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洞房花燭天亮了

春葉很快被提了來,跪在屋子中間瑟瑟發抖。

齊嬷嬷第一個沖了上去,兩巴掌扇在她臉上,“下作東西!誰給你的膽子,說!”

春葉捂着臉不說話,嗚嗚地哭。雖然兩邊臉都紅腫起來,眼圈也是紅的,眼淚哭得哪兒哪兒都是,卻遮不住她的好顏色。

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唐思然一擡手,道:“說吧,你背後主子是誰?你給了她們一共兩百兩銀子,你一個二等丫鬟,年紀不過十七八歲,你從娘胎裏攢銀子也攢不齊這麽多,早點說早點完事兒。”

“奴婢是冤枉的,是她們誣賴奴婢!奴婢好好的伺候主子,哪知道天降橫禍?奴婢什麽都不知道!”

這丫鬟膽子好大,一句話一個磕絆都沒有,言語裏難掩的激動,全然不像其他人那樣害怕孟王爺。

唐思然忍不住去看了一眼孟王爺,她專門留下來的鎮宅之寶似乎不管用了?

孟王爺極其敏銳,唐思然視線一轉過去,就跟他對上了。

他這眼神波瀾不驚,毫無起伏,漆黑的眸子冷得吓人,可燭光又在他眼睛正中凝聚成一個亮白色的光點,黑處愈黑,亮處愈亮。

黑夜中的一點星光啊,可惜都是冰冷冷的顏色。唐思然把頭轉了過來。

外頭傳言他性子冷淡,樣貌英俊。

唐思然第一眼見他的時候還覺得怎麽會把樣貌英俊這一條放在後頭?

他明明長得這樣好看,更難得的是這堅如松柏的氣質。

現如今她明白了,不是樣貌不夠英俊,而是性子太過冷淡。

那樣一張臉,又沒什麽表情,話還少,真的是全靠猜。

唐思然站了起來,今兒成親,她作為新娘子唯一的要求就是坐着,腿早就酸了,正好趁着這個機會動一動。

“我既然叫你來,自然是有了證據。”唐思然繞着她慢慢地走,覺得腿上的酸脹好了很多。

“你是打算好好的說出來?還是要受些折磨才說?何苦呢?”唐思然語氣裏充滿了同情,聽得那丫鬟抖了抖。

唐思然估摸着孟王爺的情緒,估計他的忍耐差不多到了極限,她不能再這麽“平易近人”了,她又走回高臺之上坐下。

竹蘭神色複雜道:“帶她下去。”

春葉又是一抖,道:“是……是楊側妃給的銀子。前些日子楊側妃去廟裏進香,有個高僧說她肚裏的是個兒子,楊側妃……她覺得兩個兒子怎麽也能養大一個了。她……她……”

春葉大哭起來。

唐思然嘆了口氣,“你去楊側妃屋裏伺候多久了?”雖然是問句,她卻沒打算叫任何人回答,又繼續往下。

“你有什麽才華,叫楊側妃繞過自己帶來的人,這樣的信任你?”

“你是家生子還是外頭買來的丫鬟?你的父母兄弟姐妹都在什麽地方伺候?”

“去查,她是什麽時候進府的,誰教她的規矩,都在哪兒伺候過,平日裏跟誰關系好,她親近的人有誰,受過誰的恩惠,還有她的父母兄弟,照我說的細細過一遍!”

竹蘭上前應了聲“是”,還應出了激動的語氣。

她現在明白了,就算王妃想大張旗鼓的站穩腳跟,卻沒打算栽贓嫁禍,這樣王府就不會亂。

竹蘭剛叫了兩個婆子進來拉起春葉,她猛地爆發出一聲大哭來,“奴婢錯了!是李側妃的主意!她說這事兒辦成了,叫王妃跟楊側妃掐起來,她就叫奴婢的爹去管她的嫁妝鋪子!”

“胡說!”齊嬷嬷啪的一聲又扇在她臉上,“她哪兒來的嫁妝!”

齊嬷嬷這一巴掌有點借機生事的意思,唐思然皺了皺眉頭,有點擔心她的舉動叫王爺不高興,不過好在王爺依舊坐在那兒像個冰雕一樣一言不發的。

“娘娘,真的是李側妃!她沒生下兒子來,又擔心娘娘來了打壓她,才想出這等毒計——”

“行了。”唐思然揮了揮手,“去查吧,你說得太晚,又撒過謊,我還是相信自己查出來的。”

當然她是相信春葉後頭這番說辭的,春葉的神态動作都不似作僞,只是她連王爺都驚動了,連洞房花燭夜都攪了,自然不能虎頭蛇尾的了結。

總之得大張旗鼓的折騰一陣子。

不過今天晚上的事兒到現在就差不多了,她這暫時還很柔弱的身子骨撐不住了,再者這麽一折騰也已經醜時了,明天早上得去宮裏請安,還得好好的打扮,這麽一算,最多也就只能睡兩個時辰。

