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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薛連朔來說,雖然這世界上大多數人都可有可無,但在一般情況下,他還是希望大家都能開心一點,陽光一點,這樣才能使所有人都過上一種表面上的所謂好日子。他不喜歡給人添堵,同時也讨厭被人給自己添堵,所以當蔣蘋萱打了那通電話過來,他第一直覺是這個女生也許會給自己制造點麻煩,而這個麻煩的根源又百分之百是因為陸培英。
他心情煩亂,給陸培英打了電話,就問他到底怎麽一回事,對方顯然有火氣,但火氣并非沖着薛連朔來,“她怎麽有你手機號碼?靠,肯定是偷看我手機了。”
“這是重點嗎?”
“……算了,你別管,拉黑名單就是,其他的我去解決。”
薛連朔顯得非常冷漠,嗯嗯啊啊了幾句就把電話撂了。在他看來,蔣蘋萱是個心思不太壞,但性格上有點麻煩的女孩兒,他就怕應對這種黏糊糊的關系,陸培英叫他別管,是正中下懷。
把女孩兒的手機號碼拉進黑名單以後,他又收到了另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內容無非是無恥、卑鄙、破壞別人關系的第三者之類,他看得有些窩火,又把號碼給拉黑了,事後在想自己是否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在裏頭——畢竟,他似乎真的擔得起第三者這個名號。
這麽一來,他真正是一點底氣也沒了,看着黑名單裏的兩個手機號碼,手心直冒汗。
抱着貓兒在樓下散步的時候,他一面被自己的道德準則所折磨,一面被陸培英的示愛所誘惑,繞着小區走了好幾圈兒,堪堪要把肺中之氣都給嘆個幹淨。他現在大約是變得非常慫了,扭曲了本性,誰也不能認得。
天氣很熱,黃昏時候依舊有強大餘溫在空氣中徘徊,他坐在小區門口的長椅上梳理着貓的毛發,背後的襯衫濕了一小塊。他發現貓咪最近吃得有些過于油膩,嘴角都結了烏黑狀的垢,用手指搓了幾把,沒搓下來。再擡頭的時候,面前端端正正站了一個人。
他吓了一小跳,不知道梁穩為什麽突然出現。
對方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你今天沒去上課,輔導員發的資料你沒拿吧,我給你送過來了。”
“呃,”薛連朔也有些尴尬,“這樣啊,都沒人通知我來着,哈哈,謝謝你了。”
梁穩從随身包裏抽出一沓紙遞給他,然後在他旁邊坐下來。他的視線在四周環繞了一圈,“在這裏住得還開心嗎?”
“開心啊,不用斷電斷網的,太爽了。”
“是嗎,我也想搬出來住。”
“你可別,賀東知和王甘霖那兩貨估計得無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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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我沒我其實也沒差別。”
“啊哈哈,好像也是。少了我宿舍是不是很冷清?”
薛連朔本以為對方會說一句“少自戀了”或是別的什麽,沒成想梁穩認真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說:“對啊,真的冷清了挺多。”
“王甘霖跟我們說他其實挺後悔的,那段時間跟你吵架,有點搞針對的意思,他覺得是他把你逼出來住的。”
薛連朔的手指掐進貓的肚皮裏,“他……怎麽這麽能瞎想,你就跟他說,我搬出來住不是因為跟他吵架。”
“嗯?那是因為什麽?”
他的手指被人握住,從白色的皮毛中轉移到了一個濕熱的掌心,他瞪大了眼睛看梁穩,對方有點漫不經心地玩他的手指,眼睫毛微微垂了下來,“問你話呢,說啊,因為什麽?”
薛連朔把手指猛地抽回來,“你自己不清楚嗎,非得我把話挑明幹什麽?”
“因為我對你有非分之想,所以你覺得在寝室裏呆着很不痛快是吧。”
薛連朔被他這麽一說,點頭也不是,不點頭也不是,臉有點發燙,“你……反正你自己知道那個意思就行。”
“你現在怎麽臉皮這麽薄了,以前不是挺放得開的嗎,”梁穩突然笑了一下,“還是說你以前那種不要臉的流氓行徑都是裝出來的?”
“彼此彼此,我裝流氓,你也裝正人君子,咱們算扯平了。”薛連朔抱着貓往旁邊縮了一下。
梁穩把頭轉過去,雙手放在膝蓋上,額頭有些汗濕,“對了,你跟他又在一起了?”
