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醉了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十個半大小子，那架勢能把火鍋店吃垮。菜上來後，直接是掄盤往鍋裏倒，刷刷刷就倒滿一鍋。鍋邊圍了一圈綠瑩瑩的眼睛，全部饑腸辘辘地盯着那密密匝匝因為下多了冷凍食材冒着涼氣的鍋。

知道封季萌不會招待人，楊繁還準備說讓大家別客氣，盡管點菜，結果發現他這完全是多此一舉。不需要他招呼，大家一起聚過不止一次餐了，分工很明确，下菜的下菜，點菜的點菜。

侯文拿着酒水那張點單：“楊哥，鄭哥，你們不來點酒麽？”

唯二的兩個大人對視一眼：“一人兩瓶差不多吧？”

鄭凱點頭。

侯文又問封季萌：“萌哥，今天也是成人禮哦，你要不要喝點？”

封季萌猶豫了一會兒，發現楊繁并沒有立馬出言阻止：“那我也來兩……”

這時楊繁偏頭看了他一眼。

封季萌立馬自覺起來：“還是一瓶吧。”

“五瓶啤酒……還有要喝什麽的，主動點啊？”

“萌哥的大喜日子，當然要喝點啊。”

“啤酒，我也要。”

“反正明天星期六，無所顧忌。”

……

楊繁環視了一圈踴躍報名的少年們：“滿18歲了嗎，喝酒這麽積極，回家不會挨揍？”

“不會，保證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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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就喝過了。”

“過兩月我也18啊。”

……

隊裏差不多都是今年滿18，封季萌算月份大的。最後18歲的少年們都得到了喝酒的許可，除了張家瑞，張家瑞才剛過16。侯文公報私仇，給他點了一瓶豆奶。

鬧哄哄的，鍋裏又沒煮好。沒有比聞着各種辛香的味道等菜時感到的饑餓更加饑餓，此起彼伏咽口水的聲音都快奏出一首狂想曲了。

“我來幫你吧，要不然你隊友的口水就要把咱淹了。”楊繁對正在笨手笨腳不知道如何下刀切蛋糕的封季萌說。

封季萌把塑料刀遞給他，突然離了位。等他回來的時候，手裏拿了三個打包盒，從切好的蛋糕裏挑了三塊最好看的，裝進了盒子裏。

蛋糕吃着，鍋裏也差不多了，啤酒也送了上來，大家開啓了吃吃吃，喝喝喝的節奏。

一起舉杯，燈光下，玻璃杯裏黃澄澄的透明液體聚在咕嚕咕嚕冒着熱氣的鍋上。

“生日快樂！”

“萌哥，18歲快樂。”

“祝萌哥永遠一枝花。”

“祝萌哥夢想成真，考上心儀大學。”

“祝萌哥兩月後的排球比賽得第一。”

“隊長好雞賊……”

“祝未來可期，前程錦繡。”

“啊，老牌學霸果然不同凡響。”

“祝我萌哥每天都開心。”

……

“謝謝。”

封季萌喉頭發澀，心裏堵堵的，好像擁擠着千萬句話，但除了“謝謝”，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只能端着自己那杯酒，和大家一起一飲而盡。

酒精下肚，他臉立馬染上一層酡色。

楊繁看了他一眼：“沒事吧？”

不知道為什麽，喝了杯酒，喉嚨反而更堵了，他低着頭：“我沒事。”

“喝慢點，別急。”

“嗯。”

“吃點菜。”楊繁拿漏勺給他漏了一勺，挑出裏面的料頭，一股腦倒進封季萌碗裏。

這小子最好的一點就是不像其他嬌生慣養的小孩挑食，很好養，基本跟小狗一樣，給啥他都能吃幹淨。

“謝謝。”

“萌哥，我要單獨跟你喝一杯。”張家瑞說。

“嗯。”

封季萌給他的空杯子倒酒，倒了一半的時候，楊繁按了按他的手肘，所以這杯酒只有大半杯。

張家瑞只有豆奶，他自己先不好意思起來。

“那個，我不是，他們不讓我喝酒……草啊，”張家瑞轉頭罵侯文，“猴子，你他媽的真的做得出來。”

“誰讓你只有16歲啊，保護好隊裏的小弟是隊長交給我們大家的職責。”

“滾！”

張家瑞懶得跟侯文扯，今天封季萌生日，不能跟自己統一戰線，他不是那對夫婦的對手。

“沒事，喝什麽都一樣。”封季萌寬容地和張家瑞碰了碰杯。

張家瑞端着豆奶，真摯地盯着封季萌：“萌哥，也沒別的，我就是想跟你說，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特別喜歡你。”

“嗯。”接着封季萌仰頭把酒一口喝了，擦了擦嘴，再吃了一塊楊繁給他燙的脆毛肚，并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

但桌子上卻一片死寂。

張家瑞端着豆奶，鴉雀無聲中，他越來越別扭，直到他幡然醒悟，後知後覺臉紅起來。

他剛要解釋他不這個意思，簡航突然一拍巴掌：“瑞兒，你是要借這個大喜的日子公開出個櫃嗎？”

“……草！”豆奶也沒工夫喝了，張家瑞一張嘴恨不得掰成八張，“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喜歡萌哥，我是挺喜歡他，但不是那個喜歡……”

