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洞房花燭不眠夜

內書房裏,孟王爺正襟危坐在太師椅上,半閉着眼睛,他對面坐着王府的首席幕僚吳先生,正侃侃而談地分析形勢。

書房裏全都是紫檀木的家具,沒什麽多餘的裝飾,油燈也只點了一盞,兩相映襯,略顯得昏暗。

“王爺明鑒,陛下如今已經四十有餘,正是從春秋鼎盛開始走下坡路的時候,對幾個年長的兒子已經起了忌憚之心,這一點想必您也有所體會。”

孟王爺沒說話。

吳先生又道:“您能在工部做事,證明陛下還是器重您的。”

“器重如何,不器重又如何?”

“王爺,您入朝早,還曾在戶部待過一段時日,可如今的皇子只能去禮部,還不是科舉這等要事,只能管一管典儀,念一念祭文。”

“上個月陛下還以修身養性為由,叫太子殿下去崇文殿修書,忌憚的意味已經很是明顯了。”

“您如不趁着成親這段時日,稍稍的休養生息,也好躲過陛下的威風。”

孟王沉默了片刻,道:“你退下。”

吳先生明顯還想多說什麽,只是猶豫片刻沒張嘴,嘆了一聲這才離開。

等吳先生走後,孟王爺身後的紫檀木隔斷裏頭又繞出來一個人,看着四十餘歲,相貌平平,落在人堆裏就找不出來。

“王爺。”他一拱手,道:“這吳先生明顯包藏禍心,他雖然說的是請王爺暫避鋒芒,可又說陛下器重王爺,這分明是想教唆王爺争一争。”

“我知道。”孟王爺到了現在才睜開眼睛,光芒微閃,“留着他還有用。”

那人不說話了,外頭忽然有了聲音,守門的小厮道:“王爺,竹蘭求見。”

孟王爺站起身來,親手收拾了東西又上了鎖,這才吹熄了油燈,道:“你去歇着吧。”

出了內書房,孟王爺面色一沉,看着竹蘭冷冷道:“你為何不在王妃身邊伺候?”

竹蘭上前行禮,小聲把方才的事兒都說了一遍,又提了自己的處置,這才道:“王爺,奴婢想着這不是小事兒,這才鬥膽來請示王爺。”

孟王擡腳便走,“去看看。”

孟王進來的時候,唐思然正在喝水。

王府的東西自然都是珍品,能拿來給她洞房這一天用的東西更是真品中的精品。

這茶杯遠處看着平平無奇,拿在手裏溫溫如玉,薄如蟬翼,不過燭火那一點微光,就能把這杯子照得晶瑩剔透,連帶裏頭的溫水,仿佛也成了仙泉。

而且王府這丫鬟,伺候人是真的一把好手,她說要燙燙地剛能入口的水,端上來真的就适合暖手,比56°C的恒溫飲水機還要好用,唐思然一聲輕嘆,雙手捧着杯子湊到了嘴邊。

那光團子雖答應了帶她原本的身體素質過來,不過也說了沒這麽快,得有三五個月慢慢适應,所以這會兒她依舊有點手冷腳冷。

孟王爺進來瞧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他才進門的王妃,巴掌大的一張小臉,面色蒼白,雙手捧着杯子,喝水都能喝出珍視的感覺。

滿屋子的紅色,各種喜慶華貴的裝飾,越發顯得她羸弱了。

聽說王妃在娘家過得不太好,孤兒寡母的被她大伯和二伯苛待,這麽一看,果不其然。

“你可還好?”孟王爺柔聲問道。

王爺這反應不太對啊,難道不該先雷厲風行的處置一番嗎?唐思然放下手裏杯子,不過瞧見自己泛着青白色的手指頭,她就明白了。

自己現在一副小可憐的樣子,瘦弱蒼白,正等着人救呢。

男人嘛,都是這樣,她緩緩起身福了福身子,“我……挺好的。”

孟王爺快步走到她身邊,拉着她的手道:“你坐下。”說着又一皺眉頭,對竹蘭道:“拿手爐來。”

他新進門的王妃,掌心是熱水暖出來的滾燙溫度,手背卻是冰冰涼涼的,這才剛入秋。

唐思然不動聲色把手抽了出來,兩只手互相一握,放在了膝間。

“王爺。我想過了,我這初來乍到的——一會兒叫了人進來,我背對着她們坐着,叫她們一個個說話,我這樣挑人出來,王爺可放心?”

孟王爺手一擡,屋裏的衆人都出去了,齊嬷嬷還有點不願意,被竹蘭跟一個小丫鬟硬拉出去了。

“不必。”孟王爺道,“都攆出去。”

這王爺也太直接了。

唐思然沒說話,仔細打量着他,原主的記憶裏,關于孟王爺就是掀紅蓋頭那短短的一瞬,害羞得只看見個人形輪廓,而且只有下半身。

現在這一打量,倒叫她看出不少事兒來。

首先王爺長得很好,一雙薄唇緊緊抿着,有種不威自怒的氣勢。

劍眉入鬓,配上那一對如黑夜一般的眼睛,讓人不由自己的就陷了進去。

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全都規整在玉冠裏,一絲一毫不帶亂。這還是快到睡覺的時候。

側面的輪廓極其有棱角,美色誤人,也難怪府裏的那些女人要生事兒。

唐思然收回了視線。

第二嘛,就是王爺心情不好。

可他這個态度,明顯不可能是因為後院,那只能是前朝不好,不過原主這三年守孝,別說二門了,連小院子的門都沒出過,消息有限,她也只能推測到這兒了。

唐思然還在想着,孟王爺又說話了,“你是王妃,她們是下人,你又是第一天來,本就不用自證。”

這是在跟她解釋?