薛連朔沒說話。
“他之前來過好幾次我們寝室,就是要問你搬哪兒去了,我們都沒說,他差點跟我們打起來。”
“啊?我靠,那個傻逼,有毛病吧他……”貓毛都要被揪下來幾條,它在薛連朔懷中發出不滿的抗議。
梁穩繼續說,“後來還是王甘霖跟他說的,賀東知氣得要命,上蹿下跳,就警告他說別欺負你。我當時就想……”
“……想什麽?”
梁穩把嘴唇湊在他的耳朵邊,“我想的是,我也想欺負你。”
薛連朔騰地站了起來,腦袋有點暈,眼睛裏都是對方臉上淡淡的笑容,“梁穩,你這人真的……”
“我怎麽了?”
“算了,我不想說,免得傷你自尊心。”
梁穩低低地罵了一句操,他拉住了薛連朔的手臂,“剛才那個問題你還沒正面回答。”
薛連朔往後退一步,“嗯,我和他複合了,所以我是有主的人了,你不要像這樣整些有的沒的啊,他那人性子不太好,可能會找你麻煩。”
梁穩冷笑了一聲,“那可要多謝你關心了。”
“免了,也謝謝你今天送資料過來。”
梁穩走後薛連朔抱着貓上了樓,還沒坐多久,門鈴又響了。他過去開門,是陸培英。淡淡地打了個招呼,把對方迎進門,發現陸培英臉色似乎有點陰沉,他幫他把手裏提着的塑料袋放在桌上,回頭問:“怎麽了?心情不好?”
“我剛才來的時候看見你那室友了。”
“嗯?”
“就那姓梁的。”
“哦,我今天沒去上課,他幫我把資料拿過來。”
“不會叫其他人幫你拿嗎,為什麽偏偏是他。”
薛連朔被他氣笑了,“你發什麽神經,他正好有空呗,這有什麽,而且也不是我叫他送過來的啊。”
“薛連朔,你絕對是瞎了才看不出他喜歡你,”陸培英坐下來,拉開一罐啤酒,“我是你什麽人啊,這方面的直覺還能有錯?”
“行行行,就你牛逼,火眼金睛行了吧。”薛連朔坐過去他旁邊,也拉開一罐啤酒喝起來,“成天都想些什麽有的沒的啊,給自己樹假想敵……”
陸培英沒搭話,喝了幾口,又放下啤酒罐,湊過來和薛連朔接吻。
薛連朔被他親得後腦勺發酸,下腹發漲,眼睛裏滲出水來,因為呼吸困難所以起了推拒之意,手臂橫在胸前,想擋住他的攻勢,卻被握住手腕撐了開來,牢牢地背在身後了。他背靠着沙發,低頭看陸培英毛茸茸的腦袋埋在胸前,隔着衣服咬胸前的肉,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喂,你不嫌熱得慌啊。”
“是有點。”陸培英擡頭,“空調遙控器呢?”
薛連朔在沙發上找到了遙控器,把溫度調低了,又摟住陸培英的腰,“我想洗個澡。”
陸培英盯着他直笑,眼裏亮晶晶的,“走啊,一起洗呗。”
在洗澡的時候,他盯着那些白色的瓷磚,心想到底要不要跟陸培英坦白梁穩的事,畢竟他們是戀人,在這方面應該保持坦誠,但心裏另一個聲音又在喋喋不休:梁穩再怎麽說也是他朋友,跟陸培英說了也只會為他帶來麻煩,他不想跟梁穩關系完全破裂。思來想去,腦袋又開始疼。陸培英開了冷水,淋得他直發抖,牙關打顫,“這水也太冷了……”
陸培英倒是無知無覺,“啊,是嗎,我覺得還好啊,天氣熱嘛。”
話是這麽說,他只默默地調高了水溫,然後把薛連朔攬進懷裏,“來來來,讓我溫暖你一下。”
他的胸膛其實也是冰涼,帶有大理石般光滑堅硬的質感,薛連朔把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等待着水從冰涼變成溫熱。“陸培英,你喜歡我什麽?”
