潛意識裏在害怕——畢竟他還是個該死的處男。他是處男這一點,曾經讓周圍的朋友都覺得有些不可置信,因為他長着一張英俊又放蕩的臉,這種臉的主人應該起碼搞過十七八九個情人,其中男女老少一應俱全。但很可惜的是,他并不是,按照賀東知的說話那就是:咱們朔朔是一種虛假的騷情。

薛連朔不管自己的騷情是真或假,但反正他快被他那一系列春夢逼瘋了。就因為這種夢,搞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去“偶遇”陸培英。因為只要一見到對方的臉、手指、小腿,以及那褲裆中間微微隆起的部分,他就會覺得仿佛空氣都被抽空了一般。他覺得他自己要是再用那種眼神亂看,陸培英也許就要揍他了。但陸培英沒有,陸培英只是對他冷冷淡淡,好像在刻意躲避一些什麽。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快放暑假的時候。那個時候薛連朔已經不怎麽參加社團活動了,不僅僅是因為期末的備考,還因為他下學期上大二了,沒那麽多時間,打算這個學期結束就把社團給退了。那天輪滑社進行了一個聚餐,在校外的一家川菜館,方行舟點了一桌子紅豔豔的菜,還有幾紮生啤,讓衆人都吃喝得面紅耳赤,好似一群即将上梁山的莽漢。方行舟明年就大四了,他将辭去社長的位置,将它讓給大二的一個學妹。他顯得有些傷感,畢竟輪滑社也是在他手裏發展壯大的。薛連朔坐在李岩銘旁邊大吃大喝,順便聽着方行舟在那致辭,絮絮叨叨沒完沒了的。他想社長果然是喝多了,平時不怎麽說話,喝了酒就變話唠,還是個傷感的話唠。

那天薛連朔喝了不少,其中許多杯是他妄圖灌別人反被別人倒灌的。也許是因為川菜力度太強大,将酒意都燒得更加熾烈,總之那天到了最後,他覺得自己稍稍有些醉了。李岩銘扶着他,将他送到了校門口,然後自己回去了。最近李岩銘和溫小勻正在鬧分手,薛連朔覺察出他的煩躁,于是也沒想着要湊上去找不痛快。

因為喝了點酒,他興頭上來了,就不想回宿舍。在學校裏亂轉了一圈,最後還是轉到陸培英常訓練的那間體育館外面去了。他在體育館外面晃悠,看着稀稀拉拉的人從裏邊走出,那都是一些體魄健壯神态飛揚的青年人。薛連朔在那兒站了好一會兒,然後就繞到體育館的後面去了。他依稀記得那裏栽了一片小樹林,如果可以,他想在那裏落座,因為站久了也有些累,更何況他現在腦子不是很清醒。他來到了那片小樹林,在草地上坐下,到了後面就變成了躺下。他仰面朝着天,看雲朵追來逐去。夏日的風是透明色的,它缱绻流連,它熱氣襲人。薛連朔在這樣的環境下,微微地出着汗,有些昏昏欲睡。直到幾聲咒罵在身旁響起,他才睜開了眼。

那是男性的聲音,而且是三個男性。他們離他很近,好像就在樹叢邊上。薛連朔聽着那三人的争執,然後發現其中一人是陸培英。陸培英的話很少,基本上是對方說五句他才說一句,但字字都透出些冷冷的壓迫感。薛連朔聽了半天才明白,原來是他們認為陸培英沒有資格頂替另一人的位置當上副隊,陸培英不過是個把誰都不放在眼裏的毛頭小子,如此之類雲雲。陸培英問對方是不是無論如何都不服?對方兩人很硬氣,說我們那幾個就是不服你,服誰都不服你,怎麽着?薛連朔聽見咯咯的幾聲,好像是舒展拳頭發出來的。然後他就聽見那裏傳來砰砰的幾聲,還有拳頭和腿腳踢打在肉體上的聲音,聽起來像幾個布袋在被毆打。但那三人都很不約而同地閉着嘴沒出聲,薛連朔只聽見了他們粗啞低沉的喘氣聲,像幾只鬥獸。薛連朔心想,這他媽不是二打一嗎?陸培英該不會輸吧。

他爬了起來,半跪在草地上,透過樹叢看到了那打在一起的三個人。他們打得難解難分,所以沒人發現那樹叢邊上還冒出來半個鬼鬼祟祟的腦袋。薛連朔在一旁觀戰,陸培英果然是陸培英,就算是二打一,依舊是占着上風。他昏昏沉沉地想起李岩銘跟他說過的話,李岩銘說陸培英打起架來跟不要命似的,像個暴力分子。果然還是沒有說錯的。薛連朔在少年的時代也常跟人幹架,但那都是小孩子怄氣,鬧着玩兒罷了,陸培英則不一樣,他打架的時候兇猛又精準,簡直叫人從心底感到害怕。薛連朔這麽看着,期望他永遠不要有拳頭對着自己的那一天。倒不是怕自己打不過陸培英,只是怕自己下不了手,然後被對方揍死。

那兩人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們把陸培英的嘴角打出了血,眼角也見了紅。但終于還是敗在陸培英手下,一邊罵着娘,一邊互相攙扶着走人了。陸培英望着他們的背影,呸地吐出了一口血水,然後朝體育館的後門走去。薛連朔用他那不好使的腦袋想了想,還是決定起身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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