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 第十二章 夫妻

趙桐對之後的事情都不太記得清楚，記憶裏面的回憶仿佛和每年的新年都沒什麽差別，都是一家團團圓圓地坐在一起打圍爐，包餃子，吃湯圓，一頓飯一直到吃到新年開始，才算完。

之後便是和兄弟們一起去放煙火，趙彬最期待這個節目項目，點鞭炮，煙花，都是他沖在最前面。

那個時候趙林還和趙桐一樣小小的，做什麽都被大人抱着才看得到，不然很多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都要因為他們個頭小兒錯過….

唯一說從那年過年開始有什麽不同，大概就是劉雯雯這次過年之後，再也沒有去過趙家本宅過年。

直到他和趙顯繹離婚，都再也沒有踏進過趙家的門。

劉雯雯當日知道了趙家的人在背後議論她的病之後，當晚回到家，頭風發作，痛得整個人發昏，根本沒辦法和家裏人吃團年飯。

趙顯繹叫了家裏的下人帶了趙桐出去玩，不讓他看見自己母親這樣。他便一個人在房間裏守着自己的妻子。

吃年夜飯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大伯，二叔，三叔，四叔，五叔都帶着自己的家眷過來用飯，大家臉上喜氣洋洋的。他們打了圍爐，桌上堆得寶塔異樣的高，送了竈君菩薩上天，又把舊的菩薩面相送上天去焚化了，現在貼上新的，家裏每一處都洋溢着過年的氣氛。

又貼了春聯和福字，把家裏的所有房門都打開，點上燭火，要徹夜通明，挂上紅燈籠，熱熱鬧鬧，平平安安地守歲。

趙桐當年小，被安排和趙彬他們坐在一起，趙顯昆的妻子很照顧他，給他夾菜，又給他添飯。

趙桐的眼睛燦若星辰，看着周圍熱鬧喧嘩的一大家人，心裏狐疑道自己的父母在哪裏，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麽沒能問出口。

這是劉雯雯和趙顯繹他們一起在本宅過的第一個年，也是最後一個。

過了年，趙顯繹便帶了趙桐劉雯雯回G城去。

開春的時候，果真趙桐被送進了小學，因為他年紀太小，劉雯雯又無法照顧孩子，所以只能選了一間離家很近的學校。算不上名校，但是讀個小學，終歸是沒有問題了。

家裏的保姆每日都抱他去學校，來不及吃早餐，就在上早自習前學校教室外面等着他吃完早飯，然後再拿上餐具回家去。中午保姆再去接趙桐回來吃午飯，睡午覺，下午照常送他去上課。

這樣的日子非常的踏實，趙桐仿佛天生就不太用人操心。

別的孩子第一天上學都知道哭，要鬧着回家，上課不安生，上廁所也不知道舉手，像在幼兒園一樣，想走就走了，坐不住。

但是老師交代了規則之後，趙桐仿佛就知道了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

一個人回家知道乖乖地做作業，然後看書預習複習。老師說什麽做什麽，根本不用人怎麽管教他。教給他的東西，他聽一聽，也就懂了。

唯一一次聽課不知道是忘記了舉手還是太急沒來得及，他尿了褲子，大冬天，一條褲子都濕透了，同學看到了，都哈哈大笑。

但是趙桐卻并不懂得這樣的事情有什麽值得笑的，蘭婷來學校抱他，老師給她講了講今天在課堂上發生的事情，蘭婷聽了，這才知道趙桐尿了褲子。

一伸手，果然裏外濕了個通透。

蘭婷笑話他是個傻子，自己尿了褲子也不知道告訴老師，邊給他換褲子，又取笑他，怎麽同學笑他他也不知道的。

趙桐都呆呆的，除了臉上被熱氣蒸騰出來紅彤彤的，其他的，他還沒有害羞心。

這件事之後，他也就懂得了上課上廁所要舉手。

從此之後也再也沒有尿過褲子。

周末趙顯繹不回家的時候，沒人管他，就讓趙桐一天一天地接着看動畫片。

電視上播放一個鼹鼠的動畫片，看了無數遍，趙桐都快要記住裏面的故事情節了，沒有辦法，才感到無聊了去趙顯繹的書房找可以消磨時間的東西。

家裏的原本兩個保姆，因為趙桐上學的關系，就由原來的兩個伺候劉雯雯變成了一個照顧劉雯雯，一個照顧趙桐。

劉雯雯時不時需要被送去了療養院，家裏只有趙桐和保姆的時候顯得更加冷清。

趙顯繹一如既往的忙，甚至比過去還忙。他這麽忙，有時候自己都說不清楚到底是逃避家庭責任，還是對家庭的負責。

他有時只有周末能回來看一下兒子，但是回來看到小小的趙桐坐在書房裏看書，便覺得很安心，覺得自己那個小小的兒子身上有一股很柔和柔軟的氣息，這讓他在外面抗再大的壓力都覺得心中很定。