洞房自然是洞不成了。

王妃發話,王爺也沒有異議,竹蘭帶着人很快把該收拾的都收拾了,屋裏恢複了安靜。

孟王爺手裏拿出快懷表來一看,“明日巳時二刻離府。”說完他把懷表一裝,轉身就要走,只是走了兩步,像是忽然想起什麽,又轉過身來道:“七弟成親,第二天是午時去請安的。”

“你好好休息。”

唐思然都沒注意到孟王爺是怎麽出去的,她的心情——幾乎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罷了,這樣也挺好。”

能睡三個半時辰了。

開心。

竹蘭去查案子,齊嬷嬷帶着人伺候洗漱,等小丫鬟下去,齊嬷嬷忍不住道:“老奴沒什麽用,沒等老奴看出來,娘娘就自己解決了。”

唐思然注意到她連稱呼都變了,明顯是失去自信了,這可不行。

她忙握着齊嬷嬷的手道:“這是因為王爺在,關嬷嬷什麽事兒?要說方才你那兩巴掌扇得人真舒心,我恨不得狠狠踢她。可惜不能親自動手。”

齊嬷嬷驚喜地看着她,明顯又想表一表忠心,不過最後只有一句,“娘娘好好休息,後頭日子長着呢。”

唐思然躺在了巨大、柔軟、豪華、舒适的萬工床上,全身都放松了下來。

孟王爺回到了內書房,衣服依舊整整齊齊的,上頭一個印兒都沒有,雖然已經是四更天了,可他臉上一點疲态都沒有,還叫了府裏的總管太監李忠順來。

“等王妃那邊忙完,涉事諸人連帶家人一起都攆出去。”

李忠順應了“是”,他心裏明白,王爺這麽說,不是叫他等王妃的結果處置,而是叫他自己查,等王妃一說完事兒就攆人。

“叫李旺枝收拾東西,明日去王妃身邊伺候。”

李忠順又應一聲“是”。

孟王爺這才擡手,李忠順倒退着出去了。

出了屋子,他輕輕嘆了口氣,王爺這是嫌竹蘭膽子太小,拿不住事兒。

一夜異床同夢。

快到巳時,唐思然被丫鬟叫了起來,她這一覺睡得非常好,偌大的床上只有她一個人,她甚至能睡個四十五度斜角。

還能把另一個枕頭抱在懷裏。

洗漱更衣梳妝打扮,然後去西次間用飯。

唐思然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往裏頭走,哈欠打了一半,她就被王爺吓到了。

孟王爺正坐在桌邊,面前擺着碗筷卻沒盛東西,明顯是要等她一起來用飯的。

可他坐得那樣直幹什麽?板着一張臉做什麽?不嫌累麽?

“王爺。”唐思然沖他福了福身子,哈欠打了一半給憋回去,別提多難受了。她忍不住又張了張嘴,心想哈欠會傳染,也不知道王爺打起哈欠來會是什麽樣子?

只是她幾個半拉的哈欠做出來,孟王爺一點反應都沒有。

哦……不對,還是有反應的,孟王爺問她:“你沒睡醒?”

這不是嫌棄她!

唐思然瞧見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就想幹點什麽,她柔聲道:“昨兒天沒亮就起了,這兩日都是只睡了兩三個時辰。”

她原以為孟王爺要關心一下她了,就像一開始覺得她手冷給她塞暖爐,昨兒又特意叫她多睡一會兒一樣。

可孟王爺并沒有,他擡眼看了她兩眼,“去換一身衣服,淺金色的。”

唐思然沒問為什麽,想跟王爺這種人好好相處,一定不能問為什麽,一切都得靠自己猜。

雖然挺累的,不過想想王爺昨天夜裏都沒在新房歇息,只要過了這三天,他應該就不會在府裏長待了,那會兒才是自己的好日子。

現在她要做的,就是叫這冷面神覺得她很聽話,放心地不管她。

唐思然回去換了身衣裳。

她站在幾乎占了半面牆的大鏡子前頭看,幾個小丫鬟上上下下的忙活。

這一看,倒叫她看出點什麽來。

原先那身紅的,顯得她膚白,稍稍映襯一下,也就看不出來她臉色蒼白了。

可現在這淺金色的上身,就能看出來她其實不太健康,臉色發白沒什麽血色。

這是想叫她扮可憐?

宮裏有人想為難她?

還是去晚了的借口?

唐思然若有所思的出來,見到屋裏又多了個人,竹蘭。

竹蘭臉上難掩的驚訝,見她進來,忙又行了個禮,道:“娘娘,楊側妃、李側妃,還有幾位姨娘求見。”說完忙又解釋一句,道:“春葉的事兒還在查,她是個丫鬟,得查清楚了才好追究。”

唐思然點了點頭。

她們這一王府的人……這是都做了好夢啊。

唐思然下意識看了她的大老板,大老板沒有示下。

竹蘭不可能沒問過王爺。

這是不想管?是沒把懷着孩子的楊側妃當回事兒?又或者是正院她做主的意思?

唐思然笑了笑,道:“叫她們回去吧,我要跟王爺進宮,等回來有空,再見見府上這些人。”

竹蘭應了聲是,悄無聲息地出去。

孟王爺自己盛了粥,道:“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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