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大禮堂的報告會結束後,顧珩北一直跟到紀寒川的宿舍樓下。

紀寒川說:“你在樓下等我。”

“等什麽啊?”顧珩北大喇喇地走進北苑男寝9號樓,“我又不是女生,還進不了這樓了?”

那大搖大擺的,好像他才是住在這棟樓裏,紀寒川倒被他領着走。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414宿舍門前,紀寒川從書包側兜裏取出鑰匙:

“你在門口等我……”

“等什麽啊?”顧珩北在紀寒川擰開門鎖的那刻一掌推開門,“我又不是女生,還進不了這屋了?”

紀寒川極輕地咬了下嘴唇,有點服了這人。

屋裏有人,從上鋪探下腦袋:“老四你回來啦?”

顧珩北和紀寒川同時應了聲:“啊。”

紀寒川奇怪地看着顧珩北,上鋪的人瞪大眼:“這哥們誰?”

顧珩北摸了下鼻子:“我在家裏也排行老四,被人叫習慣了。”

他笑着望向紀寒川,“緣分吶!”

十二點了,上鋪都沒起床,趴在床上對顧珩北伸出一只光溜溜的毛手臂:

“你好,我叫李楚,你是老……寒川朋友啊?”

顧珩北擡高手臂跟李楚握了下,習慣性地掃了眼對方的臉,登時眼角狠狠一抽,他把視線挪到紀寒川臉上,堅決不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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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珩北心說414真是人傑地靈,漂亮的那個驚心動魄,醜的這個驚天動地。

如果說紀寒川是一只鮮亮耀眼的小孔雀,那李楚就是一只粗糙狂放的大棕熊。

顧珩北這一岔沒顧上回李楚的話,倒是紀寒川接口了:

“這是我債主,來拿錢的。”

“啊?”李楚愣了下,然後道,“怪不得你玩命打工呢,原來你欠人錢啊,欠多少?”

紀寒川已經打開衣櫃的鎖,拉開櫃門,顧珩北站在他後面,衣櫃中的情形一覽無遺。

學校裏所有人的衣櫃都是一個設計,上下兩格,上格寬下格窄,頂端一根橫杆,要說紀寒川的衣櫃跟別人比起來有什麽不一樣,那就一個字,空。

紀寒川的衣服很少,目測每季有兩套,只夠換身,有兩件甚至是中學的校服。

然而與此相對的是他的書桌比任何人都滿,除了學校發的□□材,顧珩北發現紀寒川的書架上還有大量的國外經典教材,甚至還有英文原文的。

紀寒川從櫃中一件外套裏掏出一沓錢,都是100的整票,他點了點,然後遞給顧珩北:

“這裏是3400。”

然後他轉身從另一件校服裏又取出一摞50的來。

顧珩北看着手中的一疊錢,漫不經心地翻了翻,新舊鈔票都有,有幾張上面沾着污漬油漬,還有幾張金線都開了,但是每一張鈔票的邊角都很平整,是被仔細捋平過的。

平生第一次,顧珩北覺得手中拿了個燙手的烙鐵。

李楚趴在對面的床上,天真地驚嘆:“哇塞老四,你可真是深藏不露,攢這麽多錢!”

沒人接他的話,小小宿舍狹隘的空間裏只有紀寒川點錢的沙沙聲。

“這裏是1100。”

紀寒川又遞給顧珩北一摞。

“那個,”李楚咕哝道,“老四,你得一下子還完啊?可你不是還要買電腦嗎?”

顧珩北這才注意到一個屋子四張書桌,只有紀寒川的桌上沒有電腦。

一個軟工系的學生沒有電腦,好比醫生上了手術臺不給手術刀。

顧珩北咳了聲:“剩下的就以後再……”

紀寒川平淡地說:“一次還完吧,省得以後麻煩。”

話語裏飽含只有顧珩北聽得懂的深意,給你訛這一次,以後滾遠點。

真是倔得可愛。

顧珩北也不覺得難受了,他肩膀一歪靠在牆上,等着紀寒川繼續數錢。

李楚悉悉索索地在後面穿衣服,然後沿着爬梯下來了,等紀寒川把最後600塊錢遞給顧珩北,李楚正好把自己包往肩上一跨:

“好了嗎老四?一塊吃飯去!”