陸培英過了一會兒才回答他,“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喜歡你長得好,但也不完全是因為長得好。也可能是因為你這人挺單純脆弱的,讓人有保護欲吧……我說了你可能不高興,但我真的不懂把男人當做男人來喜歡的感覺,那種所謂平等的感覺。我這人就是有點大男子主義,以前的女朋友也說過,我就是固執地覺得我的另一半是需要被我保護的,最起碼肯定要比我柔弱吧。哎,這麽說你懂嗎?”
“我懂……所以,就這樣?”
“嗯,最開始的時候,你老拿那眼神盯着我,老實說,瞎了才看不出來你對我有意思。奇怪的是我也沒有很排斥,還老想着逗你玩兒,後邊兒就失控了呗。”
陸培英拿過毛巾來幫他擦背,“你說你一男孩子,拿那種眼神看人幹嘛,跟個懷春少女似的。”
薛連朔被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放屁,哪裏像懷春少女了。”
陸培英笑了一聲,“不過我就喜歡你專注看着我的時候,你眼裏只有我一個人,可能這也是我喜歡你的原因吧。”說着他拿手揉搓了一番薛連朔的頭發,“這毛怎麽長這麽長了,改天挑個時間去剪剪。”
薛連朔嗯了一聲,默默地低頭,讓陸培英幫他洗頭發。泡沫流進眼睛的時候,他拿手揉了揉,那生澀的感覺好像從眼底蔓延到喉嚨,以至于他的聲音也變得有點發澀發幹,“陸培英……”
“嗯?”
“不管結局怎麽樣……在畢業前,咱們就這樣好好過下去吧。”
“好。”
“人生總是會有很多遺憾,”他眼睛閉得更緊,泡沫從臉頰淌下,滑到胸前,“但起碼我們現在是開心的。”
陸培英在他背後輕輕地笑,“亂想什麽呢,好像要世界末日似的。”
薛連朔沒理他,“沒遇上你之前,我覺得整個世界都是虛的,這麽說可能有點玄乎,但是……”
陸培英打斷他,“你就是寂寞太久了呗。”
薛連朔笑了,“可能是吧……小的時候,別的男孩子在一邊踢足球,他們不跟我玩兒,我自己一人在旁邊玩個皮球,他們踢完球以後,拿旁邊的塑料水管當水槍亂射,等他們都走了以後,我過去拿水管把手腳給洗了,那個時候看着水不停地流,就覺得我自己好他媽孤獨啊。”
“後來不都交上朋友了嗎,小題大做,”陸培英幫他把頭發上的泡沫沖幹淨,“要我說你這人就是缺愛。”
薛連朔搖搖頭,“鬼知道,可能缺的不是愛,是別的什麽東西。”
“錢?性?”陸培英摟住他的腰,把他往牆上推了一把,嘴唇貼着面頰,“說吧,只要我有,只要你想,我都給你好不好?”
薛連朔不以為意地一笑,雙手環住他的脖頸,“算了,沒什麽……就這樣挺好的。”
天色尚早,夏令時的陽光漫長而充沛,透過晶格狀的玻璃窗照射進來,呈現出一派藍色的自由的姿态,噴頭下溫熱的水珠晶亮而跳脫,争相蹦跳着,落在兩具年輕而富有彈性的身軀上。陸培英蹲下來為他口交,他猶如渾身過電一般,抖如篩糠,腦海裏有萬道金光一齊發射,向着盛夏的藍天白雲前進。伴随着青春的放蕩的韻律,幾億個細胞共同起舞,歡歌也被唱着,泡沫流淌在腳下,随着歌舞聲逐個爆破。他悶哼一聲,終于射了,射在陸培英的臉頰和胸膛之上,帶着半透明的光澤,精液滑行,路線蜿蜒。
他在這時回想起某個夏日的黃昏,小孩們踢完球回家,他抱着髒兮兮的皮球,蹲在地上用水管把腳上的泥土沖走,那個時候有個小孩回頭嬉笑着罵他一句“有娘生沒爹養的野孩子”,另一個高一點的孩子拍他的頭,“幹嘛欺負人家?”那個孩子沖他露出白色的牙齒,調皮地一笑,他的背影黝黑而瘦削,活脫脫一條初生的小狼狗。在這時回想起來記憶變得特別清晰,好像那孩子耳廓的形狀也歷歷在目,薛連朔想大概從那時開始,他就無法克制地變成了一個只會喜歡男孩兒的男孩兒。一路左拐,頭也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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