劉雯雯的抑郁症時好時快，一直花大價錢在療養院住着，但是卻沒有太大的改善。為此，趙顯繹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了。樊青他們幾個要好的朋友甚至勸趙顯繹要不要想想以後怎麽辦。

趙顯繹自己也為難，但是有了孩子，又不是能撒手就能撒手。

除了趙桐，很多時候他實在是找不到什麽回家的理由。

之後趙桐長大了一些，明白了什麽是抑郁症，知道了那日在石榴樹下聽到的對話是什麽意思。

不過，他已經學會不再家裏問自己母親去了哪裏這樣的問題了。

他也沒有覺得母親這樣有什麽可怕。聽別人說得了這種病的人發起瘋來就跟神經病一樣，但是劉雯雯總歸是趙桐的母親，所以趙桐不怕她，也不躲着她。

劉雯雯在家，他甚至還會主動幫劉雯雯做很多事，和她說話，圍繞着她不離開。

之後他的整個心智仿佛都成熟了一些，懂得劉雯雯不開心的時候，在家裏就不要去打擾她。

劉雯雯對他冷漠的時候也不會去纏她，這都是因為生病的原因，并不是劉雯雯不夠愛他。

妻子變成了這樣，趙桐年紀小小便變得有些壓抑自己，趙顯繹擔心他，有空就帶他出去玩。

趙桐很高興，即使是趙顯繹帶他去的地方都不遠，只是S城周圍的地方，這樣也很好了。

不過，趙顯繹也出去找過別的女伴。雖然他只是和對方吃幾頓飯，陪對方逛幾街這樣的事，但是總歸還是出去排遣過內心的郁悶。

到了周末的時候，他都會回家去陪兒子。

趙桐已經讀到了三年紀，成績非常的好，常常考雙百分。作業也做的很規範，字更是寫得好，常常都被老師貼在教室後面當做展覽。

他的每本書都被精心的包了起來，就連做過的練習冊，也會精心收拾起來，用書皮封好，标上日期和號碼，然後全部放在架子上。

這樣精細嚴謹的細節，也不知道是誰教給他的，趙顯繹之前沒有注意到這些，都是聽了家裏的保姆說，才知道的。

他有時工作忙，出差是很平常的事，忙起來的時候一周能回家來一次已經算不錯。不去給趙桐開家長會，也是常有的。

所以保姆就代了他去學校，從老師那裏了解了情況回來，對他說：“趙桐很聽話，每天回來就是做作業，從來不看動畫片，做完作業就預習第二天的課，每次考試成績也很好。他自己非常愛好，書桌從來都是幹幹淨淨，書架上的書也十分有順序地擺放着，老師說他是班上最愛幹淨的男生，總是穿得幹幹淨淨漂漂亮亮的衣服坐在教室裏看書，從來不出去和別的男生一起出去玩。他的語文閱讀和英語寫作都是滿分，這個和他愛讀書分不開的。”

趙顯繹聽了，想起自己小時簡直就是男生裏面最混的頭頭，和一條村裏的男生都能當兄弟，卻沒想過自己的兒子居然不喜歡結交朋友，這讓他想不通。

想到劉雯雯的性格好像從大學開始就有點自命清高孤芳自賞，這樣他才想明白了兒子大概像劉雯雯的性格，并不像自己。

周末的時候他回家來看，果然發現趙桐的每一本練習冊從一年級開始都是用塑料薄膜封好的，按照順序一一排列得很整齊。

書桌上也非常的幹淨，沒有一般小孩子亂塗鴉的痕跡。

問了保姆，說他在樓上看書。

趙顯繹看到這些，又有些沉默，他不知道是不是要鼓勵趙桐出去多交際交際。

但是轉念一想人的性格一般改變不了，看妻子劉雯雯就是一個活例子。

趙桐不知道趙顯繹回來了，他關心母親回來的程度大于關心父親。

因為劉雯雯是病人，而趙顯繹卻是正常人，不需要過多的關心。

趙桐由此，已經知道要多照顧劉雯雯，不過父親是個健康的人，還暫時不需要自己的照顧。

趙顯繹中午回家來吃了保姆給他做得飯，又給他說了一些家裏的事，說了劉雯雯回療養院去住的事，又說了趙桐的情況，他這才走上樓來，看見兒子果然一個人在看一本畫冊。

因為是初夏，趙桐穿着淺色的褲子，白色T恤衫，一個人坐在木地板上，低頭認真地看着手裏的那本畫冊。

他眼睫毛長長的，頭發柔軟柔順，有點長了遮住半個耳朵，露出來的半個小巧的耳垂，乖巧又惹人憐的樣子。

趙顯繹走進去，趙桐便擡起眼睛來看了了他一眼，叫：“爸爸”，然後又把眼睛放回到書本上。

趙顯繹摸摸他的頭，說：“不要坐地上，涼。”