紀寒川回身無語地看着他:“你還沒刷牙洗臉。”

“吃完回來洗。”

顧珩北吃驚了,卧槽這也行?這孫子要是跟他住一屋肯定被他打出去!

李楚的床鋪跟紀寒川是相對的,紀寒川走到他鋪下,拿起一塊挂在粘鈎上的毛巾走出去,不一會回來,把濕漉漉的毛巾甩給李楚:

“擦一擦。”

“哦,”李楚乖乖把自己的臉呼嚕在毛巾裏滾了一圈,然後把毛巾扔在桌上,“走吧!”

紀寒川背起書包,走過去把那塊毛巾又挂回李楚的粘鈎上,然後出了門,李楚随後跟上。

顧珩北看着這一幕,越發覺得有意思,小冰塊對自己秋風掃落葉一樣無情,對室友倒是有如春天般的溫暖嘛。

李楚喊:“诶哥們兒,我們要走了啊!”

顧珩北這才走出去,紀寒川在鎖門,李楚禮貌性地問顧珩北:

“兄弟你跟我們一塊吃飯嗎?”

“不。”

“當然!”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紀寒川擰眉看着顧珩北,一臉的“錢都還你了你還賴着幹什麽的”表情。

顧珩北溜溜達達走上前來,他把那疊被他臭不要臉訛來的滿載着紀寒川血汗的鈔票在手心“啪啪”拍了兩拍,完全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地笑道:

“相逢即是有緣,我請兩位學弟吃飯吧。”

紀寒川剛想開口推拒,顧珩北卻皺着眉頭扶住自己的腰,“哎呀,我這腰又疼了,吃完飯還得去一趟醫院再做個檢查呢!”

紀寒川登時色變,李楚關心地問:

“你的腰怎麽了?”

“就是前段時間被人用車撞了下。”

李楚大驚:“車撞的?嚴重嗎?我的天,這是腰!男人的腰那可太重要了,你揪住那個撞你的人了嗎?”

“揪是揪住了……”

李楚:“卧槽撞到你腰!你去過醫院了嗎?我跟你說我有個表舅幾年前被車撞到腰,當時還生龍活虎嘛事兒沒有,可是沒過兩年你猜怎麽着?他腰椎截癱了!醫生追溯病源,就是那次撞上留下來的後遺症!可惜我表舅讓那孫子跑了,你至少抓住了肇事的,這要真有個三長兩短,你必須得賴那家夥一輩子!”

紀寒川:“……”

顧珩北似笑非笑地睨向“肇事的”:

“一輩子賴着誰我是不敢想,其實我現在就想吃頓豬腰子以形補形……”

“吃吃吃!”李楚扶着顧珩北,風一般往前卷,“必須吃!”

那年頭“豬隊友”的稱謂還未流行,否則這仨字往李楚腦門一貼,舍他其誰。

每個學校附近都會有一家叫做“狀元”的飯館,連京大都不例外。

顧珩北坐在這座小飯館裏,被滿桌子的腰子弄得哭笑不得。

炝拌腰花,爆炒腰花,鹽焗豬腰,黨參豬腰湯……紀寒川去洗手了,菜全是李楚點的。

顧珩北發現李楚這個人的二與醜是成正比的,要命的是,據他自己所說,他還是414寝室裏跟紀寒川關系最好的一個。

李楚問顧珩北哪個院的大幾了,然後拍桌大叫:

“我靠你們這些天才都把我們普通人的活路擋完了!又聰明長得又好看,這是什麽天理啊!”

