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你說的,一口

彎彎繞繞開上山頂,楊繁錯算一招,不僅山頂那個著名的五星酒店沒房了,沿着一路的度假酒店都沒房了。山上那片度假區開到了頭,楊繁氣鼓鼓地打轉方向盤倒車。

“操,怎麽這麽倒黴。”路窄,SUV屁股又大,加上天色暗下來,倒車也不好倒,更是火上澆油,“還真該聽你的,讓你回家做作業去。”

“山下不是還有住宿嗎?”

“那些都是附近村民家,我感覺條件不會太好,你願意住啊。”車子終于倒順了,“都怪我沒有提前訂好,這事兒弄得有點掃興。要不然我直接先開回麗安,我們在城裏吃點好吃的,住一晚,明天回去?”

“來都來了,就一晚,住村民家也沒事。”封季萌把車窗按下來。

山上的晚風帶着傍晚的露氣十分濕潤,撲在裸露的皮膚上已經有了些涼意。封季萌趴在車窗,把腦袋伸出去,看着近處遠處層層疊疊的墨色山巒,以及視線盡頭深藍的天空,對楊繁說:“風吹着好舒服,住一晚吧。”

不管什麽情境下,封季萌都能怡然自處的狀态總能讓楊繁煩躁的情緒瞬間緩和。他認為的封季萌應該是個嬌氣的小少爺才對,事實上,他有些時候表現得就像個随遇而安的流浪漢,讓楊繁想到一句詩——我本生無鄉,心安是歸處。

“那好,今晚就住民宿。”

等他們下山時天已經全黑,山腳入口聚集拉客的村民比剛來時少了些,但仍有十來個。看到這輛去而複返的車,立馬明白他們的生意來了,一擁而上開始搶客。

楊繁讓封季萌坐車上,他先下去問問。結果一出車門,就被一位大娘拽住手腕:“我剛就說山上沒有房間了嘛,也不看看這旺季每天多少人,耽擱這時間。跟我走,我家還有一間,再晚點就一間也沒了。”

連楊繁都被這陣勢吓了一跳,趕緊抽回自己的手:“一間不行,我們兩個人。”

大娘嘿嘿一笑:“我看到哩,還有個小夥子嘛,你兩擠一擠不就行了,還省錢。”

楊繁心想和別人擠一擠可以,和封季萌擠一擠容易擠出來事兒。

“有兩間房的嗎?”

沒人搭話。

“那有标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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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跟旁邊一年輕些的大姐兩句一商量:“我們兩家挨得近,她家還有間空房,你兩一人住一家就成。”

“那不行,我兩得住一塊啊。”

“哎喲,你說你這年輕人咋這麽磨叽,兩個男人怕什麽。”

這時被擠在圈外的一個大叔舉着手機喊了聲:“我家還有個标間,兩張床的……”

楊繁扒開人群看到了這大叔,他又說:“就是條件一般點。”

楊繁想這會兒也沒那麽多可挑的,就帶着封季萌,坐上這大叔的三輪車走了。大叔一看就不是特別會拉生意那類人,路上和他們解釋,自己家路稍微遠點,所以開三輪車。

其實也就十幾分鐘,三輪車從水泥公路拐下一條石板路,石板路直接把他們帶進一個大院子。

這可比楊繁想象的農家院好太多了,橫着一排房子粗看有七八間,兩頭折過來還各有三四間,中間圍起來一個百多平的院子,四周種了花草,中間砌了幾張石桌,還有三桌客人正在喝酒吃飯。

大叔叫來他兒媳,讓兒媳帶兩人先去看房間。兒媳一拍大腿,說那标間就在前腳剛剛租出去,就還剩下一間大床的。

楊繁剛想說是不是這大叔诓他來着,只見這大叔比他還緊張,連連抱歉,說要不然把兩人又送回山腳。

還是兒媳更活泛點,說剛定标間的是兩女孩,可以去幫忙問問女孩願不願意跟他們換個房,但是不保證,因為标間要便宜一百塊。

封季萌看了楊繁一眼,楊繁也看這地方的環境還不錯,就說先去看房間。

女人把他們帶去房間,熟稔地介紹:“這是個小套間,看,裏面有浴室和衛生間,我們這種自建房裏有獨立衛浴的不多哦。”

“這邊靠池塘,這邊靠儲物室,隔壁沒人,也安靜。床上用品都是上面酒店的規格,材質一樣的。清洗消毒都是我們自己來,毛巾拖鞋都是一次性的,放心使,很幹淨。”

房間是不錯,至少比楊繁想象中好,用眼神問了問封季萌,見封季萌點頭,他又問:“一晚多少錢?”

“現在旺季嘛,一晚400。”

經過一番讨價還價,最後以320成交,還含了個早飯。

房間定下來,兩人也早餓了,決定嘗嘗農家味兒。沒想這地方菜品還挺多花樣,楊繁點了個農家臘肉小炒,芋兒燒雞,炒時蔬,一份兒肉片湯,兩人把桌上的飯菜一掃而光,撐了個肚兒圓。離睡覺的時間還早,楊繁叫封季萌一起出去逛逛。

“你把手機打開,這荒山野嶺的,萬一一會兒走散了。”

封季萌終于把他關了一下午的手機給打開了。

守在院子大門口的小姑娘見人要出去,拿過花露水瓶往兩人的光手臂上一通噴,不好意思道:“山裏蚊子咬人疼。”

封季萌問:“蚊子很多嗎?”