唐思然不僅對那位懷着身孕的“白月光”楊側妃有點同情。

對搞出這整件事兒的幕後黑手也有點同情。

王爺這話裏頭訊息不少。

首先是他有強烈的上下尊卑的意識。

其次……他說了自己是第一天來,這不是沒懷疑自己,這是想過一圈,覺得自己沒可能動手腳。

王爺明顯是沒把後院任何人放在眼裏,又是這樣冷言冷語的性子——後院那些人還敢生事兒,是不知者無畏,還是只受了雨露,沒得雷霆?

雖然王爺不怎麽說話,臉上也沒什麽表情,不過唐思然對孟王爺的性子已經有了大體的了解。

她道:“王爺,您要忙着前朝大事,今後是我在管着王府。發賣雖然是個好手段,可卻不是唯一的手段。”

“一來會洩露王府消息,二來伺候的人總是不熟練,您覺得呢?”

孟王爺半晌沒說話。

他這王妃……真以為攆出去就是打一頓發賣?

孟王爺又看了看自己的王妃。

雖然已經二十一了,前兩日母妃還嫌棄她年紀太大,身子不好,怕是幾年都懷不上孩子,嫁給他是他受委屈。

可她畢竟是當年父皇親自定下來的正妃,模樣是沒得說,肌膚帶着大病初愈的雪白,好像輕輕一擦就能破,手指纖細,衣服——不太合身。

毫不遲疑的跟他對視,膽子不缺。

“好。”孟王爺道:“你處置。”

唐思然覺得王爺不太情願,不過這沒關系。

“齊嬷嬷。”唐思然揚聲道:“搬屏風進來。”

唐思然背對着下頭坐好,又有屏風擋着她,這才開口,“叫人進來。”

等那些婆子們都站在了屋裏,唐思然忽然又開口了,道:“三個一組的說,王爺疼愛楊側妃,要一家四口吃了飯才肯過來呢。”

孟王爺喝茶的動作慢了一瞬,不過極其輕微,誰都沒注意到。

不過這還沒算完,唐思然又道:“你們仔細聽着,看誰拿腔作調,聲音變了,都給我挑出來。”

這法子挺折磨人的,孟王爺抿了一口水,把茶杯放到了一邊。

王爺一直沒說話,竹蘭自然是按照王妃的吩咐去做了,只是她總忍不住去看王爺。

這王府裏,誰有膽子敢當着王爺說他跟楊側妃是一家四口?

又有哪個能控制住還用平常語氣說話的?

這麽一下,王妃就能站穩腳跟。

連她都能看清楚,王爺不可能不明白,可王爺為什麽不阻止呢?

王妃……王妃雖然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又養得很是嬌弱,可王爺什麽時候沉溺過美色?

王爺一定是另有深意!

齊嬷嬷倒是沒什麽多餘的想法,她的目光一直在屋裏衆人臉上看來看去,甚至還去看了看孟王爺。

只是王爺感覺極其敏銳,眸子微轉,叫齊嬷嬷一眼都沒看完,就低下了頭。

很快,三個一組的婆子就進來說話了。

沒人不顫抖,沒人不打結巴,再加上一邊坐着的孟王爺,甚至有人說了一半就直接跪了下來,痛哭流涕。

雖然沒說完,不過唐思然覺得不會是這樣的人,沒那個心理素質,又怎麽敢做下這等事情?

若是假裝,那破綻就更多了。

很快唐思然就聽完了二十五個婆子的聲音,這裏頭有在正院當值的,還有晚上進過正院的。

很明顯竹蘭的執行力不錯,也是個能管住事兒的,那兩個婆子的确在裏頭。

“第二組第一個,第七組第二個,再說一遍。”

唐思然話音落下,被她點名的兩個婆子顫顫巍巍的出來,用發抖的聲音道:“王、王爺疼愛楊側妃,要一家、家四口吃了飯才肯過來呢、呢、呢。”

“再說一遍。”唐思然淡淡地說。

“王、王、王爺疼愛楊、楊側妃——”

“繼續說。”

“娘娘饒命!”那兩個婆子再也撐不下去,直接軟在了地上,“王爺饒命,娘娘饒命!是春葉叫我們說的!她給了我們一人一百兩銀子!”

這次不用唐思然吩咐了,別的婆子都被趕到了抱廈等着,竹蘭立即吩咐人去提了春葉。

“娘娘,春葉是楊側妃的人。”竹蘭說得有點艱難。

“是楊側妃的心腹?”唐思然問道。

竹蘭搖搖頭,“是二等丫鬟,楊側妃就帶了一個丫鬟一個婆子進府。”

“去查她屋裏有沒有不明來源的巨額財産,王府的東西應該都是有數兒的吧?”

竹蘭應道:“娘娘放心,她屋裏哪怕多了一根針,都能查出來!”

竹蘭說完又不由自主看了一眼王爺。

可王爺依舊一言不發,正襟危坐在軟塌上。她覺得這軟塌都要被王爺襯托成寶座了。

竹蘭有點擔心,王妃不知道要查到什麽地步,也不知道要怎麽處置這事兒,楊側妃名下有王爺長子,肚裏還有一個快要生了。

李側妃生了王爺長女。

這兩人是當初王妃不能進門,陛下補償給王爺的側妃,都是官宦人家出身。

王妃的生父又已經過世。

換句話說,王妃的身世如今還不如這兩個側妃。

縱然是她們生事兒,可王妃未嘗沒有借機立威的意思。

這麽下去,王府後院怕是要不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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