顧珩北笑着謙虛了幾句,把話題繞着紀寒川打轉,然而他問了半天李楚也說不出什麽來,只知道紀寒川是他們年級裏特招來的天才,智商測試過了180的,還有家裏好像忒窮。

“老四他年紀小,我呢平時就多照顧他一點,學長你是怎麽認識他的啊?”李楚先是大言不慚,然後湊近顧珩北好奇地問。

顧珩北不動聲色地用腳尖踮着地把屁股下的凳子往後挪了一丢,他沒忘記李楚下完床沒刷牙就出來吃飯了。

“我啊,我跟小川——”顧珩北故意拖長了語調,他看到紀寒川從消毒櫃那邊拿了三副碗筷走過來,揚着眉把李楚的問題抛過去,“小川,你室友問我們是怎麽認識的呢?”

紀寒川聽到“小川”這個稱呼眉心劇烈一跳,不過當着李楚的面他也不好發作,只分發着碗筷淡淡地說道:

“就小操場上認識的。”

李楚追問:“那你們認識多久了啊?”

紀寒川:“算上今天,第二回 說話。”

李楚詫異:“那學長不是第一回 說話就借你錢了?”

“嗯,”紀寒川一板一眼道,“顧學長是見義勇為的雷鋒,救死扶傷的楷模,路見不平的俠者,見我缺錢,就借了。”

李楚崇拜地對顧珩北豎起兩只大拇指。

顧珩北嘴角抽搐了下,“呵呵”笑道:

“慚愧,慚愧。”

顧珩北很健談,李楚也是個話痨,兩個人叽裏呱啦地承包了大半個飯館的噪音。

“學長你知道嗎?我們老四有手絕活,開學第一天我們全年級在院裏開會,輔導員讓每個人做自我介紹和一分鐘才藝展示,他往點名冊看了一眼,全年級近一百人的名字他一個不落全都背出來我靠!當時全場被震瞎啊,大家都不相信他是頭一回看到名單,就有人随便出題考他,一教室的人叽裏呱啦每人說一個四字以內詞語,完了讓他複述,他一個不落,連順序都沒錯!牛逼死了!你信不信?”

顧珩北笑着點頭:“信。”

“還有更牛逼的呢,我們家老四能背出整本《牛津大辭典》你信不信?”

“啊,信。”

李楚端起桌上的玻璃杯:

“學長你腰子不好咱就別喝酒了,我以水代酒敬你一杯!”

顧珩北也把半杯白水都喝了:“客氣客氣,其實我腰還行。”

說着顧珩北用眼波掃了紀寒川一眼,紀寒川低着頭吃飯,一語不發。

漂亮的小孔雀一點不張揚,只安安靜靜地美着。

看着真讨人喜歡。

顧珩北夾了一大筷子的爆炒腰花放在紀寒川面前的小碟子裏,慈愛道:

“小川多吃點,你還是發育的時候,男孩子最重要就是這個時期……”

紀寒川還沒反應過來,李楚已經“噗嗤”笑出聲:

“你放心吧學長!別看我們老四年紀小又痩,該發育的地方他可一點不含糊,掏出來比我都大呢!”

此言一出,顧珩北震驚加三級,節操碎滿地,眼神亂七八糟,腦子裏橫沖直撞。

紀寒川的臉霎時漲得比那炒腰子還紅。

李楚還在沒心沒肺地嚷:“你要不信下回跟我們一塊去澡堂就知道了!”

顧珩北發出一聲輕笑,意味綿長:“嗯,這個,我也信。”

李楚純天然不做作的蠢和顧珩北赤|裸裸不矯飾的色生生把五好少年紀寒川逼得甩掉筷子:

“我還有事,先走了。”

顧珩北伸出爾康手:“诶——”

“學長你不用管他,他一向這麽趕的,你看馬上十二點半了,他還要去打工呢,咱倆繼續吃,吃完我陪你去看腰子!”

你大爺的,老子腰子好着呢!

顧珩北惋惜地看着小美人落荒而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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