“嗯,池塘那邊挺多,但是池塘那邊也有螢火蟲,你要去看的話,你把花露水也帶去吧。”

“哦,謝謝。”

小姑娘看模樣也十幾歲,看到好看的同齡異性有點不好意思,把花露水塞給封季萌,說不客氣,說完轉身輕快地跑掉了。剩下兩個散發着刺鼻香味兒的人形花露水瓶,肩頭挨肩頭地往池塘那邊走。

“螢火蟲,我都多少年沒見過了,說起來還是小時候才見過。”楊繁把手臂搭在封季萌肩上,“你見過嗎?”

“電視上看過,沒見過真的。”

兩人勾肩搭背沉默地走了一會兒,楊繁突然說:“剛那小姑娘看上你了。”

“?”封季萌一臉疑惑。

楊繁舉起他捏着花露水瓶的手:“進進出出那麽多人,我們前面那對夫妻還問她要呢,人家偏偏給你了,怕你這身細皮嫩肉被蚊子咬。”說着掐了掐封季萌的胳膊。

“……那我去還給她。”

他說着就要回去,被楊繁一胳膊給繞了回來:“傻不傻?”

“誰讓你說那話。”

“沒見過你這麽遲鈍的人,虧得你是跟我談,我大人大量不計較,要是跟小姑娘談,那小姑娘不得太可憐了,怄都怄死了。”

封季萌悶聲笑:“那我保證不虧待你。”

“啧,你拿什麽不虧待我?”

封季萌略一沉吟,認真道:“以後我給你養老。”

“……滾你的蛋!”

兩人繞着那個大池塘走了半圈,也沒見着一只螢火蟲,倒是近處的蛐蛐兒遠處的青蛙,叽裏呱啦唱起大合唱,好不熱鬧。

池塘邊上有一片黑麥草,養來喂魚的,一半割得光禿禿,一半茂盛厚實如草甸。楊繁拉着封季萌在池塘邊坐下,從水面吹過來的風除了水腥氣,還有白天陽光的餘味兒,而草甸則散發出清爽苦澀的青草香,更遠處飄過來的、隐隐約約的是炊煙的味道。

楊繁點了一支煙,靠着封季萌:“沒有螢火蟲嘛。”他又仰着頭,“你看,星星好多,月亮真亮啊。”

“嗯。”

楊繁靠着靠着身子縮了下去,躺在草甸上,枕着封季萌的腿看星星:“這地方真好,等你明年高考完,我們就來避暑幾個月,怎麽樣?”

“好啊。”封季萌伸手去夾楊繁手上的煙,“哥,給我抽一口。”

楊繁手指一躲:“抽什麽抽,小孩不準抽。”

封季萌無聊地收回手,雙手撐在草甸上,望着天空學楊繁的樣子嘆氣:“一點情趣都沒有,跟你談戀愛有時候就像跟教導主任談一樣,哥,你有想象過跟你們教導主任談戀愛嗎?”

“教導主任哈?”楊繁額角冒出了青筋,卻仰在封季萌腿上翹着嘴角對他勾手指頭。

待封季萌垂下頭,兩人近在咫尺的位置,楊繁挑釁地:“想抽一口是吧,把嘴張開點。”

封季萌不知道楊繁要做什麽,看他夾着煙的手移上來,還以為他會把煙蒂塞自己嘴裏。一想到和楊繁同吸一只煙嘴,封季萌就有點臉熱熱地照做了。

楊繁卻沒有把煙給他,而是自己猛吸了一口,把煙霧口腔裏轉了一圈,再湊近封季萌微張的嘴。楊繁輕柔吐息,煙霧像河水一樣緩緩流入封季萌的口腔裏,濕熱的,沾滿了楊繁的味道。楊繁甚至沒有觸碰到封季萌的嘴唇,卻比攪到他最深處更讓人心悸難忍。

吐完後,楊繁擡了擡封季萌下巴,替他把嘴封上。

“你說的,一口。”

“咕嚕”一聲,封季萌直接把那口煙給吞了,接着就彎腰咳嗽起來,真實地表演起了什麽叫“七竅生煙”。

楊繁拍他後背:“出息,一口煙咳成這樣。”

“以後一口都不準抽了。”

“……”

這他媽是煙的問題嗎?

“快看,螢火蟲。”楊繁指着一個方向,封季萌疑惑地擡眼望過去,什麽都沒有。

楊繁翻身而起,把煙頭扔到池塘裏,往他剛剛那方向跑。

封季萌只看他在草地裏左蹦右跳,跟耍馬戲的猴子似的。過了幾分鐘,才蹦回來,把捂在一起的手放開一點給封季萌看。

果真有一只,靈敏地從楊繁的指縫裏逃脫,迅速逃離,一轉眼就不見了。

楊繁着急問道:“看見沒?你要是不瞎應該都看見了吧。”

“看見了,我不瞎。”

楊繁撓着胳膊,又把胳膊扭給封季萌看:“就剛那一會兒,這麽大兩包,快,給我上點花露水。”

封季萌“滋滋”往楊繁手臂澆花露水。

“我懷疑螢火蟲也被花露水給熏跑了,要不我們把手臂洗幹淨再去找?”

“我不洗,我怕被蚊子擡走。”

“蚊子才看不上你這種骨瘦如柴的。”

“嗯,蚊子就喜歡你這種膘肥體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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