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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小北!”
顧珩北正和紀寒川玩着骰盅,脖子就被人從後面勾住了,他扭頭一瞧:“林子?”
索林和幾個合作商也選在這裏消遣,他往自個常包的那個卡座走時一眼就看到背對着他的顧珩北,登時撲了過來,那親熱勁兒,就跟走失了一禮拜的大狗跟主人久別重逢似的。
本來顧珩北是沒想跟索林湊到一桌去的,誰知京都城忒得小,厲坤跟索林的一個合作商居然是認識的,兩下裏一介紹,厲坤握着索林的手都不舍得放了。
索林跟顧珩北不一樣,他在外面混是完全把老子爹頂在頭上的,總參某某大公子,走到哪都名號響亮。
索林看厲坤跟顧珩北在一塊,也給了幾分面子:“既然大家都認識,那就并一桌吧,到我那去,我那地兒大。”
厲坤求之不得:“那再好不過!”
厲坤說話了,幾個年輕人只能跟着挪窩。
“顧珩北,我最鐵的哥們兒,”索林摟着顧珩北的肩坐在卡座最中間的位置,給所有人介紹,“我倆從小吃一鍋飯,睡一張床,穿一條褲衩,有我一口喝的,就有我家小北一口幹的!”
索林帶來的人趕緊紛紛敬酒。
然後是厲坤帶着自己這邊的年輕人挨個給索林和那幫老總敬酒。
酒桌上就是這樣,地位低的敬地位高的,地位高的灌地位低的,出來混,先學規矩。
人一多,顧珩北又被索林扣着,就不能随時照應紀寒川了,紀寒川三下兩下的,竟是也喝了好幾杯下去。
李楚知道紀寒川的酒量,低聲問他:“怎麽樣?你還行不?”
紀寒川是一點酒量都沒有,如果不是酒吧裏光線太昏暗,就算是李楚這個馬大哈都能發現紀寒川臉紅得跟猴屁股沒兩樣,眼睛也瞪得直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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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晃了晃腦袋,眼前光怪陸離的景象也跟着轉啊轉。
李楚還當紀寒川是在搖頭,心說他能聽懂自己說話那就是沒醉,開學的時候大家一起聚會紀寒川可是當時就趴桌上睡着了。
李楚便沒再管紀寒川。
紀寒川的意識裏混沌一片,面前的光線影影綽綽,所有的物體都像是裹着朦胧的毛邊,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卻仍有一根神經固執地抻得筆直,指引着他的視線去搜尋他要找的人。
“我還沒問你呢,”經過幾輪節奏動感的舞曲轟炸,這會DJ總算放了首慢搖,但是顧珩北的話還是不方便讓外人聽去,他揪着索林的耳朵,湊近了問索林,“你跟劉佳佳那事兒怎麽說了?”
索林懶洋洋地搭着顧珩北的肩,也貼着他的耳朵說:
“這回可不賴我了啊,我都答應結婚了,是劉佳佳她媽不肯同意了!”
“你這混賬,我要是劉佳佳她媽也不能把閨女交你手裏禍害了!”
顧珩北恨鐵不成鋼地戳着索林腦門。
“我怎麽混賬了?”
索林知道這事兒算是翻篇了,他被顧珩北戳得直樂,一翻身把顧珩北往沙發上一壓,一條腿抵住顧珩北的腰,雙手還虛虛地籠着顧珩北脖子,他混不吝地笑說,“我就是對別人混賬,我對你混賬過嗎你說?你要是個妞兒我立馬娶你,當寶貝疙瘩一樣供在家裏捧在手裏,這輩子都沒別人你信不信?”
“滾你丫的!別惡心我,給我起開!”
“不起!”索林卻還在鬧,他整個人都壓在顧珩北身上,下巴擱在顧珩北胸口,一邊胡亂拱還一邊咕哝,“北啊你咋就不是個女的呢,你要是個妞兒咱倆得是多般配一對啊,門當戶對青梅竹馬的……”
“甭他媽撒酒瘋啊!”
顧珩北被索林鬧得直煩,他剛想用力把索林推開,身上忽然一輕,頭頂上籠罩過沉沉的暗影,同時索林也咒罵出聲:“操你媽的誰呀!”
紀寒川拎着索林的後衣領把他往上用力一扯又甩開,那卡座就是再大擠了男男女女二十來個人空間也有限了,索林被這一扔直接摔在了旁邊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身上,兩人撞在一起,各自喝下去的酒都差點沒從肺裏擠出來。
“這他媽哪來的傻逼?!”