“別解釋了，我們都懂。”

“放心吧，甭管直的彎的，我們都當你是哥們。”

“我他媽是直的，哎，我真不是……”

“嗯嗯。反正喜歡男人的直男嘛，都理解的。”

“……”

“但是你可能要失戀了，你看你萌哥眼裏只有毛肚，根本鳥都不鳥你。”

“…………”

“萌哥這麽冷，肯定特別難追。瑞兒，你還是看看隊裏其他人，我們幫你撮合。”

“………………”

簡航沒參與這些幼稚的玩笑，而是倒了一杯酒。

“封季萌，我們也喝一個吧。”

“好。”

鬧的、喝的、吃的……楊繁開始還想提醒封季萌少喝點別醉了。但是鬧着笑着，他又覺得沒必要，人生難得幾回和自己的好友一起，是因為快樂而喝醉。青春就該肆意飛揚，沒那麽多條條框框。

連鄭凱都感嘆：“年輕真他媽好啊！”

“哎，可惜我高中的時候沒有這樣的一群哥們朋友。高中的朋友，是能交一輩子的吧。”

“老鄭，你這話聽着像是沒把我當人？”

“嗐，我們那時候不是不熟嘛。我記得你那時候跟我們年級第一關系特好，你們還有聯系沒？”

楊繁搖頭：“沒什麽聯系。”

“你們關系那麽好，怎麽都沒聯系了……”鄭凱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趕緊打住了話，只提起瓶子給楊繁倒酒，“算了，不說了，喝酒。”

“喝。”

吃喝正酣，封季萌突然起身，推開包廂門，快步出去了。

過了片刻，楊繁也跟鄭凱說他去上個廁所。

火鍋店的廁所外門一扇門，裏面不分男女，四個隔間都是單獨的，都有門。楊繁敲了敲那個關着的隔間門：“封季萌？”

過了一會兒，裏面才“唔”了一聲，接着是沖水的聲音。

“你還好嗎？”

又過了一會兒，才聽他有些難過地擠出一句話：“我沒事。”

但剛一說完，楊繁就聽到了裏面嘔吐的聲音。間隙間，封季萌又說：“沒事，你別管了。”

封季萌蹲着，原本就喝得腦子發暈，一通嘔吐，更吐得他眼冒金星。已經喝高了，但他還記得讓楊繁走，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麽狼狽的一面。

接着他聽到外面的腳步聲出去了，心裏一放松，又排江倒海的一遭，鼻涕眼淚全部都湧了出來。終于吐空了胃，這才感覺舒服了點。封季萌還蹲在地上按着肚子勻氣，隔間門又響了。

“把門打開，我給你拿了水，漱漱口。”

封季萌只好蹲着把門拉開，楊繁給他紙巾擦臉，又把冰了的礦泉水遞給他。

“好些了嗎？”

封季萌漱了口，又喝了兩口水，終于緩了過來。

“好些了。”

“那就回去吃點東西，別喝了。”

“嗯。”封季萌撐着膝蓋站起來，結果剛一起身，就軟着腿往前倒。楊繁眼疾手快，錯身一步，用整個身體接住了他。

封季萌整個撲進了他懷裏，下意識松開礦泉水瓶，用手抓着楊繁的衣服。

封季萌從楊繁懷裏擡起頭，很難為情，被酒精染紅的臉頰更蒙上了一層紅，小聲說：“腿麻了，不好意思啊。”

“嗯，沒事。”楊繁笑了笑，一條手臂環在封季萌後背，吊兒郎當地，“要我把你抱回去不？”

封季萌更不好意思了，垂着眼皮，低着頭：“不用了。”他指了指洗手臺，“你扶我去那邊歇歇，一會兒就好了。”

結果楊繁扶着他一動，麻掉的腿頓時産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酸疼感受，封季萌不自覺抽了聲涼氣。

楊繁有些無奈：“還是等你這個勁兒過了先。”

有人進來上廁所，封季萌有點緊張，但發現這人一點沒有在意這兩個男人抱在一起，因為店裏醉得站不起來的人實在太多了，完全見怪不怪。

随着那人沖水離開，衛生間又安靜下來。

不僅安靜下來，還安靜得有些過分，封季萌先聽到了楊繁的心跳，繼而聽到自己的心跳，它跳動得越來越快，像個歡快的泵，不停地往封季萌臉上輸送熱力。臉越來越燙，他也越來越難為情，可腦子變得更暈，身體也變得更軟，簡直像在慢慢陷進這個懷抱裏。

封季萌仰着下巴看楊繁，楊繁也垂着眼看他。封季萌剛剛吐得眼睛有些紅，又生理性地流了些眼淚，眼球都是緋色的，蒙蒙的一片。楊繁沒什麽特別的表情，只是顯得很柔和。兩人對視了幾秒，封季萌有些難以承受，卻不想移開眼睛。

楊繁輕輕張口，低聲問：“好點了沒？”

“嗯。”

“那我們回去吧。”

封季萌點點頭，抓着楊繁的手臂，從他懷裏站起來了。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但沉默得不尴尬。封季萌還是臉紅紅的，楊繁習慣性地掏出了煙盒，點上一根。兩人一前一後往外走時，都沒有注意到衛生間外門一個狂奔而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