趙桐這才把注意力從書本上轉移出來，仰視着趙顯繹說：“不涼，爸爸。”

趙桐此時也有個七歲了，但是他的個頭卻沒怎麽長，仿佛還是五六歲的樣子。家裏每天早上晚上都給他喝牛奶，吃雞蛋，還吃蛋□□，營養并不差，但是卻沒見他長。他的個子也是班上最矮的。

但是他讀書早，又年紀小，所以并不擔心他以後長不高。

趙顯繹看了看桌上攤開的試卷，上面打着一個紅果果的一百分，趙顯繹便問：“這是這次的考試試卷？”

趙桐從地上站起來，走過去說：“是，老師叫拿回來簽字，我叫蘭姐姐簽，她剛才忙，說一會來。”

因為家裏的家長都不在，所以學校的老師也對趙桐的情況很表示理解。讓他家的保姆簽了字，也認可的。

趙顯繹仔細地看了一眼那張數學試卷，五年級的數學題，已經開始學解方程和未知數。

趙桐做的很好，清晰娟秀的字跡，即使是數字也寫得圓潤靈動。

趙顯繹從趙桐的文具盒裏取了一支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說：“這樣可以了吧？”

趙桐伸着脖子看了看趙顯繹的簽名，是“已閱”兩個字，一旁還有趙顯繹的名字和日期，他便笑了笑，說：“嗯，謝謝爸爸。”

趙顯繹低頭看着趙桐柔順烏黑的頭發，頭頂上有個旋，便伸手去摸了摸趙桐的發跡，問：“這周在學校還過的好？”

趙桐一一給趙顯繹彙報了，其實沒什麽大事，無非就是每天上課做了什麽，下課做了什麽，趙桐生活簡單，幾乎就是學校家兩點一線的固定模式，但是趙顯繹就喜歡聽他說。聽他童音清脆，帶着一點稚氣和柔和，說完之後便停下來，用黑潤的眼睛看着趙顯繹。

下午的時候，趙顯繹沒有叫保姆準備飯菜，而是帶了趙桐出去吃。

趙桐很開心，穿着米老鼠的衣服，淡藍色牛仔褲，嶄新的白色帆布鞋，看上去像個無憂無慮的小王子。

趙顯繹帶他去吃粵菜。

餐廳坐落在市中心最高的建築物頂層，環境十分安靜高雅。

趙顯繹之前和生意上的人來吃過幾次，菜品不錯，服務也很周到。

趙桐第一次被趙顯繹帶出來，一路走一路打量着餐廳的環境，目光流連在落地窗外的景致上。

趙顯繹見兒子這麽着迷，就特意要了靠近窗戶的位置。

趙桐很高興地坐在桌位上，眼睛貪婪地打量着樓下的風景。

因為這座大廈有幾十層高，完全可以俯視整個G城，所以能吸引客人來這裏吃飯的，景致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原因。

外面是有些灰蒙蒙的城市，濕潤的空氣把整個城市都氤氲缭繞上了一層霧氣，有些看不清，但是這樣看上去，倒覺得這座城市有些慵懶和安逸。

黃昏的陽光照在城市上空，天空是灰藍色，映襯着同樣色調的城市，顯得一切都很現世安穩。

趙顯繹點了菜，又給趙桐要了果汁喝，趙桐眼睛一雙桃花眼笑得彎彎亮亮的，像粼粼泛光的湖面，一旁的服務生看了都被他那雙眼睛迷到不行。

過了一會，菜上了上來，都是大菜，鮑魚，魚翅，海參之類的。

趙桐看着海參的樣子覺得有些新奇，又覺得可怕，問：“這是什麽？”

趙顯繹給趙桐夾了一筷子，道：“是海參，味道不錯，你先嘗嘗。”

趙桐仔細地去研究碗裏那條像蟲一樣的東西，看了半天，又擡起頭來問：“是蟲嗎？”

趙顯繹被趙桐這樣的問題問道愣住，然後才解釋：“不是，是海鮮的一種，怎麽，看起來像蟲？”

趙桐很認真地點點頭.

趙顯繹又勸了趙桐一次，說：“嘗嘗看。”

趙桐拿起筷子極其不願意地夾了夾海參，送到嘴邊咬了一口，還沒吞進去，就放棄了說：“它就是蟲。”

趙顯繹徹底無語了，只能換了碗魚翅羹給趙桐吃。

這次趙桐高高興興地吃了下去，也不說魚翅是什麽怪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