索林暴怒,他抓起茶幾上的一瓶酒對着紀寒川後腦就要砸下去,顧珩北眼明手快地拽住紀寒川手臂往下一扯,紀寒川往顧珩北身上一栽,被顧珩北托着後背囫囵抱住,索林手裏的酒瓶子cei了個空。
“別打別打!”顧珩北把紀寒川放到沙發上,從沙發上跳起來,攔住發瘋一樣的索林,“這我學弟,你別動他!”
索林暴跳如雷,目眦欲裂,脖子上的青筋都迸到腦門,指着紀寒川破口大罵:“他是個什麽狗東西?他他媽想死是吧?”
“嘴巴放幹淨點啊,”顧珩北不悅,“這我學弟。”
李楚和徐進等人早已沖過去把沙發上的紀寒川扶起來,徐進試着幫紀寒川開脫:“寒川是喝多了,他大概以為你們在打架,想幫顧學長……”
顧珩北一扭頭,只見紀寒川被徐進和李楚扶着,搖搖晃晃地站都站不穩,只有一雙黑漆漆濕漉漉的眼睛直勾勾瞪着他。
紀寒川抿着嘴唇,竟像是要哭出來的樣子,又委屈又可憐的,可不是喝醉了!
”給我面子啊,”顧珩北順了順索林心口,“他喝多了,什麽都不知道,你別跟他計較……”
“顧珩北!”紀寒川忽然喊,“你過來!你不許跟他在一塊!”
索林剛被顧珩北捋順的毛瞬間又炸開:“我艹*&¥@%*%&……”
“好了好了大林子,”顧珩北推着索林,一直把他推到卡座最邊角的沙發上,跟哄小孩兒一樣揉了揉他的頭,“我學弟是真一點酒不會喝,他不知道咱倆是鬧着玩兒,這是護我呢!我先把他送回去——”
“不行!”索林臉色鐵青,“讓他滾!你留這!”
那頭徐進等幾人架着紀寒川就要撤。
誰知紀寒川都醉成那樣了,力氣卻出奇得大,他一手一個,把李楚徐進吳哲孫清華四人都挨個推開,跌跌撞撞又要往顧珩北這邊走。
紀寒川站在茶幾和沙發之間,就那麽窄窄的一條道,一起步就撞上了大理石茶幾,幸好周圍還有別人眼明手快地把他又扶住了,否則他要是臉朝下摔在擺滿酒瓶的茶幾上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顧珩北……”紀寒川盯着顧珩北,伸出手,像孩子一樣喊着,“顧珩北……”
顧珩北被他喊得心都要碎了,他丢下索林沖過去,從別人手裏把紀寒川接過來,一手攬着他的肩一手抱住他的腰:
“你怎麽樣啊紀寒川?你喝多少酒了?”
紀寒川抱住顧珩北的脖子,忽然咧嘴笑了:“顧珩北,我沒喝多……”
完了,都說自己沒喝多了,這他媽就是喝大發了!
顧珩北憤怒地問李楚幾個:“你們怎麽也不看着他?”
李楚徐進他們也被問得冤枉死了,顧少爺,這裏張總陳總歐陽總,哪個來頭都大過天,除了你,誰敢不接他們的酒啊!
“顧珩北,”紀寒川腦袋抵在顧珩北的肩膀上,前一刻還傻乎乎地笑,後一刻沙啞的嗓音裏已經有了哭腔,他說,“我難受。”
“哪裏難受?是不是想吐?”
紀寒川搖着頭:“不要吐……髒。”
“不髒,吐出去就好了,我帶你去廁所。”
“不去,”紀寒川的臉頰直往顧珩北的脖子裏鑽,撒嬌道,“我要跟你回家。”
顧珩北覺得他要死了。
顧珩北心說紀寒川我要死在你手裏了。
顧珩北摸了摸紀寒川滾燙的臉,他自己的眼睛也滾燙着,他心疼心痛得無以複加,顧珩北柔聲說:
“乖,我帶你回家,我們回家就不難受了。”
顧珩北把紀寒川的一只胳膊繞過自己的肩膀,然後徐進趕緊撈住他另只胳膊,李楚吳哲和孫清華一個在前開道兩個在後殿後,跟在酒吧裏剛撿了只大熊貓似的把紀寒川前呼後擁地帶走了。
剩下所有人面面相觑。
尤其是厲坤,無疑是最尴尬最忐忑最戰戰兢兢的一個。
不管怎麽說,紀寒川名義上是他帶來的人。
索林坐在沙發上,一雙陰鸷的眼睛始終狠狠瞪着,他瞪着顧珩北把紀寒川抱住,瞪着顧珩北心疼地摸紀寒川的臉,瞪着顧珩北把紀寒川帶出酒吧,連一眼都沒回頭看他。
直到那一群少年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索林面色沉沉地站起來,一腳踹在前面的大理石茶幾上,上面的玻璃瓶子咣裏咣當,碎了滿地。
————
紀寒川剛被弄上出租車就直接睡着了,那會只有徐進跟顧珩北兩個人在車上,其他三人坐的另一輛車。
“這小子,”徐進氣喘籲籲,沒好氣地推了下紀寒川枕在顧珩北肩膀上的腦袋,“可真會挑時間睡!”
顧珩北抱住紀寒川的頭,怒瞪徐進:“你別推他!”
徐進愣了下,心裏後知後覺地升起一股怪異的感覺,他是知道紀寒川和顧珩北兩人關系好,可好到這種程度,是不是有點不正常了?
徐進眼睜睜看着顧珩北小心翼翼地把紀寒川的腦袋放在他膝蓋上,用手臂圈住他大半個身體,手掌還托着他的額頭,這護的,簡直跟老母雞護崽似的。
出租車一路往大學城開,先到了春江小區門口,徐進下車,返身想把紀寒川接出去,顧珩北卻說:
“你們幾個都喝了不少,紀寒川我帶走了,你們都早點睡,明早我再讓他回去。”
“啊?”徐進傻傻地站在那,出租車揚長而去,飙出一地尾氣,他納悶地想着,這一晚上顧學長也沒比他們幾個少喝吧?而且把紀寒川留給他們幾個總比顧珩北一個人來照應要方便吧?
徐進撓着頭,腦子裏冷不丁閃過一個畫面,那是之前在飯店包廂裏紀寒川裝暈吓他們,顧珩北給紀寒川做人工呼吸,當時他們幾個男生只覺得好氣又好笑,只有沈若瑤激動得不能呼吸,那會瑤瑤姐說什麽來着?
“我的天吶!小顧哥這麽快就對老大做奇奇怪怪的事了嗎?我的天吶,我要被齁死了!”
當時徐進還覺得沈大美女腦回路奇特,現在突然get到了那個點,徐進渾身猛一個戰栗:“我靠!不是吧?”
……
出租車開到太湖華府門前停下,司機熱心地問:“小夥子,要不要我幫忙啊?”
“不用了,謝謝師傅。”顧珩北結了賬,自己先出去,然後直接把紀寒川扛在肩上。
“嚯!”司機驚嘆,“小夥子力氣不小!”
顧珩北轉身笑了下,本來想說那當然,我們醫學院男生哪個沒獨自扛着大體老師健步走過幾個樓層啊,又覺得這比喻不吉利,只沖師傅點了個頭就走了。
說是不比喻,可當顧珩北進了屋,把紀寒川扛上樓,又放到床上,還是忍不住抻了抻手臂:
“靠,你小子最近吃什麽了?又高又重,比大體還沉。”
顧珩北脫掉紀寒川的外套和長褲,只給他留了件襯衫,然後進洗手間擰了條熱毛巾出來,把紀寒川的臉和脖子,雙手,小臂都仔仔細細擦拭一遍,他的動作非常快,一點不敢耽誤,擦到哪裏就把被子給紀寒川蓋到哪裏。
可即便這樣迅速,做完一切後他還是在衛生間裏平複了許久。
醉酒的哪裏是紀寒川,醉得更狠的分明是顧珩北。
長夜如水,靜谧的房間裏只有紀寒川平穩淡然的呼吸聲。
顧珩北坐在床頭,将燈光調到了最昏暗,靜靜凝視着少年。
紀寒川閉着眼睛,眉頭輕擰,被酒意熏染得潮潤而緋紅的嘴唇微微嘟着,他年紀還很輕,性子卻異常穩,顧珩北還是頭一回在他臉上看到這樣的孩子氣,那麽乖順乖巧,還有點憨憨的。
看到這樣的紀寒川,會讓顧珩北忍不住想他小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想着想着竟是笑了出來,繼而長長一嘆。
顧珩北握住紀寒川的手,用自己的手指指腹去感受他的,紀寒川的手心有別于顧珩北的柔軟細膩,很粗糙幹粝,掌心有細密的陳年傷痕,指緣有厚厚的硬繭,那是一雙不該屬于十六歲少年的飽經風霜歷遍磋磨的手。
顧珩北的心裏又無以複加地疼起來,那種感覺就像心髒被泡進了某種具有腐蝕性的液體一樣,疼得侵髓入骨卻無聲無息。
顧珩北記得自己曾經看到過這樣一句話,最大的心動莫過于心痛。
如果這還不夠,如果這樣的心痛還不夠,他都不知道還要怎樣才能證明,他這麽這麽的喜歡他。
顧珩北籲出一口氣,他擡手輕撫過紀寒川的臉龐,只用着掌心輕輕地覆蓋了一下又收回去,然後關掉床頭燈,近乎無聲地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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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